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思雅本来就没想瞒他:“跟其他人无关,只是觉得我不该耽误你。沈跃,我现在在念书,三年后,我也会继续留在家乡工作,我不会来跟你随军,我在三十岁之前甚至都不打算生孩子。我这辈子,如果要生孩子,不管男女都只生一个。”
“就因为这个?”沈跃出奇的愤怒,上前两步,手用力地抓住余思雅的胳膊。
余思雅望着他难看的脸色,不解地问:“这还不够吗?我们的职业规划不一致,我也不是那种相夫教子的女人,我工作起来可能比男人都忙,没空顾家的。”更做不到如今这个时代对女性的要求。
沈跃气得磨牙,低头,一口咬在她的脸上。
余思雅吃痛,刚想推开沈跃,他已经退后了一些,咬牙切齿地看着她:“谁让你放弃工作随军了?谁让你生孩子了?我们老沈家还有建东呢,你就是不生也绝不了后。”
这说的什么话,余思雅捂住被咬的脸:“你说得轻松,你三十几岁还没孩子,你看看单位的人、同僚怎么说你。”
人言可畏,尤其是这个保守的年代。要不是她跟沈跃一直聚少离多,估计都有人要怀疑她是不是不能生了。没看结婚一两年还没生孩子的小媳妇多惨吗?也就是她没婆婆,胡桂花又管不了她,不然现在也得天天被人在耳朵边念叨。
沈跃抬起手蹭了蹭她脸上的牙印,脸上的阴云散去,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余思雅说:“不一样,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而且我是他们的领导,他们也顶多私底下说两句,不敢当着我的面说。”
“大男人哪有你说的那么多事,男人又不是靠拼谁生的孩子多来上阵杀敌。”沈跃似乎心情变好了,揉着她的脸轻声问,“疼吗?”
仿佛又恢复成了先前没吵架时的样子。
余思雅哭笑不得,仿佛在意计较的都是她一个人,她的担心和焦虑倒成了多余,这一天都是她在庸人自扰。白了他一眼,余思雅没好气地反问:“不疼,我咬你试试?”
不曾想,沈跃还真把左边脸颊凑了过来:“好,让你咬,咬到消气为止。”
没脸没皮,余思雅也不知道怎么吵着吵着发展成这样了,她推开他的脸:“别闹了,你明天真挂着两排牙印出门,会被人笑死的。”
“没关系,他们要笑就笑,你不是担心我承受不了流言蜚语吗?我明天就先试一次,让你安安心,省得你整天胡思乱想。”沈跃低下头,脸送到她门牙旁边。。
谁胡思乱想了?这么大的事情不提前想清楚吗?说得好像是她多事一样,余思雅气急,下巴一低,一口咬在沈跃的脖子上。
沈跃吸了一口气,反手托起她的下巴,一口亲了上去:“乱咬什么?让你咬脸呢,明天别人看到我脖子上的痕迹,瞎想你可别怪我。”
痕迹?余思雅想到了草莓印三个字,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沈跃见了也不闹她了,伸手揽着她的肩膀:“好了,我开玩笑的,你没用力,不疼的,明天起床就什么都没有了。以后有什么事咱们好好商量,不要再让我听到离婚两个字了,不然……”
余思雅不服气,抬头看他:“不然什么?”
沈跃露出两排大白牙,要笑不笑的:“现在就想试试?”
余思雅察觉到了危险,顾左右而言他:“哎呀,不说了,不说了,很晚了,睡觉吧。”
沈跃知道她有点不好意思,没戳穿,伸手拉了电灯开关,抱着她躺到床上,手指轻蹭着她的眉心,在黑暗中带着安抚的意味:“以后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跟我说,咱们是夫妻,一家人,遇到事要有商有量,你不要一个人做决定。”
余思雅听得有些心酸,头一次体会到心安的感觉,她放松下来,捏着沈跃的手指头:“你不怨我吗?”
她知道,她刚才伤害了沈跃。
沈跃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掌心:“怨啊,所以你以后不要再提那两个字了。思雅,我回去的时候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我欣赏你的独立坚强能干,如果还拿传统的标准来要求你,未免太贪心了。别人说了什么,你不用管,我家我说了算,你这样就很好。”
余思雅鼻子一酸,有种落泪的冲动,她抱着了沈跃的腰,头埋在他的胸口,吸了吸鼻子说:“沈跃,你也很好。”
她这样的性格,恐怕没人能像他这样包容她了。别说现在这个年代,就是四十年后,家庭也是对女性的一个重要评判标准。他们单位有个能力很强的女同事,可有一次余思雅在洗手间无意中听到她接电话,她老公斥责她只顾着工作,不管孩子,其实就是孩子生病,女同事当天没请假而已,但她昨晚连夜带孩子去医院看过了。
可要换了男人,很多就不会这么想,似乎照顾家庭孩子就是女人的天职。就像昨天那个邵主任,明知道她管理着一家厂子,开口就是让她放弃事业,随军,完全没考虑过这样她会放弃什么,仿佛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
沈跃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那就别说话气我了。”
余思雅闷闷地点头:“那你以后也别抽烟了,抽烟对身体不好。”
进门她就闻到了他身上浓浓的烟味。沈跃虽然吸烟,但非常少,在家那两个月,余思雅一天都很难看到他抽一支,身上也没什么味道,今天应该是被她气到了。
媳妇都哄回来了,沈跃哪还想抽烟啊,很好说话地答应了:“好,听你的,不抽了。”
余思雅把玩着他的手指头说:“其实,我有时候挺羡慕你们男同志抽烟的。”
“哦,为什么?”沈跃觉得新鲜,怎么还有这么个说法。
余思雅撇嘴说:“抽烟好交际啊,现在的干部大部分都要抽烟,找人谈事情的时候,递支烟,借个火,这关系就拉近了。可惜我是个女同志,不好随身揣包烟送人。”
沈跃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这角度可真有意思。”
估计谁也没想过这么多,难怪她能将事业做起来,原来没事就琢磨这些,想这么多,她不累吗?
“你笑话我?”余思雅有点不乐意了,她说的是实话好不好,没看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男人凑一块儿抽支烟,就开始称兄道弟了吗?
沈跃揉了揉她的头:“没有,很晚了,睡觉吧,你要不困,咱们做点别的。”
拜托,他年轻气盛,抱着自己媳妇,已经忍得很辛苦了好不好,她还这样拱来拱去,简直是在拱火。
沈跃有点忍不不了,低头抱着余思雅,用力亲了一口。
黑暗中传来余思雅喘气的声音:“别,没套,会怀孕的!”
——
第二天下楼,在食堂碰到郑常胜,他一眼就看出余思雅跟沈跃之间的气氛变了,趁着余思雅拿东西的功夫,他把沈跃拉到一边,贼兮兮地说:“怎么样,我的招数管用吧,你跟弟妹今天亲昵多了。”
这小子眼睛倒是尖,沈跃心情好,推开了他:“我听你鬼扯,别八卦了,把你的自行车借给我用一下。”
“你要出去?”郑常胜好奇地看着他。
沈跃点头:“对,思雅难得来一次,我带她去城里逛逛。”
郑常胜也乐得见他们两口子和好:“是该带弟妹出去转转,你去骑吧,早点去,晚点回来,中午太阳太热了,别晒着弟妹了。”
“还用你说啊。”沈跃觉得郑常胜不去干居委会大爷的工作真是浪费人才了。
余思雅过来就瞧见郑常胜离开的身影,笑道:“说什么呢?”
沈跃接过余思雅手里的包:“让我晚点回来,别晒着你。我的媳妇我不知道啊,要他教!”
余思雅哭笑不得,这些男人看起来顶天立地的,结果一开口就暴露了,未免也太幼稚了。
“走了,一会儿更热了。”余思雅催促沈跃。
夏天天气热,早上七八点的太阳就让人有些受不了,更别提中午了。沈跃赶紧带着余思雅骑车进城。
进城后,将自行车放在认识的人那里,沈跃问余思雅:“去逛百货公司怎么样?”
余思雅也想看看这边的百货公司跟C省有什么不一样,笑道:“好啊。”
两人去了百货公司,进门后,余思雅就有些失望,因为这个地方的百货公司跟省城的没太大的区别,唯一的不同就是多了一些本地的产品,比如热带的果干、水果罐头之类的。但衣服鞋子等日用品都差不多,只不过厂家换成了本地。
“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沈跃问余思雅。
余思雅摇头,水果罐头之类的坐火车带回去太麻烦了,而且她更喜欢吃新鲜水果。不过倒是可以带一点回去给红英他们尝尝。
“这个不急,等走的时候再买一点回去送人吧。”
沈跃点头,没多说,将她带上三楼卖服装的地方:“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这件裙子怎么样?”
沈跃看中的是一条天蓝色的的确良裙子,胸口绣着精致的兰花,看起来雅致漂亮,也很符合余思雅的气质。
余思雅一看也有些喜欢,可惜不能试,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见她没反对,沈跃掏钱对售货员说:“就拿这件吧。”
又问余思雅:“看看还有喜欢的吗?”
余思雅哭笑不得:“你们兄弟怎么都喜欢给人买裙子,够了,我已经有很多衣服了,而且我工作的时候也不适合穿裙子,买回去放着也是浪费。”
她年纪本来就比较小,工作的时候一般都打扮得比较老成,很少穿裙子。毕竟第一印象也很重要,她脸已经够嫩了,要是打扮得再能一点,很容易被人看轻,不利于开展工作。
沈跃不在意:“那件白色的怎么样?你回去穿给我看,在这里,你不是余厂长,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怎么漂亮怎么穿,让他们看看我媳妇儿多漂亮。”
“瞎说什么呢,你要买白色的,那买一件小号的吧,给红英捎回去,她喜欢白色。”余思雅白了他一眼,这人越来越不着调了,什么都敢说。
买完衣服,沈跃又拉着余思雅去照相,还振振有词:“你跟红英和建东都有合照了,咱们俩还没有,今天我要跟你拍张合照。”
余思雅想着他偷偷摸摸藏的照片,没反对:“好吧,你还有几天假?”
光在照相馆里拍照有什么意思,如果沈跃假期充足,余思雅想租个相机,拍拍这个时代南边的风景,这以后可是珍贵的历史照片。以后老了翻出来,那都是满满的回忆。
可惜沈跃没空:“我已经休息两天了,你走那天我还有休一天假,明天恐怕不能陪你出来逛街了。”
“没关系,我也有正事呢,你忘了邹主任的反馈还没给我。”余思雅只好打消了租相机的念头。
这一天,两人拍完照去国营饭店吃了饭,沈跃又带余思雅去这边比较有名的景点逛了逛。下午太阳实在太大了,余思雅逛了一个景点后就不想动了。
看她热得脸都红了,沈跃也不勉强,买了根雪糕给她将降暑:“咱们找个阴凉的地方休息一会儿,等太阳没这么热了再回去。”
余思雅没有意见,半个小时后她看着医院惊讶地问沈跃:“你身体不舒服吗?”
沈跃下了车,让余思雅坐在外面阴凉处的凳子上:“没有,我进去买点东西,你在这里等我吧。”
余思雅好奇地看着他:“买什么,你们部队里不是有医务室吗?有什么药非要跑到这里来买?”
沈跃咳了一声:“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着就跑了进去,余思雅感觉从他脸上看到了不好意思,这肯定是她的错觉。
等了十几分钟,沈跃跑了出来,拉起余思雅:“走吧,我带你去喝绿豆汤。”
“等等。”余思雅拽着他,“你到底哪里不舒服,你跟我说实话。”
沈跃捂住嘴唇咳了一声,眼睛先张望了一周,没看到人,他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余思雅:“真想知道?”
余思雅被热得头晕脑胀的,没耐心跟他掰扯:“你快说。”
“这个。”沈跃将很小的一个纸袋塞进了余思雅的手里。
余思雅低头一看,火车盒大的一个牛皮纸袋,上面写着红色的三个大字“避孕套”,上方还有“计划生育用品,两只装”的字样,最下方写着“桂林乳胶厂”五个红色小字。
余思雅差点把这个袋子给丢出去,什么鬼,现在的避孕套就长这模样吗?真是怪尴尬的,幸亏这附近没人,她赶紧将东西塞进了沈跃的手里,催促他:“你收起啊,这种东西你在大街上拿出来干嘛?”
沈跃坏笑:“你不是好奇吗?给你看看。”
余思雅拧了他一把:“你真是坏死了。”
什么人嘛,这么耍他,今晚让他去隔壁喂蚊子。
沈跃将袋子放回了口袋里,拉着余思雅:“好了,逗你呢,没人看到,咱们赶紧走吧。”
两人做贼一样离开了医院,接下来的行程余思雅都有点心不在焉。沈跃买了这玩意,什么意思不言而喻,男人可真是行动派,昨天还老老实实呢,牵她的手都小心翼翼的,一旦见她松了口就开始得寸进尺了。
第一次余思雅到底还是紧张,心里很不自在,好在沈跃除了在医院门口闹了她一下,后来都没再提起这个事,让她稍稍松了一口气。
逛到四五点,天气没那么热了,沈跃骑车带着余思雅回去,路上又遇到了卖水果的,沈跃问余思雅想吃什么。余思雅现在脑子里都是黄色废料,哪有心思吃水果:“不用了,今天吃了好多东西,不大想吃了。”
沈跃也没勉强:“那买只西瓜回去吧,天气热,你没胃口,明天还可以吃。”
两人又买了一只大西瓜回去。
自行车骑到楼下,沈跃去停自行车,余思雅抱着西瓜在一旁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