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水清听出来了她话里的讽刺,眼神里满是怨毒,咬牙切齿道:“燕,长,琴,我不会放过你。”
柳纭娘一脸惊奇:“你都这样了,还怎么对付我?对了,明耀有没有送消息回来?”
闻言,胡水清脸色胀红,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
因为她突然想起来,儿子那边传了消息,让家里送银子过去,今日女儿去陈康平那里,一来是问要钱,二来也是为了儿子的那边。可惜,话还没出口呢,就出了这么多的事。
陈明耀读了几年书,多久送一次银子,陈康平都是知道的。到了日子,他那边没反应,今日女儿去了也没听他吩咐人去探望儿子……看来,他应该是不想管。
他不管,儿子那边的用度也不能短了。那就只能问别人拿。而这个家里,除了陈康平之外还能拿出银子的,只有燕长琴。实在是陈母摔倒,女儿挨打这事让胡水清心里焦灼暴躁,这才忍不住口出恶言。
柳纭娘想了想:“其实,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应该让明耀回来。夫君一激动就头晕,暂时也管不了铺子里的事,刚才我想代劳,被他拒绝了。可不能让他逞能,万一落下了病根,以后这一大家子怎么办?”
闻言,胡水清眼神微闪,闭上了眼睛。
“姐姐,我的药费已经欠了几日,你先帮我付了吧。”
知道燕长琴不太可能付,她尽量说得理所当然。
柳纭娘轻哼一声:“方才陈康平白日做梦,没想到你也搁这做梦。就当我没来过。”
说着,转身就走。
家里受伤的人越来越多,气氛格外低迷,住着就让人觉得压抑,柳纭娘不太受影响,陈明忠兄弟俩是真的不想回来,但因为父亲和祖母生了病,又不能一直躲在外面。
兄弟俩脸上的笑容都少了,柳纭娘看在眼中,也没有多加干涉。
人这一辈子,就该什么事都遇上点,先苦后甜嘛。也该让他们兄弟看清楚陈家人的真面目。
陈康平私底下没少问兄弟俩要银子,可有柳纭娘的嘱咐在前,兄弟俩都扛住了。
本来嘛,陈康平管家多年,只是一点药费而已,不可能拿不出。他手头还有一间铺子呢。足够他养家糊口。他如此,不过是出血太多,想拿一点回来而已。
陈母醒过来后,精神一直没有好转,用大夫的话说,吊命而已。
陈康平因此特别恨陈明韵,这个唯一的女儿在过去那些年里都是他的掌上明珠。但是,现在他却恨不能将其抽筋扒皮。最让人无奈的是,他受的伤没有养回来,连恨都不能。
越是如此,他越是恼恨。
又过了几天,柳纭娘和兄弟俩不在家时,陈明耀回来了。
他似乎对家里发生的事了如指掌,先去探望了母亲和妹妹,这才去了正院。
陈康平自觉是一个开明的长辈,不兴迁怒那一套,看到最疼爱的儿子,他难得的露出了几分笑容。随即又皱了眉:“是谁跟你说了家里发生的事?学业要紧,过完年还要下场呢,家中有我盯着,你不该回来。”
陈明耀上前行礼:“是妹妹送的信,她说家里人要害死母亲,还说把她往死里打……我拿到信就知道她在胡说。可是,实在担忧您和祖母,这才赶了回来。”
他上前两步,殷切地询问起母子俩的病情。
不得不说,他这份恰到好处的担忧安抚了陈康平连日以来的焦躁。有种养了几个混账之后总算有一个懂事孩子的欣慰。
下人趋利避害,主子的一个念头就会影响他们的一生。因此,凡事看明白了家中事的,都对柳纭娘特别忠心。那边陈明耀一到家,柳纭娘就得了消息。
她回到陈康平院子的时候,父子俩在低声说话。
“明耀回来了?”柳纭娘一步踏入,含笑道:“我猜你也是这两天到家。”
听到这一句,陈康平疑惑问:“你送的信?”
“不是!”柳纭娘笑吟吟道:“那天我去探望胡水清,顺便说了想为你分忧的话。现在看来,她是听进去了的。”
陈康平:“……”
也就是说,小儿子回来,并不是因为担忧家里人,而且为了接他手里的铺子。
他面色难看起来。
陈明耀装傻,起身问:“娘,您以前都关在后宅,接手生意后,还习惯吗?”
柳纭娘颔首:“习惯啊,不会就学嘛,又不是傻子,只要下了苦功,肯定学得会的。”
“话不能这么说。”陈明耀眼神一转,狡黠道:“这无论做什么事,都得需要天份。就比如读书,大哥,二哥当年也下了苦功,几乎是头悬梁锥刺股,可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柳纭娘不客气地道:“会读书了不起吗?炫耀什么?坐井观天,这世上人外有人,别人口里的夸赞算什么,衙门记录在册的功名才是实打实的本事!”
陈明耀被噎了下。
陈康平也觉着,小儿子方才那话太过自满。加上他已经怀疑想儿子回来是为了剩下的那间铺子,赞同道:“对,读书要紧,等有了功名,你说的话才会有人听。”
陈明耀:“……”
当功名是大白菜么,哪那么容易得?
他只是自觉比兄弟俩有天分而已……他敢反驳燕长琴,却从来都不会忤逆父亲,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握起,低头应是,心里则恨毒了燕长琴。
有了她那番话,他想接手铺子,怕是不太可能。
这女人太狠,一进门就把他的路给堵死了。
“一路辛苦,回去歇着吧!缓过气就启程去私塾,家里这么多人,轮不到你一个孩子操心。”柳纭娘耐心嘱咐:“对了,去瞧瞧你娘。她最近很不好受,你妹妹胆子大,让她心力交瘁,养病的人得舒心才好。”
陈明耀听着这些,心里越来越烦。母女俩都是被燕长琴给打的,她装什么贤惠?
柳纭娘看出来了他的不愤,道:“明耀,我动手打你娘是有些冲动。但我没错,错的人是她……你恨我了?”
陈明耀咬牙:“……没!”
第309章 典妻婆婆 二十四
“没有就好。”柳纭娘一脸欣慰。
陈明耀:“……”
他心里恨极,面上却不敢露。父亲绝对不喜欢一个不辨是非满心仇恨的儿子。因此,他只能忍着。
陈康平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说了一会儿话,他有些疲惫,揉了揉眉心:“明耀,你回私塾去,家里的事有我们呢。”
早在燕长琴说那番话时,陈明耀就知道事情要糟。果不其然,父亲已然心存戒备,不肯让他插手家里的生意了。
“祖母病重,我再想读书,也不急着这一时半刻。”陈明耀一脸执拗:“我不走。”
陈康平无奈,此时的他不敢大声说话,也懒得跟儿子争,摆了摆手:“回去歇着吧!”
陈明耀回到了母亲的院子。
柳纭娘没有去打扰她们母女团聚,出门时顺便去看了一眼隔壁的陈母。
陈母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病情并未好转,躺在床上木木的,说话都单个字往外蹦。看到柳纭娘过来,她神情又开始激动。
柳纭娘示意伺候的下人出去。
下人有些不安,却又不敢违逆,干脆退到了门口站着。
柳纭娘坐在床边,掏出帕子给陈母擦脸:“娘,你这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
陈母闭上了眼。
柳纭娘恍然:“你还是讨厌我的吧?”
陈母不说话,仿若没听到似的。
柳纭娘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阳光:“当初我进门的时候,你说我没有亲人,以后陈家所有人都是我的亲人。还说要把我当女儿……后来陈康平出了事,你劝我去林家,我不答应,明说了会一直等着陈康平回来。你却宁愿跪下也要逼我出门。那时候你说,等我回来之后,这个家里所有人都会以我为尊,包括你在内。”
“可我回来之后过的什么日子呢?”柳纭娘收回视线,看着床上眼睛闭着的老妇人:“说话不算话,是你们陈家人对不起我,你哪来的脸恨我?”
陈母霍然睁眼:“你……闹……家宅……不宁……”
她说着话,眼神里满是憎恨,大概是太过激动,唇边又流出了血。
柳纭娘扬眉:“那是我闹吗?之前那些年里,我从来没为自己争取,可陈康平要娶我儿子的性命,我要是还不吭声,这家中怕是再没有我们母子的立足之地。有人想抢属于我们母子的东西,你们还纵容,那我就只能自己来取。”她弯腰凑近陈母耳边,轻声道:“你但凡多护着我们母子,不要那么偏心,陈家也不会弄成这样。”
陈母有些恍惚。
燕长琴过门时,她其实不太喜欢这个孤女,说什么让燕长琴把陈家当家人的话只是客气而已。不过,她是真的喜欢孙子的,尤其相处过后发现,这个儿媳性情乖顺,她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后来有了胡水清,燕长琴回来后,她厌恶归厌恶,却也知道全家人都欠了燕长琴。私心里,她不愿意苛待燕长琴,反正家里也不缺吃穿,把她好好养着就是。
但是,胡水清非要压燕长琴一头,一开始她不愿意,可后来……胡水清很会说话,每句话都能说到她的心坎上,近两年更是经常送东西给她。人的心本就是偏的,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渐渐地,她就偏向了胡水清了。
现在想来,她是有些后悔的。
柳纭娘看她唇边的血越来越多,扬声喊:“快请大夫来。”
下人吓了一跳,一阵忙乱,隔壁的陈康平刚刚躺下,就听到了这里的动静,急忙赶了过来,看到床上母亲又在流血,他心慌之余,找来了下人一问,得知母亲吐血时是柳纭娘守着,顿时气不打一出来。看向柳纭娘的目光中满身凌厉:“燕长琴,娘若是出了事,我要你偿命。”
柳纭娘淡淡道:“我又没说什么,只是回忆了一下当年。陈康平,你本就恨我,也想找我的茬,实在不必找这些借口。”
陈康平气得不行,一巴掌甩过来。
柳纭娘往后退了一步。
陈康平的巴掌落空,这一用力,脑中又开始眩晕,他扶着床,好半晌没缓过来。
大夫就在府里,来得很快,看到老太太吐血,急忙又开始施针。心里只想叹气:“我都说了,不能让病人太过激动,你们……唉……”
陈康平听了这话,特别后悔没有拦住燕长琴。急忙问:“大夫,我娘如何?您千万救救我娘……”
大夫白了他一眼:“我是人,不是神。”
他收了针,床上的陈母平静下来,面色却并不见好转。
这边出了事,兄弟几个都赶了过来,包括刚刚离开的陈明耀。
陈明耀蹲在床前,非说要侍奉祖母。
陈康平倒是想劝,可实在打不起精神来,便随他去了。
深夜,柳纭娘半睡半醒间,忽然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她刚翻身坐起,门口就有丫鬟禀告:“老太太吐血了。”
柳纭娘有些意外:“这大晚上的,怎么会吐血?”
丫鬟并不知情。
柳纭娘赶到的时候,床上的陈母面如金纸,大口大口喘气,累得气喘吁吁。她眼神紧紧盯着陈康平,一口气没上来,就那么去了,还是睁着眼的。
陈康平心中大痛,扑在床前嚎啕大哭:“娘……”
兄弟三人也哭了出来。
陈父这简直没有睡好,满脸疲惫,此时愣愣的,像是反应不过来似的。
柳纭娘吩咐道:“来人,去库房里拿白布,找来几个管事让他们写帖子。再去请道长过来做法事。”
听了她的吩咐,所有下人都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