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还将手里的茶杯丢了出去。
两人离得太近,齐和辰根本躲不开,被泼了满脸的茶水,衣衫上也沾了不少,格外狼狈。他用手拂去胸口的茶叶,怒道:“娘,你怎么这样不可理喻?”
柳纭娘这一回连茶壶都丢了过去:“你那干娘温柔善良贴心,去认那个娘吧!滚!”
齐和辰再次被浇了满头满脸的茶水,急忙跳起来闪避。愤怒之余,又生出了不少心虚。
母亲对待他们父子向来温顺,如今却这样不耐烦,方才泼了父亲,这会儿又泼了他,语气也这样笃定……该不会是真的知道了那些事吧?
“娘,你别胡说。”齐和辰往后退了几步,眼神暗中注意着母亲神情:“干娘这些年帮了我们不少,要不是她,我早已没了命。你说这些话,分明就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边上齐采缈气得不行:“二弟,你在说什么?”她强调:“这是咱们的母亲,你怎能这般指责?”
一边说,一边把人往外推。就怕他再说难听的话伤了母亲的心。
屋中只剩下母女俩,齐采缈眼圈通红,安慰道:“娘,二弟鬼迷心窍,不是故意说那些话的。”
如果在此的人是柳蕙心,大概要伤心难过。可如今是柳纭娘在此,她对齐家父子只有厌恶,他们的言行根本就影响不了她。
齐争鸣很快得知了女儿屋中发生的事。妻子怒气未消,儿媳也在娘家呆着不回来,眼瞅着这家好像要散架了似的,一直这么闹着不成,他私底下找了儿子商量,无论如何先把赵真颜哄回来。
能够得两个姑娘死心塌地,齐和辰本身就挺会哄人,他去了一趟赵家,当日就将赵真颜给接了回来。
之前闹得不可开交,这样顺利地把人接回,期间承诺了多少,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无论家中如何,反正外人眼中,齐家已恢复如常。齐争鸣腾出空,正打算去找程如梦商量破局之法,结果却发现,她已经连续赴了张老爷几次邀约,两人越处越亲近,俨然一副未婚夫妻模样。
“如梦,你该不会真打算嫁人吧?”齐争鸣问出这话时,面色黑如锅底。
程如梦有些心虚:“张老爷太热心,我拒绝不了他的邀约。”她低下头,声音也低:“我是寡居,嫁人也挺正常……吧?”
齐争鸣气急,提醒道:“如梦,你又不是真的守寡!”
这几日,程如梦一边和张老爷见面,也在想着面对齐争鸣时的说辞,一瞬间的慌乱过后,说话有理有据:“鸣郎,你不可能休妻,我若是继续留在这里,也一辈子都见不得光,还要时时担忧。”她揪着衣摆:“再说,我觉着蕙心已经开始怀疑我们俩了,以后我们要再来往,定不如以前方便。如果真的被她抓住了把柄,到时候我怎么办?”
齐争鸣气得七窍生烟:“这些是还没有发生的事!”
“你就当我是杞人忧天。”程如梦抬起头:“我受够了偷偷摸摸,想嫁人了。你能娶我吗?”
齐争鸣噎住。
第12章 被蒙骗的婆婆 十二
娶是不可能娶的。
齐争鸣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娶只是小户人家出生的程如梦过门。
尤其这些年来柳蕙心家里家外样样周到,从来没让他在银钱上发过愁,本身性子爽利,不难相处。当然了,最近像发疯了似的性情大变,确实不好相处。但在他看来,这都只是暂时的。只要能把人哄好了,家中的日子还和以前一样。
若是娶程如梦过门……先得休妻,他背负不起抛妻的名声,再有,程如梦除了会伺候人,别的什么都不会做。不提她养活不了一家老小,就算和亲戚友人往来,大概也应付不来。直白点说,就是程如梦见识不够,太小家子气,做不了一府主母。
当然了,程如梦才三十出头,看起来年轻,本身也不傻,如果下定决心学,很快就能上手。张老爷愿意娶,应该就是抱着这样的打算,也可能找了得力的管事,压根不指望妻子。
可于齐争鸣来说,家中有贤妻,他为何要折腾?
见他不说话,程如梦饶是早就猜到,也难免失望。她叹口气:“你既然娶不了我,就别拦着我嫁人!”
齐争鸣面色铁青:“如梦,你别以为嫁人有多好。当家主母不是那么好做的,张老爷对你一见倾心,说到底就是见色起意。他能冲着你心动,也能冲着别人。到时候三天两头带美人回来,你又该何去何从?你这样的年纪,也生不出孩子,在张府无依无靠,我就算想帮你,也无能为力。”
“你就住在这里,衣食住行不用发愁,哪里不好?”
以前是挺好,可自从柳蕙心怀疑她二人之后,程如梦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不如以往自在,三五日还行,若下半辈子都如此,日子还怎么过?
如今有希望摆脱这一切,光明正大做正经夫人,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我受够了偷偷摸摸。”程如梦正色:“张老爷是个不错的人,你别阻挠我,也算好聚好散。我谢谢你。”
齐争鸣眉心皱得能夹死蚊子:“他就那么好?”
“对!”程如梦一脸冷漠:“他可以光明正大送我东西,每次赴约回来,他都有礼物送上。可你呢?”
齐争鸣哑口无言。两人私底下来往多年,他不好送东西,怕被人起疑。给得最多的就是银子,却也没有给太多,他自己手头也不宽裕……但他自认没有亏欠了她。
在他看来,程如梦有些不识好歹!
齐争鸣有些恼,不想再放低身段挽留,问:“如梦,你真想好了?”
程如梦颔首。
齐争鸣胸口堵得慌,转身就走。
程如梦张了张口,到底没有喊出声。
她并没有多想嫁人,但张老爷确实出手大方,错过了他,大概不会再有人对她这么上心。
齐争鸣离开后,程如梦怔怔站在院子里发呆,却又有敲门声传来,婆子前去开门,又端进来两个托盘。
托盘上用布盖着,隐约看得到是两匹绸缎。程如梦收敛心神,上前掀开,确实是一粉一紫两匹绸纱,只看那料子,就知价钱不便宜。
饶是程如梦心情郁结,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夫人,放在哪儿?”
程如梦摩挲半晌,道:“放我屋中,去找绣娘过来,我要做新衣,过几日穿着去赏枫。”
*
另一边,赵真颜回府后,小夫妻俩恢复了以往的亲密,仿佛刘婵婵从未出现过一般。
这一日傍晚,柳纭娘正打算歇下,忽然有管事前来禀告:“公子方才急匆匆出了门。”
柳纭娘随口问:“为何?”
“好像是去了刘家。”管事也不是随时随地跑来打扰,认为此事要紧,才在这时候前来。
“哦?”柳纭娘来了兴致,重新穿上衣衫:“去请了少夫人,我们一起去瞧瞧。”
刘家住在小巷子里一处不起眼的院子里,柳蕙心上辈子跑了好几趟,柳纭娘自然是认路的,下了马车,周围有人探头探脑,似乎有稀奇事发生一般。
丫鬟前去敲门,柳纭娘缓步踏入。
开门的妇人四十岁左右,头发花白,这会儿正哭得泣不成声,看到柳纭娘后,直接就要往下跪:“夫人呐……您可能觉着我女儿一条贱命不值钱,可在我眼中,那是我身上落下来的肉,是我亲生的女儿啊!您也为人母……就可怜可怜我,把她带回去做一个丫鬟吧!求您了……求您……”
哭声悲戚,拳拳爱女之心溢于言表,简直闻者伤心。
上辈子也是这样,柳蕙心跑来给了百两银子,说服了刘家人将女儿嫁出去,结果刘婵婵回头就寻了死。刘母当时也说了这样一番话,柳蕙心一心软,齐和辰也背负不起一条人命,刘婵婵到底还是进了门。
边上赵真颜面色铁青,正待开口拒绝,屋檐下齐和辰先开了口:“娘,我要纳她入门。”
赵真颜怒瞪着他:“我不许!”
“颜儿,她差点就没了。”齐和辰抹了一把脸,伸手指了指屋子:“你瞧瞧就知道了。”
赵真颜不想去瞧,沉声道:“反正我不答应!”
齐和辰一脸严肃:“她若是没了命,你就不怕么?”
“不怕!”赵真颜嘴硬:“她贪念有妇之夫本就不该,又不是我让她死的。”
“颜儿!”齐和辰语气严厉,眼神里满是失望:“我没想到你竟如此狠心,那是一条人命。你怎能这般轻贱?”
赵真颜气哭了:“齐和辰,你要是不招惹她,她又怎会寻死?就是说破大天去,这事也怪不得我。”说到这里,余光瞥见边上的婆婆,立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母亲,你来评评理!”
柳纭娘站一旁看着刘家人哭天抢地,看小夫妻俩吵架,乍然听到赵真颜唤自己,淡然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可没那个本事辨是非。”
赵真颜不甘心:“母亲,还是那句话,和辰要纳妾我拦不住。但不能是这种……”她伸手一指房内:“动不动就寻死,今日靠着这个入府,到了甜头之后。他日只会愈发变本加厉,咱们纳妾,至少得那一个听话乖巧不闹事的……”
眼瞅着赵真颜话里话外还是不答应,齐和辰粗暴地道:“颜儿,我意已决。”
他大踏步走到刘母面前,伸手将人扶起,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放到她手中:“这是小定。两日后花轿会来接人。”
刘母喜极而泣:“小妇人替小女谢过齐公子大恩大德。”
赵真颜只觉得眼睛疼,忍不住道:“夫君,这些都是他们的算计,你还乖乖往里钻……”
“住口!”齐和辰恼怒道:“你但凡进去看一眼婵婵,就说不出这种话来。”
柳纭娘刚才抽空看了一眼,刘婵婵面色煞白,确实受了一番罪。但她认为,赵真颜的话也不算是错。
刘婵婵人如其名,本身就是个挺难缠的人。
事情定下,除了赵真颜气得眼泪直掉,算是皆大欢喜。
从头到尾,柳纭娘对于纳妾之事都没有出声。临出门前,刘家人还千恩万谢,待她客气无比。
上辈子柳蕙心可不是这样的待遇,弄得里外不是人。刘家虽没有明着冷嘲热讽,但刘婵婵暗地里记恨上了她,后来给她添了不少堵。
上马车时,赵真颜气得直跺脚,看到柳纭娘面色如常 ,忍不住问:“母亲,您就不管管么?”
“和辰又不是孩子,他的房中事,我不好管太多。”柳纭娘自顾自上了马车,也不管她上不上。
这下好了,本就生气的赵真颜见婆婆连句软话都不说,气得掉头就走,直接回了赵家。
齐和辰见势不对,又追上去哄。
*
不知道俩人私底下怎么说的,总之,刚回娘家小住了一段的赵真颜最后还是回了齐府。
两日后,刘婵婵入了门。
齐和辰这段日子忙得不可开交,哄了这个又哄那个,拿起书也是心烦意乱,根本看不进去。
而另一边,程如梦和张老爷来往愈发密切,举手投足间都是情意。两人定了亲,相约去郊外赏枫,柳纭娘听说后,特意令人备了马车,也跟去了郊外。
没多久,就在枫叶林中“偶遇”,柳纭娘含笑上前,笑吟吟打量程如梦全身:“好巧。”
程如梦有些羞涩,比起曾经的心虚,这会儿的她格外坦荡,品着这份坦然的心情,她愈发认为自己没选错,笑着颔首:“蕙心,好巧。”她朝着柳纭娘来处看了一眼:“和辰他爹没有陪你么?”
柳纭娘一挥手:“老夫老妻的,陪什么?”说着,眼神落在她衣料上:“我就知道这浅紫的料子穿在你身上一定好看。”
听到这话,程如梦微微愣住,垂眸看着自己的衣裙,脱口问:“这料子是你送的?”
柳纭娘扬眉:“不然呢?”
送料子来的人也没说主子是谁,程如梦下意识觉着是张老爷送的。想到此,她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那之前的那些首饰?”
柳纭娘斜睨她一眼,笑着道:“你忙着相看,自然得有几套拿得出手的首饰,喜欢么?”
程如梦:“……”
她侧头看向身侧的张老爷,千言万语哽在了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