“本宫打小儿就喜欢研习医术,只可惜天资驽钝,一直学无所成。还请太医告知,这湿疹的脉象如何?是强是弱?是粗是细?还是细腻圆滑?本宫可好奇得很呢。”
太医脱口而出:“此脉细弱,已成双,如盘中走珠……”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皇上恕罪。”
双脉,盘中走珠,是怀孕的征兆。
太医惴惴不安。
他本以为是胤禛按捺不住,回宫之后又抱着妃嫔滚了床单。毕竟“三年不近女色”,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太难了,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更难。但是,他不能打皇帝的脸呀……他怎么就说出来了呢……
明椒脸色微变。
胤禛皱了皱眉:“盘中走珠?”他不通医术,又没听妇人们唠叨过,自然不晓得这是什么意思。
但是皇后懂了、齐妃懂了。两人早年为了争风吃醋,可没少下过工夫。尤其是妇人怀孕的征兆,更是一清二楚。
两人的脸色齐刷刷地变白了。齐妃吓得不行,缩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皇、皇上……”太医连连叩头,“这这这、这本是人之常情……”
“滚!”皇后霍然起身,当着胤禛的面,指着太医斥责道,“滚!一个字也不准说!否则本宫摘了你的脑袋!”
太医忙不迭“滚”了出去。再不走,恐怕皇后真会要了他的命。
皇后附耳胤禛,低声说了两句话。
“什么?!”
胤禛此惊非同小可,几乎是用吼的,“太医,把太医给朕传进来!”
于是,麻溜儿“滚”走的太医又抖抖地被“传”了进来……
“说,钮钴禄氏可是身怀六甲?”胤禛喝问。
太医说了声“是”,随后又替自己辩解道:“方、方才……”
“滚!”
发话的是胤禛。
太医麻溜儿地“滚”了,估计也不会再被传召了。
年素鸢故作惊讶地跪在地上,低着头,与齐妃跪在一处。她身为后宫妃嫔,“乍然”听见了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自然应该是惊讶且害怕的。
明椒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小腹,脸色惨白。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哪儿做错了。
明明……
“钮钴禄氏明椒。”胤禛咬牙,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倒是给朕解释清楚,朕何时翻了你的牌子?”
何时……
明椒心中已经生起了千百个念头。她可以说自己趁着他不备去了养心殿,给他下了药,但这同样是死路一条;她还可以说是太医误诊,拖上一夜,等明天早上另一个太医到来时,她已经把胎儿给拿掉了……但她想不通,她每天早晚都会饮一碗落子汤,怎么就撞了邪,怀上了!
药都是苦的,除了医者,还有谁能仔细分辨出药的成分?早年福宜就是这么去的,如今年素鸢更要让明椒尝一尝这个滋味!
“臣、臣妾……”明椒张了张口,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胤禛闭着眼,指着跪在地上的明椒说道:“熹常在贬为庶人,交由宗人府发落!”
“皇上。”皇后扯了扯他的衣袖,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若是让那群碎嘴的人知道了,怕是不好……不妨将她交给臣妾看管着,也好过放出来祸害旁人。”
明椒再不济,也是四阿哥的生母。将她养在承乾宫,皇后便可慢慢地将四阿哥收养在自己名下。再过个两年,秘密将明椒处死,四阿哥由庶子便嫡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最重要的是,如此一来,这件宫闱密事也可以就此揭过。
胤禛阴恻恻地说:“朕嫌她污了承乾宫!”
他走到明椒身边,捏起她的下颌,冷冷的打量着她,那冰冷的眼刀子一下一下地剜着,直教人心底发颤。明椒犹自不服,一遍又一遍地想着翻盘的办法。她总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翻盘的……四阿哥,还有四阿哥……
胤禛骤然松开了明椒:“将她丢到辛者库去。”
她暂时不能死,否则就是欲盖弥彰。
“皇上!”
“皇上!”
皇后与明椒齐齐惊呼,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明椒咬着下唇,目光一一扫过年贵妃、齐妃……
年素鸢忽然说道:“若皇上与皇后信得过臣妾,便暂且将钮钴禄氏收在西宫如何?”
“对的对的,西宫!”明椒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西”字,换上一副追悔莫及的神情:“臣妾自知罪孽深重,不敢请求诸位主子宽恕,只请在西宫为奴为婢,好生赎罪……”
胤禛皱起眉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年素鸢走上前去,低声说道:“皇上,这事儿终究是要遮掩的。事情出在东宫……臣妾失言。若她留在西宫,抹去名姓,还有谁记得她?二则……四阿哥还昏迷着呢。”
胤禛望她半晌,眉头渐渐舒缓开来:“朕亦嫌她污了翊坤宫!……成了,就养在咸福宫罢,年妃,此庶人就交由你看管,莫要再出什么乱子。”他瞥了皇后一眼,目光之中隐含责备。
皇后待要再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明椒看年素鸢的眼神很是奇怪,也不知是无奈还是恼恨。她万万没有想到,终有一日,她竟然要靠年贵妃作保,才能留下一条命来。
不过,只要有四阿哥,未来会如何,还是个未知数呢……
“你将她带走。”胤禛嫌恶地挥了挥手,看明椒的眼神就像看一只苍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年素鸢应了声是,与齐妃一同告退。
皇后叫住了年素鸢:“本宫会命人送落子汤去西宫,年贵妃可要好生看着,莫要再出什么乱子了。”
年素鸢微微一笑:“多谢皇后提点。”
回西宫的路上,明椒一直是跌跌撞撞的,有些失神,不时喃喃自语,看上去有些疯魔。年素鸢听了片刻,她是在说:“怎么会怀上了呢……”
嗤。
年素鸢凑近她的耳旁,低声说道:“怀上孽种的感觉可舒服?”
谅明椒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年素鸢早就换掉了她的落子汤!那手法、那股狠劲儿……跟当初明椒替换福宜的汤药时,一、模、一、样!
明椒狠狠剜她一眼,闭口不言。
萧墙祸(一)
“明椒庶人,莫要忘了,你如今是在西宫。而整个西宫,是由本宫说了算。”
年素鸢贴近明椒,极轻极轻地说道。
明椒亦笑:“贵妃娘娘,莫要忘了,在皇上、皇后未曾下旨之前,你得负责保住我的命。”
“呵。”年素鸢轻笑一声,“明椒啊明椒,你可真是聪明绝顶。若非本宫与你有血海深仇,指不定还要称你一声‘高人’。哦,对了,明椒庶人,你大约还不知道,本宫打算如何喂你落子汤呢吧……”
明椒吓了一跳:“你、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要……血、债、血、偿!”年素鸢的表情有些狰狞,语气却愈发轻柔了,“你毁了本宫两个孩子,本宫当然也要毁掉你的两个孩子,这样才公平,不是么?”
明椒脸色一变。
渐渐地,她噙了一丝笑意,低声说道:“年贵妃,你?……呵,我肚子里的孩子,定是保不住了。可弘历,你能毁了弘历么?弘历可是皇上唯一成材的孩子,唯一一个……”
她特意强调了“唯一”二字。
年素鸢笑了。
“那本宫也得先毁掉你肚子里的孩子再说!——落子汤?也未免太便宜你了!”
“哈……”明椒大笑,“年贵妃,你在说笑么?皇上将我养在咸福宫中,皇后又即将命人给我送汤药,你想做些什么,可得悠着点儿。”
嗤。
年素鸢冷笑,一字一顿地说道:“本宫何时说过,你要去咸福宫?”
“你——你敢抗旨?”
“算不得抗旨,只不过西宫之中,还没有人敢说本宫一句不是。本宫大度,翊坤宫也不缺你一个人的饭食,明—椒—庶—人—,请吧?”
明椒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
正如年素鸢所说,整个西宫之中,根本没有人敢违抗她的命令。跟来的嬷嬷想搬出皇后,却被年素鸢一句“本宫怕咸福宫的人手脚不干净,先给她落了胎再送过去”给堵了回去。
皇后的落子汤一送来,就被年素鸢当着明椒的面给泼翻了。随后,她亲手从一个茶壶里倒出了黑漆漆、黏糊糊的汤药,望着被死死绑在床柱上的明椒,神色愈发狰狞。
——年素鸢觉得,自己一定是疯魔了,或是得了癔症,否则怎会如此……癫狂?
年素鸢笑吟吟地端着汤药,来到床边,望着明椒愈发苍白的脸,将药碗递到她的唇边:“本宫劝你还是乖乖喝了,否则……”
明椒闭了闭眼,深深呼吸几次,情绪竟然渐渐缓和了下来。她斜了年素鸢一眼,就着她的手,将汤药喝了下去。
片刻之后,腹痛如绞。
明椒咬牙硬挺着,冷汗直落。她一直皱着眉头,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年素鸢并不气恼,反而捏起她的下巴,冷笑道:“本宫越来越佩服你了。让本宫猜猜,此时你心里在想什么?——‘横竖是要落子的,先咬牙熬过这一关,等去了咸福宫,再做计较’。本宫猜得可对?”
明椒脸色又白了几分,咬牙道:“本宫也越来越佩服你了。年素鸢,你可真是聪明,该死的聪明——”她疼痛难当,竟然下意识地就说出了“本宫”二字。
“嗤……”年素鸢笑得极冷,“‘本宫’?明椒庶人,本宫给你记着呢,你的罪名,可又添了一条。”
“你!……”
年素鸢起身离去。
她特意留下了皇后身边的嬷嬷,又将自己宫里的嬷嬷留下了两个,还特意去隔壁的长春宫借了两个嬷嬷过来。三宫的人一起看着明椒,即便将来出事,她的过错也能降到最低。
天渐渐亮了。
年素鸢在床上歪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地,似乎听见外头有人在大声嚷嚷。片刻之后,她被如玉焦急地唤醒。
“何事?”年素鸢颇有些不悦。被人打断了一夜好眠,终究不大舒服。
“主子,外头出事了。慎刑司来人说,那个侍卫被杀了,被那个太监杀了!”
如玉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奴婢听说,那小太监动手前只说了一句……‘让你害了主子’!……”
年素鸢微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