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一脸气鼓鼓的陈明韵闻言,脸上怒气一收,有几分讪讪。大概又觉得是柳纭娘故意吓唬她,狠瞪了过来后,人也急忙跑了过来。
说话的功夫,陈母的血越流越多。根本就止不住。
柳纭娘心下叹息。
年纪大了不经气,也不经摔。这一下,陈母就算能救回来,大概也得瘫在床上。哪怕柳纭娘是大夫,也不好说瘫到什么程度。
她再看向陈明韵的眼神里满是惊奇,之前纵容这丫头,就是想让她和老两口两看两相厌,没想到竟然这么狠。
陈明韵何时见到过这样的情形?
她有些被吓着了,一步步往后退却又不敢走得太远,只站在屏风处,探头往这边看。
大夫来得很快,看到陈母这副模样,面色格外慎重,又问:“怎么会晕的?”
柳纭娘立即道:“摔了。”
大夫讶然:“摔着头了?”
柳纭娘摇头:“反正是摔了,不知道有没有碰着头。”
大夫颇为无语,忍不住道:“这么多人伺候,怎么还能让人摔了呢?”
谁也没接这话。
大夫把过脉后,一脸的严肃,掏出银针准备扎时,回头在屋中扫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一脸担忧的陈父身上:“她不只是摔着的伤,还气怒交加,肝火旺盛,如果我不出手,少则两三个时辰,多则半日,家里就该准备后事了。就算出手救治,结果也不好说,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陈父瞠目结舌:“怎么……怎么会……”他有些无措地看着床上昏迷的人,咽了咽口水。
陈康平也满脸惊讶,肃然道:“大夫,劳您多费心。”
他回过头,对着往角落里推的陈明韵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又将边上的茶壶茶杯全部掀翻。
陈明韵挨了一下,也不敢闹,还被砸过来的茶杯吓得浑身直哆嗦。她向来受宠,天真不知愁滋味。谁在她面前都得往后退,包括家里的长辈。还从来没有闯过这么大的祸。
陈康平看着瑟瑟发抖的女儿吐了出来,余怒未休,但他一巴掌甩出去之后,眼前就是一黑,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怒吼道:“来人,把这死丫头给我带回去关起来。等老子好了,家法伺候。”
陈明韵被盛怒的父亲吓着,反应过来后急忙道:“不!爹,娘那边还需要我照顾……药钱不够……”
陈康平手扶着桌子,闻言大怒:“你也会照顾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想问家里拿银子,你到底有没有心?没良心的东西,老子当初就不该生下你这种玩意儿……”
说话时额头上青筋直冒,看他气得这样狠,下人不敢再耽搁,飞快将陈明韵拖了下去。
陈明韵知道自己闯了祸,不敢和父亲吵闹,余光瞥见边上站着的柳纭娘,满腔的怒火和憋屈瞬间有了发泄处:“你看我笑话,你故意把家里的银子搜罗空,算计我推倒祖母……”
不讲道理了不是?
柳纭娘瞥了一眼六神无主的陈父和站在那里都需要闭着眼睛的陈康平,还有昏迷不醒的陈母……没人教了,只能自己上,她板着脸提起鞭子狠狠甩了过去。
“教你个乖,对长辈要尊重。”
早在鞭子落下之前,拖着陈明韵的婆子见势不对,已经飞快往后退。
陈明韵结实地挨了一下,疼痛传来,她简直要气疯:“你是谁?你凭什么打我?我娘都舍不得打我,你算什么东西?”
她这么不客气,柳纭娘就更不会客气了。又是一鞭子甩下,陈明韵尖叫一声,趴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她嚎啕大哭,竟然没有人帮自己。或者说,此时已经没有人有余力帮自己,终于学乖了,再没有口出恶言,只呜呜哭着,格外委屈。
柳纭娘示意婆子将人拖走,想到什么,又吩咐道:“把人盯紧了,别让她到处传信丢家里的脸。”
扶着桌子的陈康平歇了一会儿,感觉好了些,睁眼就听到这一句,顿时深以为然。
“陈明韵,你给我好好反省,少想些歪门邪道。”
陈明韵痛得浑身发抖:“爹,大夫……”
“你以为自己是功臣么?”陈康平狠狠瞪着她,这一生气,头又开始晕,他冷声道:“死不了,不用看大夫。”
婆子见他动了真怒,手忙脚乱地将陈明韵拖走。
随着陈明韵尖叫声远去,院子里安静下来。陈家父子看着大夫,神情格外紧张。
小半个时辰后,大夫收了针,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暂时护住了心脉,至于其他……这不好说。你们好好伺候,发觉不对,即刻派人来叫我。”
陈康平早就想把大夫留下,终于逮着了机会开口:“劳烦您留在府上,方便照顾我娘。还有我……”
还有胡水清,她受的伤很重,还得用好药养伤,否则,说不准全身都是疤。
此时的陈康平对她们母女再无怜惜,人不死就行。
柳纭娘看出来了他的想法。倒不是说陈康平真的那么绝情,而是胡水清犯了错之后,柳纭娘没给他们俩和好的机会。这一出出的,天天都有事情发生,陈康平正事都忙不过来,哪有空跑去跟她叙旧说原谅?
就比如现在,陈康平也没有想去探望胡水清哪怕一眼,他如果能出门,最想找的人是张管事才对。
院子里气氛凝重,柳纭娘这几日也不得空闲,悄悄退了下去。
*
傍晚,陈母终于醒了过来。
有人特意过来告知柳纭娘,明显是想请她过去瞧瞧。
按理说,燕长琴身为儿媳,婆婆病成这样,合该伺候在侧。柳纭娘却知道,陈康平的用意不止如此。
陈康平的院子里气氛凝重,下人来来去去时恨不能把脚放在肩上走,生怕弄出一点声音。
陈母躺在床上,陈父一脸担忧。陈康平脸上神情也差不多,陈明忠兄弟俩得了消息后,也一直伺候在侧。
看到柳纭娘进门,陈康平上下打量她一眼:“你很忙?”
“还行。”柳纭娘随口道:“你们都不能管铺子,我想歇歇后,把家里剩下的那间铺子接过来。”
一提这话,陈康平又是一怒。
偏偏他如今的身体不能生气,当时气得脑中一晕,又吐了出来。
下人面上发苦,急忙奔进来收拾。
柳纭娘叹口气:“你虚弱成这样,最好回去躺着。留着身体也是添乱,万一弄出点动静,娘也没法好好养病。”
陈康平冷冷看了过来:“家里的生意,你最好少插手!”
柳纭娘也不生气:“那我不管你那个铺子就是。”
陈康平:“……”
他指的是家里所有的铺子。
家中多事之秋,铺子最好是照旧经营,就算赚不了多少,至少不会出事。可母子三人初初接手,恨不能到处都动一动,陈康平得到消息后,既害怕又恼怒,这才找了人过来嘱咐。
“你身为儿媳,母亲病了,照顾母亲才最要紧。”
柳纭娘眨了眨眼:“娘看了我就生气,大夫都说不能让她动怒。我留在这里,才是最大的不孝。不过,她是长辈,你有所求,我也只能……但是,如果娘气着了,你可不能怪我。”
陈康平黑了脸。
想想还真的有可能把母亲气得愈发严重。
陈母躺在床上说是醒了,其实只是眼睛睁开一条缝,对周围的动静毫无所觉。柳纭娘走到跟前,轻声唤:“娘?”
闻言,陈母眼神动了动,看过来后整个人都激动起来。她手脚都在抖,张口想要说话,可又说不出来。
柳纭娘往后退了几步,摊手道:“呐,我没胡说。你确定要让我留在这里?”
母亲是见不得她,陈康平面色复杂难言,最终摆了摆手。
“你去看看水清!”
家里都被胡水清搅活成这样了,没道理她躲在院子里什么事都没有,就让燕长琴去收拾她一顿。
柳纭娘颔首,临走前担忧道:“夫君,你可千万要保重身子,胡水清他们母子可都指着你呢。对了,一会儿她让我付药钱,我要不要答应?”
说到药钱,陈康平才想起来母亲这里的药费不是一笔小数,大夫还没离开,现在还没结账呢。
“你等等!”
第308章 典妻婆婆 二十三
柳纭娘一脸疑惑。
“还有事?”
陈康平忽略了心里的不自在,一脸的理所当然:“一会儿大夫走的时候,你记得把药钱付了。”
柳纭娘一脸惊奇:“你在想屁吃。”
陈康平一张脸又黑了:“你能不能别这么粗鲁?”
柳纭娘偏头想了想:“白日做梦?”
陈康平:“……”
“你手头的银子本来就是我赚来的,再者说,娘是长辈。她生了病,这药钱本来就该我们出。”
柳纭娘颔首:“你出啊,我又没拦着你。身为男人,本来就要养家糊口嘛。说起来,娘受伤是被明韵给推的,这债怎么也扯不到我身上来才对。陈康平,你哪来的脸说这种话?”
陈康平又气了一场,眼前阵阵发黑。
他有些不甘心,却又觉着为了点银子把自己给气死了不划算。只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似的。
柳纭娘轻哼一声:“我手头的东西,都是我应得的。你别觉得我占了你们陈家好大便宜。说真的,如果有得选,谁也不想要这些东西。”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伺候两个男人确实不是什么好事,陈康平也知道她受了委屈。也恨胡水清。但是,他还是舍不得手头的铺子。胡水清犯的错,凭什么要他来弥补?
*
再次踏入胡水清的院子,柳纭娘第一个感觉就是冷清,院子里的花草好像都格外颓败,各处弥漫着一股萧瑟之意。
走了几步,柳纭娘才发现院子里只有一个人伺候。看到她来,急忙上前行礼。
曾经胡水清身边的人特别得脸,跟燕长琴说话时都高高在上。柳纭娘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对恭恭敬敬的丫鬟,这才踏进门。
院子里就有一股药味,屋中的药味更浓,胡水清侧躺在床上,听到脚步声,侧头看过来,眼神里满是恨意。
“燕长琴,你打我女儿!”
哪怕胡水清身边只有一个人伺候,一般不能出去。但她到底在这府中得意多年,自然有人把消息往这里送。
柳纭娘上下打量她:“能这么大声说话,你养得不错嘛。”
胡水清听到这话,又气得胸口起伏,扯着了身上和脸上的伤,疼痛传来,她神情狰狞起来,格外骇人。
柳纭娘自顾自继续道:“你那个女儿养得无法无天,跟谁都能吵吵。对我不敬不说,还把娘推倒在地。对了,你有没有听说娘的病情?大夫直言,如果不治的话,这两天就会办丧事,就算治了,也只是拖日子。胡水清,恭喜你养出了一个好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