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小只直接傻眼了:“没看出来,这是啥,凌波微步?”
“跳舞。我不是喜欢这个,跟这个比我更喜欢打拳,跑步,但是,我发现招待所里,有个房间天天在放这个,你们想不想看?”现在的孩子,对于电视上的一切东西都觉得新奇。
最近二斌三炮都在迷《少林寺》,最爱的是少林功夫,二斌甚至有冲动上少林寺拜师学艺,但正如整个西方都在风靡迈克尔杰克逊一样,对于二斌来说,这种好比凌波微步的舞步,他只有两条腿都在,就非学到不可。
“在哪儿,咱们一起去看!”三炮立刻说。
一边一只手,超生像她那毫无人权的小兔子一样,给俩哥哥一边一拎,拉到胡同口的招待所去了。
几个孩子悄悄溜进招待所。
其实就是贺金生最近一直长住的那间房,里面有电视,还有录相机,录相带,全是这家伙带来的。
而这家伙,最迷的就是迈克尔杰克逊,天天看他的录相带。
不过今天,贺金生并没有看录相带,相反,超生在这儿碰见了一个熟人。
潘家园里,帮她妈妈跟桥本家打过交道的那个古董贩子,金羊。
他正在和贺金生俩聊天儿。
“我都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你爸你妈不是你的亲爹亲妈,他们不可能给你分家产,所以你就甭想了。咱也是爱国的人,解放前我爸还是抗日义士呢,八岁就光荣牺牲了呢。但是,咱得面对现实,太君们解放前带的是洋枪洋炮,咱们任人鱼肉宰割,现在不是啦,他们带来的是钞票,是钱,而且咱们比不过人家的,当年咱们饿肚子,人家打咱们,现在咱们好容易能填饱肚子了,你出门问问,有多少人想跑日本赚钱去的,去三年,回来就是北京一套房,这证明人家还是比咱厉害,现在又不讲打打杀杀了,光明正大的赚钱,为什么不行?”
斌炮和超生等于大开眼界,特别好奇金羊这家伙。
他爸爸八岁就被日本人杀了,那他得多可怜啊?
“人桥本一雄来打围棋对抗赛,一路过关斩将,打的咱们落花流水,日本才多少人口,咱中国有多少?甭跟我说贺炮,贺炮那孩子在哪儿上的学,读过什么书,现在跟的师傅是谁,他师傅家那垃圾桶,见天儿的,我都雇人翻着呢。这不是我想当汉奸,我不是汉奸,是人桥本一郎好学,立志要打败贺炮。人日籍友人有这学的决心,也有下功夫的狠心,还能专注的投入,老桥本在北京给我买了一套房,就为这,咱们让日籍友人满意是必须的,所以,别搞你民族节气那一套了,现在中日友好啦,父母也抛弃你了,当初你为之卖命的人民也抛弃你了,只有日籍友人让你有钱赚,拿你当人看,你还别别扭扭的干嘛啊你?”金羊又问。
贺金生舔了舔唇,摇头,没说话。
想放音乐吧,但这会儿他也挺烦的,把电视钮开,又关上了。
且不说贺金生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也不说这俩人商量的到底是什么事儿。
只说外面的几个小崽崽听完这话,二斌和超生一起扭头,看着三炮呢。
三炮直愣愣的看着前方,小家伙睁的怒圆的大眼睛里,突然就憋出两颗斗大的眼泪来。
你以为打珠心算只是玩玩而已吗?
随便打打就能赢,所以不需要用功吗?
人一日本小姑娘为了打败你,研究你读过的学校,研究你读过的书,还天天翻你老师的垃圾桶,只为获取只言片语的信息。
如火如荼的中日围棋对抗赛,桥本一雄一路高唱凯歌,目前为止,我国还没有出现扭转局面的选手。
而你呢,居然还想着在家看电视,再玩几天,享乐几天?
贺炮刚要张嘴,二斌和超生同时把他的嘴巴捂上了。
他只好对着超生捏了捏拳头,又对着二斌捏了捏拳头:是男子汉,就永远不可能被桥本一郎那个小妞打败。
原来的三炮,只是为了爱打算盘,为了开商场当售货员而打算盘。
但现在,他要在珠心算这个领域,替国家撑起一片天。
永远的,把冠军锁定在自己的地盘上!
第145章 145
“你不是说你爸八岁就死了, 那怎么来的你?”贺金生突然问一句。
外面几个崽崽也在点头,这是个大问题。
“那应该是我叔叔吧,我爸还生了我呢,应该不会死那么早。”金羊连忙说。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干?”贺金生咬了咬牙,问了一句。
金羊的手凭空一指:“你得想尽办法让陈月牙那个菜市场拆不了, 盖不起来, 就算盖起来, 也得持续给她找麻烦,总之就是要让她破财,然后她才可能卖龙票,桥本先生才高兴嘛!”
“骚倒四奶!”屋子里的贺金生,和屋子外头的超生同时说。
原来如此啊,老桥本想要邮票,就找到了贺金生, 打算精准到位,让他把使坏的事儿给干起来。
回到家,二斌和三炮就把这事儿原原本本的告诉爸爸妈妈了。
“三炮收拾好行李, 明天去你侯伯伯那儿学习, 二斌, 以后你替爸跑几趟,听听贺金生到底想干嘛。”贺译民说。
“好的爸爸。”二斌摸了摸超生的脑瓜子:“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说话啊?”
超生自己也不知道哇,这一次她小哑巴了好几天了呢。
不愧是飞毛腿的二斌,跟着贺金生,就是传说中的神出鬼没。
当然, 第二天一早,他就知道贺金生准备怎么干了。
“妈,这事儿有点不好说,咋办?”但这事儿,二斌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妈说才好。
“直说啊,到底什么事儿?”陈月牙问。
二斌把嘴巴凑到他妈的耳朵边上,悄悄说:“贺金生早起买早餐,把我三婶婶给堵啦,然后跟我三婶婶聊了好久的天儿,我总觉得这不对劲儿,于是悄悄听了一下,就听见他问我三婶婶:你知不知道自己长的漂亮这事儿?”
“啊?”
“啊?”不止陈月牙大吃一惊,就连同在偷听的超生,也给吓的,一瞬间就会说话了。
好在超生的情况大家现在都已经了解了,陈月牙摸摸超生的脑袋,示意她一边儿玩去,再问二斌:“你三婶婶怎么回答的?”
“我三婶捂着嘴巴笑了半天,才回菜市场去了。”二斌说。
现在这年月,有流氓混混,但也就小打小闹,杀人放火的事儿肯定不敢干,毕竟严打起来要吃枪子儿。
贺金生想使点坏,陈月牙还以为他会找他那帮小混混们来上门打砸呢,却没想到,他居然给邓翠莲来了个美男计?
好在二斌发现的早,陈月牙也没敢掉以轻心,立刻就往菜市场去了。
贺德民和贺亲民俩兄弟已经在菜市场里,给自己一人搞了一间房,正在贴墙纸,换灯泡儿,用原来剩下的板台搭床,忙的不亦乐乎。
真要扎根,盯着盖一个大百货商店出来,自己人,建筑队,钱,缺一不可。
“老三,翠莲呢?”进了菜市场,看贺亲民正在钉木头,陈月牙问。
贺亲民啐了一声说:“嫌我土,嫌我的裤子脏,嫌我没出息,骂了我一通,走了。”
陈月牙再没说啥,转身出来,站在菜市场外头想了想,突然想到一个地儿,于是找过去了。
胡同附近没公园,但有一个叉歌的场子,就在衣帽胡同的尾巴梢子上,也是街道办公室的门前面。
这地儿,整天有人架着收音机叉歌叉舞。
都是小年青,但也有年龄大些儿的,一起叉歌叉舞,跳迪斯科。
陈月牙远远看着,就见贺金生想把邓翠莲拉进去跳舞,不过好在邓翠莲从小给她妈打击过的羞耻心还在,看了会儿,没敢跳,折回来了。
“来嘛,女人就该大胆一点,勇敢一点,更何况你长的这么漂亮?”贺金生穿着西装,胸前是金琏子,嘴里叨一支烟,摆着胯,伸手想拉。
邓翠莲一手捂着嘴巴,转身笑眯眯的跑了。
回头正好怼上了陈月牙。
陈月牙自打到了北京,就跟超生一起把头发剪了,剪成了包脑壳的妹妹头。
显得年轻,还精神。
邓翠莲到现在还是老式打扮,扎俩大辫子,把大辫子往身后一甩,因为见陈月牙不甚高兴,她也气冲冲的:“我就看个跳舞嘛,二嫂是不是也觉得我这样不安分了,要跟老三一样骂我,我跟你说二嫂,我妈从小就骂我不安分,不守规矩,我都听够了,我现在最讨厌听这话?”
“我没觉着你不安分,不过贺金生跟你聊啥呢?”陈月牙问。
“人家就说我挺能干的呗,能当服装厂的经理,还说我太朴素了,应该多打扮打扮,女人不应该埋没自己,要自信点儿,咋啦?”邓翠莲又说。
“没啥,就是咱们筹的那笔钱吧,我想给它存个银行,正在想,存哪儿好呢!”陈月牙说。
“就存外头的信用合作社吧,刚才贺金生说几个银行,信用社的利息最高,我们要想存钱,他可以带我们去找主任,利息还能更高。”邓翠莲连忙又说。
这不一试就通了?
为了拆迁,盖楼,陈月牙这一个过年又卖了五根金条,加上所有攒的钱,总共加起来有12万,全是现金,还在家里锁着呢。
一听邓翠莲说的这话,明摆着,贺金生不就是想打探清楚钱在哪儿,估计想偷钱嘛。
让她没钱,然后逼着她卖龙票,不正是老桥本的想法?
但是邓翠莲不知道啊,一直生活在农村的她,给个男人稍微夸两名,就不认识自个儿是谁了。
回到家,陈月牙跟贺译民说起这事儿来,贺译民皱了半天眉头说:“那帮送电视机的人已经快到北京了,我们的人从海关开始已经跟了一路了,我们不能以人家宣扬伤痕历史就抓人,只有电视机属于非法倒卖走私,罪名成立我们才能抓人,贺金生在这儿就是个引子,至少目前我们不能把他抓起来,得他在才行。要不,咱们再想个别的办法?”
邓翠莲吧,三十出头,孩子大了,天天看爱情剧,骨子里还幻想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这时候有个长的不错,又还会拍马屁的贺金生稍微勾搭一下,那老房子它不就着火了?
可是爱情这玩艺儿,疗效最好的,不就是让她失恋一回?
“行了,我有办法了。”陈月牙给丈夫打了个响指,笑着说。
就一个响指,贺译民都觉得挺新奇的:“你从哪儿学来的,还会打这个,得,过来给我抱一下。”
“我打个响指,干嘛让你抱一下?”陈月牙觉得很可笑。
贺译民深开双臂,使劲儿把妻子抱怀里拍了拍说:“因为我觉得你了不起呗,什么新鲜玩艺儿孩子们能学,你也能,这就是你的了不起。”
这男人,夸起人来简直花样百出。
明明家里他干的最少,可总能夸的陈月牙心花怒放。
小帅和小盛的飞机,在经过姜丽芸的破坏之后,俩人又大干了三个晚上,这一回,他们觉得,他们肯定能完美的造一个出来。
当然,今天的实验也不是在菜市场了,他们把实验场搬到了就近的公园里。
JEEP2的遥控器本身就特别大,看起来像个炸药包似的,又还特别重,而飞机呢,将近20KG的重,上面还是涂着SC的字样,还写着地址:SC服装,年青,时髦,靓丽的女同志们都穿它。
这本真,朴实的广告,随着小帅扛着飞机进了公园儿,又得引起那帮叉歌叉舞的年青人们的一阵耻笑。
“这不琉璃厂那烧了菜市场,让他爸妈赔了三十万那俩孩子嘛,又来放飞机啦?”一小伙子扛着收音机说。
贺金生整天就跟只花蝴蝶似的,除了打听陈月牙那三十万什么时候能从家里出来,就是来笼络这帮混混们。
当然,人群中他最时髦,酒红色的高帮皮鞋,皮夹克,里面是件粉红色的衬衣,在西北风里冻的瑟瑟发抖:“你们谁帮我把它打下来,我送他一台录相机,带几大盘录相带!”
“把这几个小家伙的飞机打下来,没问题啊,等看我的弹弓儿!”有人立刻说。
不过就在这时,突然来了一帮子戴着红袖章的治安员们:“公园今天要维修,同志们,忍一下,明天再来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