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同志倒底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已经站起来,准备在中间调教一下。
正在这时,魏父走了过来,眉头微皱,“怎么回事!”
魏父手里端着个茶缸,刚去打了开水回来,问过后,也不用人回签,只看了一眼,他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皱眉看向那位女同志,“同志,我不是已经跟你换过床铺了么。”
刚刚林蚕蚕一走,这个女同志就想坐林蚕蚕的床铺,魏父阻止了,说她如果想坐下铺,可以跟她换床位。
把床铺换好了,魏父才过去打开水的,结果回来就看到了这个场景。
大抵是林蚕蚕一个女同志,看着年纪也小比较好欺负,那中年女人才声粗气盛,魏父过来一开口,那女同志咧了咧嘴,没说什么,从床上下来了。
“对不住,我刚在下铺坐了一会,所以张主任才坐在对面去了,对不住。”那男同志忙道歉。
那位张主任还不想道歉呢,拿眼睛瞪那男同志,走到对面就想坐下,结果林蚕蚕一拦,“这床铺我们不换了!”
“你!”张主任立马叉腰瞪眼睛,“事先说好了的,凭什么不换!”
“凭我不高兴!”林蚕蚕冷哼一声,“张主任是吧,我看你大小也是个干部,怎么觉悟这么低哪,年纪轻轻的,长了手脚是摆设是不是,知道魏工对华国机械行业的行意么,他老人家爬上爬下出了事,你担待得起?”
魏父一看就是学者的样子,虽然头发已经隐隐看出花白,但真不到林蚕蚕嘴里手脚都不灵便的地步。
不过魏父只听着,没有拆穿林蚕蚕,包括林蚕蚕瞎夸他的话,魏父也只嘴角抽了抽,没有作声。
那张主任脸色变了变,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什么级别,怎么能到卧铺车厢来。”
一副林蚕蚕要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要上纲上线的意思。
“我没级别。”林蚕蚕扬了扬眉,示意魏父回到铺位坐下休息。
魏父轻咳一声,那张主任和那男同志自动自发让开了些,魏父坐定,把放到上铺的包和书拿下来,坐下看书,十分配合林蚕蚕。
那张主任正要开口,林蚕蚕又道,“我是我们厂里安排照顾魏工的随行人员,这是政治任务,麻烦让让。”
林蚕蚕从这两人身边过去,坐到小桌旁边,把打来的馒头放在桌子上,至于被这张主任踩脏的床单,林蚕蚕心里挺膈应的,但要她换列车上的床单,她心里更接受不了。
皱了皱眉头,林蚕蚕把床单扯出来一些,把踩过的部分近掖到垫子下,赤果果地嫌弃毫不遮掩。
好在宿舍床铺是一米五的单人铺,林蚕蚕做床单时做宽了些,好挡住放行杂物的床底,这会扯出来一些,也还有余裕。
确定能遮后,林蚕蚕把后半部分折起来,准备睡觉时再铺过去。
本来嘛,你看到别的乘客换了床单,就应该知道这位乘客是很注意这方面的人,有教养的人,就会把床单撩开坐才是。
看着林蚕蚕一系列动作,那张主任脸都气青了,男同志拦都拦不住,“就你这样的小资作派,你还照顾人?你哪个单位的。”
这是真打算要上纲上线了,这年头,但凡扯上一个“资”字,那就不好说了。
魏父眉头皱起来了,他抬眼看过来,准备开口替林蚕蚕说话,林蚕蚕自己开了口,“不好意思,我对脏东西过敏,为了节约医疗成本,减轻资源消耗,只能自己辛苦一些自备个人物品。”
“……”那男同志差点被林蚕蚕逗笑了,但自己领导脸都气黑了,只能憋着,好说歹说,把人给劝到走廊外头去了。
林蚕蚕吵赢了也没特别开心,她从包里拿出资料,准备再仔细看看。
“年纪轻轻倒是牙尖嘴利的。”魏父说这话的时候头都没有抬。
林蚕蚕没听出魏父话里有嘲讽的意思,也不以为意,“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是讲规则懂秩序的生物。”
魏父愣了一下,摇头失笑,牙尖嘴利这话来评价林蚕蚕还真是没说错。
好不容易被男同志劝通,回到车厢的张主任差点又跳了起来,这话什么意思?
“我跟小林同志在探讨人性问题,张同志有高见?”魏父抬眼看了看他们。
“……”张主任和那男同志。
林蚕蚕看到他们,只当是没看见,而是对魏父说,“魏工,您应该夸我能言善辨,我会更高兴。”
“你要是改口喊我伯父,我也会更高兴的。”魏父微笑着道。
这回轮到林蚕蚕哑口无言了,“……”
接下来的时间,林蚕蚕还真把自己代入了照顾魏父的角色,帮魏父去打找开水,晚饭时间帮魏父去餐车打了盒饭,积极主动得很。
魏父乐得轻松,全程笑容温和地受着,目光越看林蚕蚕越觉得满意。
那张主任想抓林蚕蚕的痛脚一点也没抓到,晚上这位张主任还想跟男同志高谈阔论来着,男同志不接茬,她就自己说,刚说了几句,结果魏父和林蚕蚕没开口,隔壁有意见了。
看着对方吃瘪,林蚕蚕也没幸灾乐祸,该干嘛还干嘛,她这态度反倒让上铺的人更生气了。
不过生气也无可奈何,夜里她不过多起来下床两次,林蚕蚕就隐隐有要喊乘务员的意思,那张姓主任就默默地消停了。
安稳睡了一夜,再睁眼时,火车已经快到站了。
第四十九章
起床洗漱过后,林蚕蚕仔细地把被单枕套收起来,又把列车上的被单原样套回去。
要林蚕蚕上辈子的习惯,这床单她直接就不要了,但现在不行,她穷,她已经欠了一堆布票了,大家手里的布票都紧张,她也不好意思再借。
“矫情!”林蚕蚕收拾好,张主任才从上铺下来,林蚕蚕看她也没有去洗漱的意思,坐下来就准备吃早饭。
林蚕蚕不跟她一般见识,也就是这种时候,张主任才能说上一句,还得压低了声音,不敢指名道姓。
既然不指名道姓,林蚕蚕也不上赶着认领了,她收拾好东西坐下,问魏父下车后的行程。
住宿也是总务科的同事负责安排的,安排的都是机械部的下属的招待所,所以她跟魏父还是同路。
“下车后跟着我走就行了。”魏父是知道林蚕蚕的,小姑娘应该是头一回出差,虽然林蚕蚕看着不像胆怯的人,但还是提了一句。
林蚕蚕乖巧地点头,“好。”
七十年代的沪市火车站相当简陋,一排两层的小楼,出了站就是院坪,停着刷蓝条或红条的旧式公交车。
车站门口还停了两辆小汽车,特别复古的那种车型,林蚕蚕上辈子旧电影里看见过。
见林蚕蚕目光流连在小汽车身上,魏父微笑,没急着催林蚕蚕立马跟着走,而是放慢了脚步等她。
林蚕蚕只是好奇多看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车型虽然复古好看,但舒适度等各方面肯定不及林蚕蚕上辈子的车。
想到车,不免想到房子,还有银行存款和各种理财,林蚕蚕叹了口气,赶紧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开。
好不容易奋斗到有车有房,结果一朝回到解放前,只要稍想一想,就让人心生绝望。
林蚕蚕不允许自己有那种,反正奋斗到最后,说不定又一朝落空,而不去奋斗努力的想法。
“乡巴佬!”还是那个张主任。
沪市是终点站,这俩人也是一起下了车的,明明她们争着早下车,也不知道怎么着,反而比林蚕蚕她们晚出站。
“张主任这是歧视乡下的人民群众吗?”林蚕蚕在车上是懒得同她计较,但这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真当她是个好脾气了是吧。
刚刚张主任冷嘲的声音有些大,旁边走过的人其实也都听到了。
不过火车站这种地方,谁也不知道谁,反正也不是说自己,大家都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默默地只当没听见。
现在林蚕蚕开口,旁边就有人附和了一句,“同志,你这个思想要不得,没有人民群众哪有如今的幸福生活。”
上纲上线谁不会,林蚕蚕一句话就让张主任脸色雪白,现在还有了目击证人。
“抱歉抱歉,她刚刚的话是对我说的,是说的我们当地的方言,问我想吃什么……想吃哪,是不是音有点像。”那男同志赶紧出来圆场,说完连连赔笑。
张主任一个干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样的话,要是对方闹大,非要拉张主任去车站纠察办讨说法,那张主任就完蛋了。
他作为随行人员,估计也讨不了好,所以即便是心里极其厌烦张主任,男同志还是赶紧开口了。
张主任也知道怕了,老实地闭嘴沉默。
围观出言的同志点了点头,“这位女同志以后还是要注意点,不要说容易引起人误会的话。”
林蚕蚕被男同志生掰硬扯的谐音逗笑,点头,“确实是这样,这位女同志,乡音虽然难改,但到了大城市,还是要学好普通话的。”
这是把张主任骂她的话,换了个方式,原样又给还了回去。
“……”张主任。
男同志真是,求饶地看向林蚕蚕,这个姑奶奶,就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林蚕蚕也没揪着不放,说完就跟着魏父上了旁边的公交车,本来男同志和那张主任也是这趟车的,但男同志把他们主任拉住了。
可不敢再让两个女同志在一起了,别看他们张主任年纪比那小同志大,但本事是真不行,纯找虐。
车上林蚕蚕看着他们拉扯,汽车开动时,隔着车窗冲那男同志比了个大拇指,把那张主任给气得,立马就抓着那男同志吵起来。
“看别人吵架很高兴?”魏父看了眼窗外,再看向林蚕蚕。
林蚕蚕摇头,她才没有这么闲,“先撩者贱,她不招惹我,我才懒得搭理她。”
说完,林蚕蚕眼珠子一转,“我得给她找点事做,攘外必先安内,也省得她再欺负别人,别人可未必有我这么机灵。”
“……”魏父。
魏父这一辈人,讲究的是一个谦逊,别说自夸了,就是别人夸,也要再三推辞,自贬三句的。
听到林蚕蚕夸自己夸得顺畅自然,魏父是真不知道怎么接林蚕蚕的话,当然也没有觉得反感,就是有点奇妙。
“攘外必先安内不是你这样用的。”憋了半天,魏父只憋出了这么一句。
林蚕蚕知道不是用在这里,但她只是笑,“意思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了。”
“……”魏父。
这嬉皮笑脸的赖皮劲,真的很像小时候的魏敢。
到了招待所入住后,林蚕蚕就不跟魏父同路了,魏父每天早出晚归,林蚕蚕自己也在外头跑。
油画展有三天,大部分画作都是国外来的,当然也有国内优秀艺术家的作品,这次画展再次刷新林蚕蚕对这个时代的固有观念。
画展林蚕蚕看得很仔细,毕竟是工作吗,林蚕蚕每天回招待所还写了感想和总结,画展上能拿到的印刷资料,也都拿齐了。
展览会那边,林蚕蚕原本以为自己也是去看看而已的,到了才知道,自己去要去帮忙的。
好在她是按着资料上手写的时间过去,而不是印刷的开展时间过去。
这时候展览前期的准备工作已经过半,很多画作都已经成型了。
林蚕蚕在美术方面完全是业余,她擅长的也只板报粉笔画而已,在场的美术专业人员才是真的传业。
从白墙上简单地画底搞,再到提漆上色,几乎都没有犹豫的时候,而且还画得特别生动。
写字林蚕蚕在这里也不敢称好,只能算拿得出手,林蚕蚕除开帮忙写标语的时候,其余时间都在给美术人员打下手,学习技巧。
她做事灵活嘴巴甜,有基础理解能力强,学得也很快,在场的人都挺喜欢她,都乐意多教她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