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午的时候,律姑姑没能从尚仪局提到人,回头就被德妃给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等晌午一过,她立马就带着人杀回尚仪局来了。
按理说苏鲤轮值的一个时辰早已过完,苏鲤可以回春和宫关上宫门过小日子了,可她惦记着尚仪局的事情,打发小黄门带着苏茂林与苏修竹兄弟俩去了尚书房之后,她就赶紧到尚仪局来吃瓜了。
春和宫距离六局一司可不算近,等苏鲤赶到时,律姑姑已经带着几个小黄门来尚仪局门口堵人了。
耿尚仪得了苏鲤那一套‘强词夺理’的点拨,这会儿正现炒现卖,还试着来了个举一反三。
“律姑姑,既然你非说这步辇的横杠是锯坏的,那只能请律姑姑示范一番,这横杠该如何锯,才能锯出这种参差不齐的样子?”
“律姑姑这双嘴皮子上颠倒黑白的功夫实在是太厉害了,我耿乐担心律姑姑在这横杠上锯不出如原先那断口一样的断口后,会怪我们尚仪局偷换了材料,给你们制造难度,就想出一个招来,就那那断掉的横杠锯,律姑姑只要能锯出一个与那断口一模一样的断口来,莫说是要从我尚仪局提人,就算是你把我的头提走,我也没有二话!”
断成两截的横杠被尚仪局的胡司仪丢到了律姑姑面前,发出的哐当声把律姑姑给吓了一大跳。
胡司仪冷言冷语道:“律姑姑,锯吧!”
律姑姑的脸瞬间憋得通红,她说,“我又不是木匠,怎么会使这锯子?再者,谁知道你们尚仪局是从哪里请来了能工巧匠?”
耿尚仪脸色一变,道:“去请杜宫正!这后宫往来皆有记录,给律姑姑看看,我们尚仪局何时请过能工巧匠?天下的能工巧匠尽数汇聚于皇城之中,律姑姑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不如律姑姑点一个手艺最好的木匠出来,本官现在就派人去请!”
苏鲤吃了这么大一块瓜,走到耿尚仪身边,突然开口,“胡司仪,拿笔来记。”
“一:纵使是一宫的掌事姑姑,也是万万没有资格同女官顶撞的,算算律姑姑在尚仪局冲撞了多少女官,说了多少句狠话,一一都记下来,待会儿去请杜宫正讨个公道。”
“二:尚仪局有明确的规矩,只要双方在名册上落了名字,那往后生出什么事情,便都与尚仪局无关。落名字的人是律姑姑,现在要来尚仪局的也是律姑姑,当尚仪局的规矩是纸糊的吗?尚仪局的规矩是皇后金笔亲自批下来的,何人能改?何人有胆改?律姑姑这般行为,也应当去杜宫正那儿讨一个公道的。”
律姑姑被耿尚仪指着鼻子骂已经够憋屈了,这会儿又冒出一个个头未到她胸前的小丫头片子来寻,她怎么能忍,当下就要抽一巴掌过来。
苏鲤天天追着苏茂林和苏崇文打,一身力气是白练的?
她反手抓住律姑姑的手指,用力一甩,就将律姑姑甩的趴到在地上。
这会儿,她脸上的笑意彻底没了,眉眼之间带上了点点寒霜,“我是圣上亲封的女师,也是女官,六局一司的女官见了我都未曾同我说过一句重话,你有胆同我动手?胡司仪,再在那第一条上添一笔!”
第52章 入V第三十章
杨绣槐用一句‘小饼脸’概括了苏鲤的脸型,哪怕年岁稍大了些,长开了些,那脸型依旧是软乎乎的包子脸。
六局一司的人都当苏鲤是好脾气的奶娃娃,平时不管去了哪个地方,同人说话也都是温声细语的,一天到晚不是看书就是煮茶,闲适得很。
谁曾想到今天……
胡司仪被苏鲤给唬得一愣一愣地,她下意识地扭头去看耿尚仪的脸色,见耿尚仪微微点头,便提笔都记了下来。
耿尚仪顿了顿,沉声道:“德妃此举,实乃挑衅六局一司的权威,今日务必将杜宫正请来。荣祥,你去请杜宫正,荣和,你去请皇后身边的玉邬姑姑。”
“既然德妃想闹,那就将这件事闹大,让所有人都来评评理,看这件事情能否赖到我们尚仪局头上!也请六局一司的人都听听,德妃居然将六局一司的女官都骂作是狗!六局一司尽心尽职,怎容得下这般欺侮?”
荣祥女史和荣和女史被人堵上门来骂,早就不想忍这口气了,听顶头上司这么一发话,个个都像是别足了火气的□□桶做事效率那叫一个高。
杜宫正很快就被请来了,玉邬姑姑本来手里有些事情,可是一听尚仪局的人和德妃手下的得力干将掐了起来,她同皇后通报了一声,也赶紧跑过来吃瓜了。
耿尚仪原先还没在脑子里想明白,做事也难免有些束手束脚,这会儿被苏鲤给带着强行捋了几遍事情的经过,等杜宫正一来,就啪啪啪地往律姑姑头顶上扣大帽子。
“德妃宫里的掌事姑姑就这么横的吗?若不是今日听了你廖律的真心话,本官还不知道在你们这些人眼里,六局一司的女官都是走狗!”
“玉邬姑姑,本官请你来评个理,尚仪局的规矩是不是皇后娘娘亲自批下来的?如今我尚仪局大小女官做事,皆合乎礼法规矩,德妃宫里的掌事姑姑廖律寻衅滋事,此乃藐视皇后天颜!”
“杜宫正,你执掌宫正司,廖律辱骂女官,蔑视尚仪局规矩,藐视皇后天颜,这三宗罪,该如何处置?”
耿尚仪这会儿的目的很清楚,她就是要把事情给闹大。
如今的皇帝薄情寡性,上至皇后,下至一些贵人、淑女,基本上都是用完就扔,纵然德妃是四妃之一,只要不受宠了,那便应当夹起尾巴来好好过日子,莫要作妖。
六局一司虽说是听皇后的指令过日子,但实际上看得却是皇帝的脸色。
皇帝若是对哪个妃子有了意见,六局一司自然不敢太过恭维那妃子,她们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不去拉踩一把,让被妃子独守空房的时候,日子不至于太难过,起码物质生活不要太难过,感情生活这种事,也不是她们这一众女官能够决定的。
若是那妃子被皇帝冷落了,还得罪了六局一司,六局一司有一万种法子能让那妃子活活气死。
等到了做四季新装的时候,受宠的妃子先把好看的、喜欢的面料给挑了,余下的那些品质差点、颜色不大中看亦或者是略微有些许瑕疵的布料,便是被皇帝冷落的妃子该选的。
等到了吃饭的时候,尚食局负责同御膳房协调给各宫各院的饭食,原本尚食局会给各宫各院的小主们都选爱吃的、好吃的,有了各地进贡来的水果,哪怕皇帝没吩咐,也会给个躬各院都分一些过去,受宠的人多吃些,不受宠的人少吃些,哪怕做不到‘雨露均沾’,好歹也不会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可若是得罪了六局一司,起码这吃食上别太如意了。
照样卡着点儿送,只不过送去的饭食是热是温还是凉,那可就说不准了,冬有火炉夏有冰,可这火炉给配多少炭、冰盆里给配多少冰,那自然也是六局一司的心情。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若是本身就不受宠的妃子还得罪了六局一司,那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德妃本人是否说过‘六局一司的女官皆是走狗’这句话,真假尚待验证,但德妃手下的掌事姑姑是这么说的,那这屎盆子就算扣稳在德妃头上了。
杜宫正心里听了都窝火,再加上六局一司的女官私下里交情都不错,大家属于拧成一股劲儿互帮互助的那种……若是遇到德妃同其它嫔妃掐起来,杜宫正心里还会考量考量,值不值得得罪德妃,可现在是耿尚仪打算掐德妃,杜宫正想都没想就站到了耿尚仪这边。
“廖律,耿尚仪所言,你有何解释?”
律姑姑脸色一片青白,她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来。
杜宫正本就生了一张不近人情的脸,这会儿她那横眉一挑,仿佛是要将眉插入云鬓中去,再加上目光锐利,更是让廖律心中惊惶不安。
“杜宫正,你听我解释……”
杜宫正冷冷一笑,“解释?在向本宫解释之前,你先回答本宫的问题,是否有辱骂过六局一司的女官?是否有向苏女师动手?是否有违背尚仪局的规矩?”
律姑姑只能硬着头皮脚边道:“奴才从未辱骂过六局一司的女官?只是同耿尚仪在争辩之中,一时不查,有所失言!至于向苏女师动手,更是无稽之谈,分明是苏女师向奴才动手,一举将奴才摔趴在了地上。违背尚仪局规矩这个……是德妃娘娘的授意,奴才不敢不尊啊!”
“一派胡言!”
苏鲤站了出来,“莫非你当尚仪局的女官不是女官?你要以一己之力将尚仪局清算出六局一司的范畴不成?”
“这尚仪局的规矩乃是皇后娘娘亲定下的,你听了德妃娘娘的授意,就要来违背皇后娘娘定的规矩,莫不是觉得德妃娘娘比皇后娘娘还大?”
“至于你从未对本官动手,是本官向你动手,将你摔趴在地上,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当这么多人都是睁眼瞎不成?”
“你我之年纪、之体格,本官如何将你一举摔趴在地上?分明是你自己向本官动手时闪了腰,自作自受摔在了地上!真是血口喷人!”
杜宫正看着苏鲤这反应,听着苏鲤一连三顶大帽子扣到了廖律头上,顺带着还将德妃给拉下了水,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如今皇后身边的玉邬姑姑在,宫正司在,六局一司办公的地方都相距不远,各局都有人过来围观,若是苏鲤不说,这件事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现在苏鲤这么一说,廖律绝对凉了,德妃怕是也会麻烦缠身。
“这小丫头是怎么回事?之前看着不声不响,就和面团子一样的性格,怎么突然就炸毛了?像只小刺猬一样。”
杜宫正心里嘀咕了一句,同廖律道:“别的暂且不论,辱骂女官这件事是万万揭不过去的。至于旁余的罪名,就按宫正司的规矩来罚吧。玉邬,你怎么看?”
玉邬顺水推舟,轻叹一声,“廖律,你我本是老熟人了,没想到……尚仪局发生的事情,我会如实禀报皇后娘娘,听皇后娘娘决断吧。”
直到这会儿,廖律才意识到,她是真的要凉了。
四妃与皇后的立场本就相对,看着皇后不得宠,给皇后添了不少赌,现在让皇后逮到了机会,皇后怎么可能会轻拿轻放?
做梦呢!
虽说这会儿的皇后就如同被拔了牙的老虎,但余威犹在,她一道手谕下来,就禁了德妃的足,廖律也领了一百二十个耳刮子与三十大板,还连提了七天的铃。
荣公公手眼通天,宫里的丁点儿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更别提六局一司这么大的动作、这么齐心地针对德妃,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摸清楚之后,很快就禀报给了皇帝。
皇帝听后,关注点却跑偏了,他有些想笑,“你说那扣到德妃头上的大帽子,是苏崇文家闺女给扣的?就是那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
荣公公给皇帝奉了一盏茶,“正是那小丫头。听说耿尚仪原先都被那廖律给气得不轻,也是那小丫头挑唆的,一顶接着一顶的大帽子扣下去,廖律与德妃根本无力招架。”
“原先奴才还担心廖律与德妃会使阴招,没想到那小丫头直接用了阳谋,皇后那边同四妃的积怨已久,动手动得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陛下,您看德妃那边?”
皇帝的脸色冷了下来,“不就是摔一跤么?娇娇气气,她肚子里又没怀龙种!皇后要如何处置,听皇后的就是。给那小丫头送几匹鲜亮的布……算了,让尚服局派司衣过去,给那小丫头和她的两位兄弟都添几套鲜亮的衣裳。”
“嘿,你说这小丫头还挺有趣,你之前不是同朕说她在六局一司很软和么,说话声音软,性格也软,到底是什么事儿,把这小猫一样的人给惹急眼了?”
荣公公被皇帝的比喻给逗得噗嗤一下乐出声,“确实是猫儿一样的性格,好的时候你好我好,不好的时候,该挠人还是该下口,半点都不留情……那帽子扣的,简直就是招招致命。”
“奴才听说,德妃是那小丫头入宫后唯一一个给跪过的人,还是在那小丫头心急如焚地去尚书房找苏家两位小公子的时候,怕是那个时候,这小丫头就惦记上德妃了。”
“陛下,用不用奴才给那小丫头提个醒?不要太锋芒毕露了?”荣公公试探地问。
皇帝摆手,“可别,朕觉得这小丫头和她爹一个样,都是干大事的!宫妃虽然尊贵,但女官尊严同样不容亵渎,那小丫头做事,处处都占着一个理字,我们为什么要敲打?再说了,有些妃子确实是忘了自己的本分。”
说到这里,皇帝眯上了眼,“为皇室开枝散叶的能耐没有,兴风作浪的本事倒是不小。真是多亏了六局一司这些聪慧的女子,才能让后宫里少了许多风波。前朝本就不安定,若是后宫再乱了,那岂不是要里里外外乱成一锅粥?有人愿意当这定风波的刀,那就让她当个尽兴!”
荣公公真情实感地替后宫中的嫔妃捏了把辛酸泪。
第53章 入V第三十一章
有道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都觉得入宫之后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他们怎会知道,有很多妙龄女子本可以长命百岁,但入宫之后,早早就殒命了。
人人都羡慕那些妃嫔的好命,只有那些妃嫔知道,她们在皇帝眼中,不过是生儿育女的工具罢了,她们为皇帝诞下子嗣后,皇帝会允她们许多好处,可一旦她们逾矩了,那便再无出头之日。
甚至于说,从她们诞下皇嗣之日开始,皇帝就不会再同她们亲热,就算偶尔有交流,也无非就是话话家常,说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就如同皇帝例行上朝一般,例行给她们一些安慰。
皇帝见他们的次数,还不及见那御前侍卫孔渡洲的次数多!
渐渐地,那些拿得起放得下的嫔妃们就明白了,她们与皇帝之间只是达成了一种交换合作关系,她们为皇帝生儿育女,做一个不作妖不惹事的好嫔妃,皇帝就赏她们荣华富贵,保她们母族平安顺遂。
仔细想想,就连与皇帝青梅竹马的皇后都难成皇帝的心头好,她们又能奢求什么?
与那些为后宫安宁有序而兢兢业业做事的六局一司女官相比,宫妃不过是花瓶罢了。
-------------------------------------
在这次四妃与六局一司的‘战斗’中,德妃完败,耿尚仪扬眉吐气,一直都充当‘六局吉祥物’的苏鲤成功刷了脸,让那些人都认识到了她的另外一面。
也就是这个时候,宫里的人才想起来,苏鲤可不仅仅是养在宫中的权臣质子,还是皇帝亲封的女官,一个无人知道究竟是几品几级的女官。
皇帝赐下的赏赐是荣公公亲自领着人抬去春和宫的,除去那些绫罗绸缎与珠宝如意的赏赐之外,还有两件适合苏鲤身量的官服,大红底色,上面缀有珍珠玛瑙,绣有飞天白鹤,正是五品女官服的缩小版。
唯一有别于尚宫服的地方,是她的袖口上绣了两条金黄色的小蛇,看着活灵活现,颇为有趣。
苏鲤谢过皇帝的恩典,穿着官服在春和宫内走了两圈,感觉全身不自在,赶紧把官服换下来,穿上了日常的便装。
徐嬷嬷在一旁提醒道:“姑娘,既然这官服到位了,明日你再去六局一司,可就得穿着官服去了,不然容易遭人诟病。”
“可那领子硬巴巴的,难受得紧。”苏鲤的脸都皱成了苦瓜模样,她问徐嬷嬷,“能否把那领子熨一熨?使其软一些?现如今那领子里面像是加了浆糊一样,硌得人脖子疼。”
徐嬷嬷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姑娘,那衣领是专门做成这样子的,日后浣衣局的宫女取走你的官服洗好之后,还会有人再将那衣领给支棱起来。好歹是官服,不挺阔一些,穿出去后怎么显示自己的女官威仪?你学学杜宫正那挺胸抬头的走路姿势,走出门去威风八面,而且也不会觉得领子硌人。”
苏鲤想了想当女官的好处,只能咬牙把这点给忍了下来。
等到尚书房放学的时候,苏茂林和苏修竹是领了题目回来的。
尚书房的先生让两人答一问题,“南疆之人,疏于教化,不服教化,如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