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微微颔首,道:“农桑乃国之根本,天下之大命,朕挺好奇她所言的新的耕种之法,你替朕去东平侯府问一问。”
“喏。”
太子得了令,从紫宸殿告退。
皇帝再拿起一封奏疏,是兵部上疏言大皇子已在归京途中,同行有南姜、北姜、后姜三国的使臣。
皇帝笑骂道:“这不孝子还知道回来,朕还以为他打算就住在边塞不走了,想着要把干脆把边塞封给他得了。”
常云生凑趣道:“大家若真将大皇子封在边塞,怕是正遂了大皇子的愿。不过现在西北不足为患,大皇子恐怕会求大家给封西南边塞哩。”
“他想得美。”皇帝笑言,又问常云生:“对了,怎还不见他的家书来?”
常云生道:“约莫这两日就会到。”
说曹操曹操就到,察事听子来报,大皇子家书已经送来了。
皇帝立刻让人送来,拿到信打开来看,还没看几行就把信拍案桌上。
常云生一愣:“大家,这是怎么了?”
皇帝佯怒道:“你瞧瞧这不孝子说了什么,说三个姜国都送来了公主向天朝示好,朕可享齐人之福了。哼!这是为人子者说的话吗?!”
常云生笑。
皇帝睨他:“笑什么?”
常云生道:“大殿下不日即归,大家开心,老奴也开心。”
皇帝:“胡扯,朕一点也不开心……哼!”
第28章
林昉能拒绝不着调的徐劭来自家围观麦地,但无法拒绝太子要来。
太子秦峥在东宫崇教殿召见了林补阙, 言及此行不欲大张旗鼓, 就以好友身份拜访东平侯府。
林补阙很无语,心说:若是我之好友强要来我家看我妹的热闹, 是会被我打一顿再赶出去的。
但太子要去他能怎么办呢?
只能说:“臣不胜荣幸。”
秦峥微颔首,道:“林卿便去准备一二, 待休沐,孤去府上拜访。”
“臣遵命。”林昉行礼,然后退出崇教殿, 离开东宫, 郁闷打马回府。
得先去禀告祖母与父亲,太子要来看热闹, 咱们可别露陷了。
东平侯与侯府太夫人皆是倍感无语。
身为一国储君,这么闲?
隐瞒身份到别人府上看人家里的小娘子的热闹算怎么回事?
“此事真不告知阿福?”林尊犹豫问道。
“可是太子说了, 不让我们说。”林昉提醒。
“可是我担心阿福又语出惊人, 说出什么大不敬之语。”林尊说。
老夫人、林昉:“……”
“唉……”
“唉……”
“唉……”
生活不易, 只能叹气。
休沐日,林昉一早就亲自等在府中阍室, 并让小厮去乌头门外张望, 看来人了没有。
小厮也不知道自家郎君所言“来人”是来什么人,就张望啊张望,终于,巳时初,他在一群骑马而来的郎君里瞧见了几人认识的, 赶紧跑回去报告大郎君。
“郎君,信国公府大郎他们来了。”
“徐、孔、才!”林昉咬牙切齿。
都说了不准来,还敢来,欠打。
林昉气咻咻大步走出门,要将徐劭那厮拦在门外,岂料一走出去,正好与十步开外的太子殿下对了个正着。
定睛看着对面十几号人的林昉:“…………”
说好的太子你隐藏身份作为我好友悄悄上门呢?
这叫隐藏身份?
这叫悄悄?
秦峥下马,略尴尬。
他的原计划是——叫上伴读慕容信一道来东平侯府,让林昉引荐一下林福,随便聊聊,然后回宫向皇帝复命。
可不知怎么就走漏了风声,九皇子秦岳得知他要去东平侯府,就闹着要一起去,知道的人越来越多。
最后就变成——在他和伴读慕容信之外,三、四、六、九四位皇子也来了,齐王世子、燕王世子、襄武郡王世子、信国公世子、武陵公嫡长孙、金吾卫大将军之子等等等等,来了十几人。
心里有一万句话想说却只能无语的林昉:“………………”
今天过后,我家阿福该出名了,就不知是个什么样儿的名声。
林昉将这十几号人带进府中,按照流程先带去了期远堂见见侯府太夫人。
老夫人在期远堂正厅正襟危坐等着呢,林尊林敬都在,这段时间日日勤快请安敬孝的聂氏黄氏也在。
聂氏黄氏被老太太专门点过,言太子以大郎好友身份莅临府中,让她们不要大惊小怪,也不要跟七个姑娘说漏了嘴。
黄氏小心翼翼问:“太子殿下鱼服来咱们府上,所为何事呀?”
老夫人淡淡扫过去一眼,黄氏一惊,立刻低眉顺眼赔笑。
聂氏看在眼里只觉得很解气,可旋即想到侯爷与自己大吵一架,好几日不进彤弓院宿在唐氏那贱婢处,又怒火中烧。
“储君之事不是你等可以打听的,自己皮绷紧点儿,若是……”老夫人停顿了一下,目光一一在两个儿媳面上扫过,“自己找死,就别怪老身无情。”
“儿媳省得。”聂氏黄氏齐声道。
可到底,聂氏没有管住自己的嘴。
不知是有意无意,她在林嘉蕙面前说漏了太子要来府上之事,因此她坐在期远堂正厅里,颇为坐立难安。
期远堂里五人等着,各自心里都有不同原因的紧张,但在看到林昉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五人瞬间都挂上了微笑。
下一刻,看着一个一个进来的年轻郎君,五人的微笑有一瞬间凝固在脸上。
说好的太子鱼服而来呢?
为什么除了不在京的大皇子,所有皇子都来了?
为什么藩王世子、郡王世子、公府世子、将军之子也都来了?
还有高拱高大才子,别以为你站在最后我们就看不到你,你一个小小校书郎也敢跑来我侯府看热闹?!
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王老夫人见到太子和诸位皇子,立刻就从罗汉床上起身,欲行礼。
秦峥在老太太拜下之前就亲自上前扶住了,笑道:“太夫人安好,我等叨扰府上了。”
老夫人笑得慈和又恭敬:“殿下驾临,蓬荜生辉,老身不胜荣幸,若有不周之处,还请殿下见谅。”
秦峥道:“今日无殿下,孤只是林伯朗的好友而已。”
双方见礼,并按照流程互相问候聊了几句,老太太很知情识趣的让林昉带着他的“好友”去游园。
离了期远堂,林昉先带着众人象征性地去景致最好的香雪阁花园走一遭,然后才带着往西头云苍阁走。
快靠近云苍阁处,已经能隐隐约约听到说话声,众人放慢了脚步,悄声走下回廊到一片花木后,此处正能看到云苍阁小花园——不,应该叫云苍阁麦田——的全景。
于是,众人就见到已经不是小花园的花园里,一片热火朝天挥锄翻地的景象。
十几个侍女站成一排,都端着水盆、巾帕、茶点等物候着,里头几个粗布短打的小娘子在仆妇的帮助下,一边锄地一边哭。
还有一个小娘子没着短打,而是一身鹅黄襦裙,一边锄地一边不时被自己的衣裳绊倒一边哭。
而在准麦田外面,一个小娘子坐在软椅上,椅子后面立了一根长长的竹竿,其上绑着一把油纸伞,两个侍女一左一右站在她身旁,左边的端着茶壶,右边的端着点心。
和麦田里的小娘子想比,她可实在是惬意太多。
“这是令妹?”秦峥指了指软椅上的小娘子,问林昉。
林昉点头。
“她这坐着是……”
“监工。”
“……”
林昉说完这两个字就不想再说话了,想必今日过后,他妹妹在京城高门中不会再有什么好名声了,婚事怕是要艰难了哟。
林监工完全不知兄长所忧之事,她靠在椅背上,惬意地喝了一口甜汤,曼声道:“李满贵家的,你可瞧好了她们耕地的情形。一定要达到我要求的耕层厚度,地表和耕层无土块,土壤松紧适度。”
“喏。”李满贵家的应声,然后对林嘉芩说:“二姑娘,你这翻得太浅了。”
林嘉芩气急败坏地把锄头一扔,对林福吼:“我翻得不好,你来翻啊!”
林福说:“可是你自己说过的,任我怎么罚都行,你要食言而肥?”
林嘉芩又哭了:“我……我……种田真的是太难了……你换一个吧,要不我教你绣蝴蝶。”
被戳了短处的林福断然拒绝:“不换。自己作的死,跪着也要给我把麦种完。”
林嘉芩大哭,连带着年纪小的六、七、八也跟着一起哭。
三姑娘林嘉芸没哭,咬牙忍着。
林嘉蕙却是欲哭无泪。
她从聂氏那里知道今日太子会鱼服来自家府里,特意穿了一身新襦裙,还求了林福让她们休息一日,想与太子偶遇一下。
哪知林福竟心肠那么坏,不仅不让她们休息,还要她们加快耕地的速度,别耽误了播种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