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听出他语气中的自责,萧知笑了下,然后冲人说道:“不疼啦,就是瞧着有些可怕。”她说话的时候,脸上还扬着一抹笑,看着明媚,却也有些逞强,怎么可能不疼呢?陆重渊的力道那么大,她都以为自己的手骨都要被人抓碎了。
是想推开陆重渊的。
但看着他刚才眼中的阴沉和暴戾,以及一抹少见的害怕。
萧知只当他又是想到了以前那些不好的记忆,便有些舍不得了,他那么可怜,要是再被她推开,那得多可怜啊。
何况她也不觉得陆重渊会伤害她。
所以这会她也只是冲着人笑道:“五爷,真的没事。”
陆重渊看她明明疼得要死,却还是强撑着说“没事”,心里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只是有一抹心疼,先前心中的阴沉和暴戾也消了个干净。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重新朝她伸出手,不似先前那般用力,而是小心翼翼的把她的手抓在自己的掌中,然后低着头,轻轻替她揉着。
他一边揉,一边沉着声音和她说,“以后我要是再这样对你,就推开我,或者拿你的匕首刺我。”
他没法保证自己的情绪,也没法保证在先前那样的情况下,会不会伤害到她。
萧知听到这话倒是一怔。
她起初以为陆重渊是在开玩笑,可低头看他脸上的认真神色,又觉得不像,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皱着眉沉着脸说这样话的陆重渊,她竟然有些想笑。起初只是想想,可后来像是绷不住似的,她的嘴角开始微微往上扬,就连眼中的笑意也越来越深。
陆重渊察觉到她的变化,便抬头朝她看来,在看到她眼中未加掩饰的笑意时,又皱了皱眉,沉声道:“我先前说得都是认真的,倘若我再像先前那样伤害你,你就刺伤我”
疼痛使人清醒。
只有他清醒了,才不会伤害她。
萧知听着这话却没有回答,反而笑盈盈的看着他,反问道:“那五爷以后还会伤害我吗?”
陆重渊一愣,脸上的神色也跟着一顿。
他还会像以前那样伤害她吗?
他不知道。
“我知道五爷不会伤害我的,你看刚才,我什么都没做,你也好了”萧知仍旧扬着笑脸看着他,手上被他搓揉的那处地方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她笑了笑,把手覆在陆重渊的手背上,又道,“五爷,好了,真的不疼了。”
陆重渊听到这话却没有立刻松开,反而抿着唇望着她。
他自己都不敢确信以后会不会伤害她,可身边的这个女人却十分笃定。
她的信任和依赖,包容和温柔,让陆重渊这颗刚才还略显浮躁以及不安的心,竟然渐渐的安静了下来,他就这样看着她,一眨不眨地。
最终在她温柔的注视下,终于松开了手。
“呐——”萧知重新把手里刚才那剥好的橘子放到他的掌心,然后笑看着他,说道:“吃橘子吧,很甜呢。”
陆重渊看着手心里金黄色的果肉,拿起一瓣放进嘴里,果皮一碰即裂,甜甜的水汁在唇齿之间散开。
“是不是很甜啊?”身边传来萧知带着笑意的声音。
陆重渊转头看向她,她笑的明媚,外间的月色透过那条缝隙打在她的身上,使她又平添了一份温柔他就这样看着她,许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很甜啊。
萧知见他应声,脸上的笑意倒是越深了。
她也没再说什么,一边吃着橘子,一边托着下巴看外头的风景。
算算时辰。
这会应该也快放烟花了。
果然就在她这个念头过后,外头就突然响起了一阵声音,她笑着站起身,推开窗,本来黑寂寂的天空此时被烟花炸得跟白日似的,那是从宫城里发出来的烟花,每年不知道有多少工匠为这除夕夜里的烟花绞尽脑汁。
可就是因为他们的努力,才能让他们看到这样璀璨的烟花。
她以前还是顾珍的时候,时常爱往宫中跑,不比现在站在外头只能远远瞧着,她那个时候可以近距离的观赏,甚至胆子大的时候还能去点燃那个引燃物。
然后就站在长廊下捂着耳朵仰着头,看着头顶灿烂又夺目的烟花在天上炸开。
她那会最喜欢爬到宫里的角楼。
那里是皇宫最高的地方,站在那边往下看,可以看到整个京城,也能更好的看到头顶的烟花。有一回,宫里的烟花刚刚炸完,京中其余地方也纷纷放起了烟花,东边放完西边放,那个天就没暗下来过。
不过现在。
她自然是没法去的。
她进不了宫里,上不了角楼,只能远远站在外头,看天上的烟花。
收回思绪。
萧知让开身子,把陆重渊推得更近了些,然后就站在他身边,冲他笑道:“五爷,你快看。”
她说话的时候。
天上有越来越多的烟花了,有动物样式的,例如孔雀、兔子、锦鸡、仙鹤也有花卉的,例如梅兰竹菊、桃李海棠,还有一些吉祥意头的,例如寿人捧仙桃,五蝠连如意的。什么样的都有,虽然只是转瞬即逝,但也足够让人难以忘怀。
萧知仰着头看着天上的烟花,笑着问道:“五爷,好看吗?”
她说话的时候也没转头,只是看着那些烟花,边笑边说,“我们这儿还是离得远了些,看得也不够仔细,要是离的再近些,肯定会更好看的。”
她喜欢烟花。
何况这些烟花都是转瞬即逝的,也就分不出神去看陆重渊现在是什么反应,自然也就没发现她在看烟花的时候,身边那个男人却一直在注视着她。
好看吗?
好看啊。
他这么多年看过无数风景,无论是烟雨蒙蒙的江南水乡,还是黄河落日的大漠风光,却都不及他眼前这个人。
外头的烟花放得差不多了,萧知转过头,刚想和陆重渊说话,却看到他一瞬不瞬地注视,愣了下,倒也没多想,只是问道:“五爷,怎么了?”
“好看。”
陆重渊看着她,轻声说。
“什么?”
萧知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又笑道,“您是说烟花好看吗?”
“今年的烟花还不算好看,有一年皇宫里的烟花才算好看”她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就住了嘴,没再多言。
外头的烟花爆竹声还是没个间断。
萧知捏了捏袖子里的那串平安结,犹豫了下,然后半蹲在人身前,和他说,“五爷,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她说话的时候,话语之间还是有些犹豫的。
她以前送过许多人东西,稀奇的,珍贵的,打海外送过来独一无二的她从来都是眼也不眨就送出去了的,唯独此时被她小心翼翼藏在袖子里的这个最为寒碜。
她怕陆重渊不喜欢,更怕他嫌弃。
不过她向来是个果断的人,没有事到临头就退缩的道理,再说不管陆重渊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这总归是她的一份心意。
所以也就犹豫了那么一会功夫,萧知就把袖子里的平安结拿了出来,她握着那枚平安结,放到了陆重渊的手上,轻声说,“我也不会做别的,只有打得络子和平安结还算拿得出手,你,别嫌弃。”
陆重渊低头看着手心里的那枚平安结,红色的绳子被勾勒的十分平整,底下还有一颗玉珠,这会开着窗,那底下的穗子被风吹得不住拂动。
明明轻如无物的一件东西,可此时却好似有千斤重似的。
陆重渊因为她这句话,一直低着头,看着掌心里的那一串平安结,瞳孔微缩,似是太过惊讶,就连手都忘记收回了。
他就这样看着那串平安结,眼睛一眨不眨,好一会才哑着嗓音问道:“这是,给我的?”
萧知听着他话语之间的小心翼翼和不敢置信,方才还留有的几分担心倒是也逐渐消散了,她仍旧半蹲在陆重渊的身前,仰着头看着他,笑道:“是啊,这是我给五爷的新年礼物呀。”
说完。
她是又停顿了一瞬才跟着一句:“我听说,好运都是相对的。”上苍让你前半生饱受苦难,所以你的下半生一定会顺遂如意的。
“五爷——”
萧知仰着头,突然又喊了人一声,见他循声看来,又扬了个明媚的笑,“希望你以后可以岁岁平安,万事如意。”
岁岁平安,万事如意
这句最为普通的祝福,却是陆重渊长到现在第一次听到。
心跳像是漏了几拍,陆重渊低头看着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哑着声,很轻的说道:“岁岁,平安啊。”
外面的烟花好像终于消停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烟花味,虽然离得远,但随风传来,其实也不大好闻,萧知起身去关窗。
“我没给你准备礼物。”她听到身后的男人这样说道。
萧知一愣,她关上窗然后转过头朝人看去,笑着朝人说道:“没事啊。”这种东西又不是相对的,她本来就没想过要陆重渊给她什么。
陆重渊却只是抿着唇看着她,手里仍旧小心翼翼的握着那个平安结,说道,“你想要什么?”他语气郑重,一副非得人说一个的样子。
她想要什么?
萧知笑了下,她想要的东西太多了,但是这些事,有些说不得,有些她靠自己就能做,不过她心下一动,“五爷,我想出府去看看,可以吗?”
陆重渊听到这话倒是几不可闻的皱了下眉。
出府?
他自从伤了这条腿之后就没再出过府了,外头的一切对他的吸引力并不大,不过看着萧知,见她眉宇之间的渴望。
他握着平安结的手收紧,轻轻抿了下唇,终究还是不忍人失望,“过几日吧。”
萧知听到这话,无论是脸上还是眼里的笑意,都更深了,她醒来这么久,终于有机会可以出府了。
虽然是跟陆重渊一起出去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萧知推着陆重渊进里间的时候,想起今早醒来的事,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五爷,昨儿夜里,你是在榻上睡的吗?”
“嗯。”
陆重渊低头系着平安结,头也没抬就应了这么一声。
“你,你还是睡床吧,那个贵妃榻太小了,还是我睡榻吧。”虽然她睡得也不大舒服,每天醒来的时候也是腰酸背痛的,不过相比陆重渊,还是由她来睡比较好。
陆重渊仍旧言简意赅的拒绝道:“不用。”
“你先睡吧,我自己进去洗漱。”平安结已经系好了,他说完这么一句,就收回手打算自己推着轮椅往水房去。
轮椅往前推动了一下。
萧知还站在原地,她看着陆重渊即使坐在轮椅里也显得十分高大的身影,又看了西边窗下的那个贵妃榻,这么小,陆重渊怎么睡啊?刚才吃饭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虽然陆重渊掩饰的很好,可时不时都会摸一下自己的肩胛骨。
肯定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