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道,到了此时,你死我活。太史阑不想让康王再走出静海一步,康王也不想背负着太史阑的阴影在静海大地上行走。
太史阑的眼神微微眯起,她觉得康王很有胆量,无论如何现在是康王劣势,连容楚都已经出面站在她这里,康王站在她的地盘上,面对她雄厚的势力,敢于靠这么几个人就到来她的府邸,他到底有什么仗恃?
他平时可没这么胆大。
容楚过来,轻轻揽住了她的腰,把她向身后带,推入火虎等人的护卫中去,“这里的事,我来就好。”
太史阑站着不动,道:“我想过的最好的事,是你牵着我的手,一起干活。一直以来我们各自为政,如今好容易有了这个机会,你不许剥夺我的快感。”
容楚一笑——太史阑的情话,永远都这么有意思。看似木讷生硬,细细嚼,却能嚼出深意几许,绵长回甘。
他带着她腰的手,顺势往回一带,把她揽在身侧,“好,牵着你,一起干活。”想了想又忍不住感叹,“说得也是,你我孩子都生了,这样一起共事的时候竟然还是第一次。”
他好像就没看见对面虎视眈眈的敌人,顺手揽着太史阑往长桌前去,“既然难得这机会,干脆都补上吧。我还没带你逛过街,玩过庙会,一家一家买过小摊,如今这满桌的东西,便当咱们是在逛集市,我带你逛小摊……”
“东西太少,恶客太多,没情调,没气氛。”面瘫冷冷表示鄙视。
“预演,预演嘛……”容楚微笑,神情诱哄。
两人旁若无人,在别人眼里就是打情骂俏,康王神情冰冷,对面,那一左一右两个高大男子,左边那个眼神一闪,似有几分玩味,右边那个目光还是呆滞的,却也太呆滞了些,直直地盯着容楚和太史阑交握的手,一眨不眨。
容楚牵着太史阑,慢慢地踱过去,眼神在礼物中掠过,忽然指着那串黄玉葫芦,笑道:“这个不错,殿下,你要不要也瞧瞧?”
话音未落,他衣袖一掀,整个葫芦礼盒翻飞而起,直袭康王。
康王身侧一个护卫闪身而来,一边挥开衣袖挡住康王口鼻,一边横肘一击,礼盒倒射,砰一声撞在窗户上,将窗户撞破一个大洞,当啷一声落在廊檐台阶下。
院子里此刻满满是人,都是想走未走掉的整个静海的高官,盒子撞出,立即惊动众人,都围上来看,有人惊呼道:“这不是按察使送的礼吗……”
火虎站在窗边,大喝:“不要靠近,有毒!”
但已经迟了,最先凑过来看的水师副将,砰一声倒下,脸色发黑,他的夫人,尖叫起来。
按察使夫人也在尖叫,“怎么会有毒!怎么会有毒!”
她神情气急败坏——自家送给总督的礼竟然有毒,这已经是大罪,如今还毒倒了同僚,自家老爷的仕途,必定就此完了!
其余人已经唰一声站离她身侧,赶紧划清界限。
里屋容楚听着外头喧嚣,唇角笑意淡淡,急什么,这还没开始呢。
他挥挥衣袖,周八啪啪连声,打开了所有的窗户,让屋内景象,显露在满院子的宾客眼前。
“容楚!你好大胆子,敢对亲王出手!”康王大叫,“你们都瞧见了!”
南徐总督脸色铁青,怒道:“国公,你竟然谋刺当朝亲王!你要杀我灭口吗?”
容楚听而不闻,只笑吟吟打量了一下康王,道:“殿下,你这么拼命捂鼻子做什么?伤风了?还是你知道这东西有毒?你怎么会知道这东西有毒?”
满院子听着的人都一怔,康王脸上色变,放下袖子道:“我不过提防你的手段……”不等他说完,容楚衣袖翻飞,啪啪啪啪桌上的礼盒齐齐飞起,呼啸着一起撞向康王。
康王大惊,袖子捂住头脸,身子向后急退,他身侧护卫大叫:“保护殿下!”齐齐上前,各自袖风急舞,将那些礼盒远远击飞。
珍珠玛瑙金银锞子玉佩乱飞,一些落在角落,大多被撞到了院子里,这回众人有了经验,都远远避开,眼看被撞出来的都是自己送的礼物,心中都又惊又怒,面面相觑——难道这些礼物都有毒?难道礼物都已经被下了毒?谁下的?谁要这么害他们,害了整个静海的官场?
有些反应快的,悟过味道来,都脸色大变——今日静海官场,能够主持静海大小事务的高官齐聚,如果他们送的礼物都有毒,就全部牵连入了一场足可轰动南齐的“群体投毒谋杀总督案”,整个静海官场都会被毁!
往深里想,最起码也会引起静海一场动乱,静海还在战时,这一乱,东堂如果乘虚而入……
所有人背上冷汗涔涔而下。
好深好毒的计谋,竟然要一网打尽整个静海官场,谁的手笔?
“我使什么手段?”容楚一边手挥目送,将礼盒都逼到康王面前,一边还不忘笑对太史阑问:“好不好看?记得屏住呼吸。”一边又对康王笑,“咦,殿下,我是隔空掷礼盒,对礼盒没有任何接触,之前也没机会碰过礼盒,你怎么能说我使手段?咦,殿下,你这么着急护住头脸做什么?刚才那只听说有毒,难道这些都有毒?可我来不及给这么多盒子下毒啊……咦,殿下,你憋气太久了吧?瞧你脸色都紫了,赶紧换换气,别怕,不就一点毒?想必你身上有带解药,不然你的护卫也有,就算中毒,赶紧吃药,想必也没事的。”
院子里众人瞧着,康王神色惊惶,捂住头脸,一直在逃避那些乱飞的礼盒,他的护卫们也都远远避开那些盒子,劈空掌乱飞,将盒子远远地打出去,很明显,这些人,是知道盒子猫腻的。
事实胜于雄辩,此时不用容楚举证,众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很明显,康王今日来,果然早早就布下了暗手,但他的暗手竟然不是自己出手,而是要借静海官员献礼的机会,把毒下在礼物中。
这样太史阑受礼中毒,和康王半点关系都没有。更狠毒的是,这次下毒,是全面撒网,几乎一个不漏,太史阑就算想到有人下毒,也一定想不到所有人都下毒,她要么就一个不碰那些礼物,只要碰了一个,都有可能中毒。
这是拿静海整个官场陪葬,只求能令太史阑中招的狠毒节奏。
如果只是康王想杀太史阑,众人知道两人之间恩怨,反正事不关己,倒也没什么感触,但此刻康王竟然是拿他们的身家性命做抵押,为杀一个太史阑,竟然不顾所有人死活,这可犯了众怒。
但是礼盒是自己携带来的,大家既然都被下了暗手,那么谁才是下手的那个?
有人反应比较快——谁的礼物没有毒,谁就是下手的那个!
此时桌上礼盒几乎都被掷了出去,只剩下一个紫缎盒子,有人记性好,叫道:“静海同知送的!”
众人霍然转头看向静海同知,那同知直着眼睛,期期艾艾地道:“我……下官……下官不知道……”
众人看他表情,明显也是不知情的,但先前献礼大家都看在眼里,众人的礼物都出了岔子,只有静海同知的礼物没出问题,拔了头筹。
没出问题,就是有问题。
“你家夫人呢?”黄万两皱眉问。
很明显,礼盒一直在夫人们那里,出问题自然也是夫人们那里出的事。
众人又转头找寻那精明娇俏的女子,果然找不见了。
这时黄夫人才低低说了花园里发生的事,众人听着也眼睛直了。各自狠狠瞪自家夫人。
险些就是毁家灭门的大难!
且不说回去之后各府怎么算账,最起码此刻,众人对康王的恨已经到达顶峰,无论之前有没有攀附之心,此刻都在打腹稿准备回去狠狠弹劾。
厅内太史阑将众人的反应都听着,唇角一抹淡淡冷笑,先前她就在靠近花园的暖阁内室里,是容楚要她去听壁角,她原本对这种妇人谈话没什么兴趣,但容楚的建议她都会听,一听自然就听出了乐子。
之后容楚施美人计,临池一瞥令所有花痴失魂,在那个瞬间,苏亚已经悄悄靠近,拿走了一只盒子,查看了里面的东西,发觉果然有毒,之后又送了回去。
无论如何,今日之后,康王就算还能活着,在整个朝廷的支持率都会下降,因为向来高层官员之间关系网盘根错节,地方大员和京中大佬多半都有私下关系,今日他得罪了整个静海官场,就等于得罪了丽京很多权贵豪门,日后带来的影响,简直不可估量。
“容楚!”康王怒喝,“你今日要在静海整个官场面前,杀了亲王吗?”
他今日捡这个日子来,看似冒险,其实也有自己的考量,毕竟整个静海官员都在这里,不是所有人都是太史阑亲信,太史阑总不至于如此狂妄大胆,敢当着这么多人面杀王吧?
谁知他话音未落,院子里众人开始寒暄。
“啊,刘兄,今日总督大人院子瞧着真好。”
“是极!格局开阔,气象典雅。两位少爷小姐,也瞧着气色极好。”
“啊,王大人,听说康王殿下今天也要来贺喜,你看见了吗?”
“啊?有这等事?我只听说王驾确实抵达静海附近,不过没有听说殿下要来啊。”
“想来殿下身份尊贵,应该不会亲临总督府,可能还是要等总督大人前去拜见吧。”
“我想也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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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疑似出GUI?
太史阑有点尴尬,推开容楚,容楚却不急不忙在她身上理理衣服,施施然起身,起身时还温柔体贴地搀了太史阑一把,轻声道:“小心些。”一转头对神色越发暗淡的司空昱笑道:“世子可好?”
司空昱不看他,坐起身,在床侧发了一阵呆,太史阑有点担心地瞧着他,不确定他的状态如何。
她用自己的摄魄解了他的被控状态,但并不能肯定昔日的影响是否还存留在他身上。
好在司空昱开口第一句话就让她稍稍放心,“你如今身子可好?孩子可好?”
他低着头,声音清晰,却不见表情。
太史阑点点头,道:“都好。”
司空昱抬眼,定定地瞧着她脸上不自觉的温柔神情,随即振作精神,“刚才没能瞧见,能让我瞧瞧吗?我就远远看一眼。”
“自然要给你看的。”太史阑道,“没有你,她们可能也早就出了事。”当即命人将两个孩子送来。容楚亲自在门口接了,抱在怀里给司空昱看,“如何?女孩儿是不是很美?男孩儿是不是瞧着很聪明?”
太史阑无奈地扯扯唇角——所谓王婆卖瓜就是这样了,某人的智慧沉稳,一逢上儿女在怀,就急降为零。
司空昱双手撑床,定定瞧着那对粉妆玉琢的孩子,半晌,苦笑一声道:“她们睡得真香,像是在做梦。”
“有些梦纠缠伤身,还是不做的好。”容楚意味深长地答。
司空昱不语,眸子里星光浮沉,却是远了千年万年的星,在永恒的天际寂寥。
他忽然在怀中掏了掏,道:“这对东西,留给孩子。”
那是一对血玉扳指,极其纯正的血红色,只在内圈里各自有一处深黑色的痕迹,看上去像天然生成的一双眼睛,十分奇特,看上去也极珍贵。太史阑将那对玉扳指拿起来,才发现两个扳指各自的黑色痕迹,是后天处理的一种镂雕,雕的是翅膀,两只扳指,就是一对翅膀。
司空家的族徽是金翅大鹏,很明显,这对东西也是司空家的信物之一。
太史阑皱皱眉,如果是寻常珠玉,再贵重一些她也无所谓,但涉及到司空家,她就有些犹豫。但不等她拒绝,司空昱已经道:“这东西,除了少数东堂人,很少有人认识,不会给孩子带来麻烦。更重要的是,这是血髓玉,对调理经脉,稳定气泽有相当作用。”他倚靠在床头,淡而凉地道,“反正我已经用不着了。”
太史阑听着最后一句话颇有些古怪,但她素来不是矫情的人,听见说对孩子身体有好处,立即道谢收下。准备回头穿个小绳子给孩子戴上。
司空昱并没有靠近孩子,只坐在床头,有点茫然又似有点羡慕地看着两个孩子,那眼神,令太史阑莫名地觉得心中有些堵,想着这样一家四口的模样,看在此刻的司空昱眼里,想必也是一种伤害。
容楚便在此时笑看了她一眼,道:“你和司空世子谈谈,我带叮叮当当回去洗澡。”说完便出去了。
太史阑心情有点宽慰,容楚醋性子看似大,其实并没那么小家子气,更多时候是逗她罢了,强者,向来对自己就有满满的自信。
不过容楚虽然离开,却并没有完全放心她的安全,太史阑听见头顶上下都有呼吸之声,暗中也不知道布了多少人在看守。
这让她有点不安,司空昱却好像完全没有察觉,抱膝静静看着窗外,黄昏浅浅金光下,他的侧面微显单薄,睫毛浓密,一双眸子清润似有水汽,那一片深邃灿烂的星空,收纳了太多人间神秘,不见去路。
太史阑和他简单说了几句,问了他落水之后的情形,司空昱只说当日落水受伤,被东堂人救走,之后便有些迷糊,但也没有完全迷糊,只是很多时候懒得想而已。
问他怎么会为康王所用,他道想必是东堂大殿下做的手脚,大殿下素来喜欢豢养民间异能之士,手段繁多,又掌管东堂天机府,朝中人向来因此对他颇多顾忌。不过这两年大殿下接连铩羽,先是天授大比失利,后来和三殿下因琐事纷争打赌,三殿下硬是用一个只有眼睛有点特殊的女子,赢了大殿下一众异能之士,也因此大殿下被逼出东堂,亲自来主持这次和南齐海战的情报事务。
太史阑对东堂所谓的异能之士比斗不怎么感兴趣,她和司空昱谈话,只是想确定他的脑子到底有没有出问题,听他语句清晰,思路明白,倒也放心,随便说了几句,便道:“东堂人对你不怀好意。你且好好在此休养。若你愿意,我也有办法以秘密办法,通过海路,直接送你回东堂。”
“回东堂吗……”司空昱忽然一笑,慢慢地道,“不必了。”
这一刻,他的眸子里又流露出先前的浅浅迷茫,像是被雾霭忽然遮了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