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不要多礼。”季念然的声音中也透着一股刻意的亲热, 又忙使唤萑苇, “快给两个妈妈搬座位来,我年轻, 又是新妇,总不好叫妈妈们一直站着。”
很快,萑苇就搬了两个绣墩放在炕前。两个妈妈又推辞了几次, 最终还是被萑苇按着肩膀坐到了绣墩上。看得出来, 经过将近一天的相处,萑苇同两个管事妈妈已经很熟稔了, 颇有几分言笑无忌的意思。
不过,也是两位管事妈妈看萑苇在季念然身边说得上话, 多给了几分面子。
“还不知两位妈妈怎么称呼?”季念然已经从丫鬟那里知道了江雪院里的两位管事妈妈一个姓盛、一个姓雷,但是还是装作一副不知道的样子。
这两个管事妈妈都四十几许年纪,盛妈妈长了一张圆脸,看着一副亲切面容。雷妈妈长了一张鹅蛋脸, 早上提醒丫鬟换称呼的就是她,季念然对她印象很深。
两位妈妈回答问题的态度也很好,看出来是想和季念然长期合作,一点都没有为难的样子。不过,只是简单的询问姓名,又有什么好不如实说的?现在不说,下一刻萑苇就能透出她们的底来,到时候两边一对就真的难看了。
季念然拿起炕桌上的缠枝花纹茶碗,轻呷了一口,脸上的笑容更亲切了几分,“我初来乍到,对府里的事了解的不多。别的尚且好说,只是这江雪院,却还要咱们一道经营收拾才好。”
“咱”这个字,本身就很容易拉进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她话音未落,两个管事妈妈脸上的笑意就已不似刚刚那般虚了,眼神中也多了几分热切。
季念然又弯了弯嘴角,目光在两个管事妈妈身上扫过,最后落到了盛妈妈身上,“盛妈妈平日咋着江雪院里管什么差事?”
盛妈妈恭敬地向前欠了欠身子,“回二奶奶,奴婢一直管着二爷的衣物鞋袜,还有些贴身的小玩意儿。”
早上流火确实说过,在净房里服侍秦雪歌洗漱换衣的就是这位盛妈妈。季念然点了点头,又看向了一旁雷妈妈,“雷妈妈平时管什么差事?”
“奴婢管的是江雪院里的小丫鬟。”显然,雷妈妈随说不比盛妈妈管着主子爷的贴身事物,但是手下有人,做的算是人事管理工作,说出去还要更体面一些,“江雪院里共有六个只负责洒扫的小丫鬟,平日里都是进不得屋子的。”
只介绍了六个负责洒扫的小丫鬟……季念然垂下头微微沉吟了一下,又抬头笑着问道,“我一直奇怪,这江雪院里,怎的不见一个大丫鬟?是原本就没有呢……还是在我进门之前全都被调走了?”
有些人家,原本会在少爷身边放一、两个,甚至更多貌美如花的大丫鬟,只是怕新少奶奶进门之后看着不高兴,就会在婚礼前把那些丫鬟都暂时调开。等成亲之后,若是少爷还念旧情,或是格外有后台的,也能以别的名头再回来服侍。这种事并不少见,季念然都听人说过两三户人家发生这样的事的。
盛妈妈和雷妈妈下意识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季念然。季念然撑着腮,看起来一副并不着急的样子,给她们留足了思考的时间。
“回二奶奶。”雷妈妈抢在盛妈妈之前开口,态度倒还算得上大方,“咱们二爷十岁之后,身边就不用丫鬟服侍了,院子里管事的只有我们二人,和几个洒扫丫鬟。少爷出来进去,还有前面书房,都另有两个小厮管着,全是老将军亲自挑的人。”
十岁之后就不用丫鬟服侍了?季念然又是一愣,“这……是二爷自己的意思,还是别人的意思?”
“是老将军的意思。”盛妈妈也不甘心落后,不假思索地回答。
季念然这才有些明白过来,秦老将军军旅出身,自然不喜欢孙子身边围绕着的都是花季少女,免得时间长了养出一身娇气来。
若是不小心养出一个贾宝玉来……怕是老将军要被气吐血了吧。
季念然抿嘴一笑,显然放心了不少。她瞄了一眼角柜上的自鸣钟,又问了两个管事妈妈几个问题,就笑着让两个妈妈回去歇着了,“日后少不得还有许多要麻烦两位妈妈的时候,就说我这几个丫鬟,都要重新学这府里的规矩……今日忙了大半天,两位妈妈也都回去歇着吧,有事明儿再说也是一样的。”
她说起来客气,但是毕竟是江雪院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两位妈妈都不敢拿大,恭敬地站起身来,施了个礼,才转身往外走去。
“萑苇,快替我送送两位妈妈。”季念然轻快的声音又在屋内响起,两位妈妈忙回头说不用,加快步子出了堂屋。
季念然透过玻璃窗看到两位妈妈穿过院子,绕过抄手游廊,背影消失不见,才伸了个懒腰,放松似的倚到迎枕上,笑道,“这两个妈妈倒是有眼色的。”
“两个妈妈都是聪明人。”萑苇在一旁笑着接话,她很少能直接在季念然跟前服侍,趁着这个机会,也很努力表现,“做事也很爽快。”
“那是最好。”季念然笑着点头,“她们有心合作,那就多用几年,也省的咱们再物色管事妈妈了。”说完又摆了摆手,“你也忙了一天了,下去玩你的去吧……对了,把你授衣姐姐叫来。”她一边说一边向着窗户的方向挪了挪身子,“只有一个迎枕还是不大舒服,还是要再做几个靠垫才行。”
“诶。”萑苇也并不贪图露脸的机会,答应一声,就出门寻授衣去了。
季念然闭着眼睛假寐了一会儿,又被一串足音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见授衣和流火并肩走了进来。
她先问流火,“那盘子已经还给山涧院了?”
流火点了点头,又转述了祁氏的回话,“大奶奶说,这盘子在山涧院也不算什么,二奶奶若喜欢,留下自用也就是了。”
“这个大嫂……”季念然有些无语地轻叹一声,一抬头,就看到两个大丫鬟都是一脸迷茫。
“姑娘。”流火在季念然面前向来藏不住话,有了疑问自然顺口说了出来,“大奶奶今儿一天这翻来覆去的,是在做什么啊?看着很有几分财大气粗的意思……”
“嘿。”季念然轻笑一声,“你还真说对了,大嫂这就是在炫富啊。”
财大气粗,这话说得再对不过,财大了,才能气粗,底气才硬嘛。
“啊?”流火愣了一下,还是不解,“大奶奶对着您炫什么富啊?咱又没什么要和她比较的意思。”
“这妯娌之间,天然就被人比较了,她哪管咱们有没有这个意思呢。”事实上,季念然也还没琢磨明白祁氏炫富背后的缘由,只好往大众方向随便猜了一下。她摆了摆手,“不说她了,现在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又拉着两个丫鬟商量了一下做靠垫的事情。
古代的靠垫多是迎枕,她并不大喜欢,以前常用美人榻也还罢了,现在换做北方的土炕,两边都是外开门的小柜子,换成椅袱也并不方便,就商量着打算做成现代那种四方形的垫子。说得兴起,又起身带着两个丫鬟到了书房,磨墨画了式样拼花的图纸,确定下来,才把两个丫鬟打发出去,自己回到卧房套间里。
一时又有老夫人院子里的丫鬟过来传话,说是老太太头疼犯了,晚上各房就不用过去请安了。接着又是无事可做,季念然索性倚在炕上看话本子。这几年《薄生传》出新很慢,她又没有找出别的好看的话本子来,只好将就着了。
看了几页书,又出了会子神,忽然听到门外小丫鬟喊了一句,“二爷回来了。”不禁吃了一惊,下意识地瞄了一眼自鸣钟:下午五点,外面天色还亮得很。来不及再愣神,外面已经传来了打起帘子的声音,她又忙着下地穿鞋,起身整了整鬓角衣角,刚确定自己的仪容尚算整洁,秦雪歌已经走了进来。
“……回来了。”季念然一时找不到适当的称呼,只好含糊着招呼了一声。
显然秦雪歌也还不适应自己屋里多了个女主人,他点了点头,在下一刻又好似突然发现自己应该出声表示一下,略带尴尬地咳了一声,“祖父打发我和大哥回来吃饭。”
这话其实说与不说区别并不是很大,秦雪歌略有几分不自在地脱掉外袍——季念然这时候倒是有了几□□为妻子的自觉,主动上前接过搭在手上,转身搭到小屏风上。转身回来,就看到秦雪歌已经脱了鞋,正盘腿坐在炕上,还顺手拿起季念然随手扣放在炕桌上的话本子,接着看了起来。
他坐在上首,正是刚刚季念然坐的位置。季念然动了动嘴角,还是抑制住自己撇嘴的冲动,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坐到了下首的位置上,仿佛她一整天都是坐在这里的一般。
座位被抢了,书也被抢了。季念然轻咳一声,又寻了另一册书,低头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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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么么哒~~
60、第 60 章 ...
虽说新婚夜行过周公礼后, 两人间天然多了几分亲近, 但是白日对坐, 还是难免有几分尴尬和不自在。
季念然看了几页书,又情不自禁地抬眼去看隔着炕桌的秦雪歌。恰好秦雪歌也正用书册遮挡着下半边脸,沿着书册的边偷看季念然。两人的目光不期然撞到一起,蓦地都红了脸, 染上几分羞意。
找不到话聊,气氛自然尴尬,季念然清了清嗓子, “呃……”只是开口的瞬间, 又被称呼给难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