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行礼,她说了话便往后退了一步,垂首伫立的守着。
担心反咬?
婉绣眼下划过一丝嘲笑,若是她不知情,怕早就对刘嬷嬷百般信任,态度上虽不会说不留心眼但言语也会透露几分。可是她知道,所以才会觉得好笑。
好笑之余又是畅快。
畅快有人的好日子到头了。
康熙二十五年冬,佟皇贵妃心疾复发。
慈宁宫处拨御医后便没了消息,康熙也连着半月不踏足后宫,宫人们惯会踩低捧高,渐渐地有人偷奸耍滑起来。
婉绣只是做了自己本分的事,并没有上前做好人。负责宫人的郭络罗氏也是眼瞎耳聋,见天的带着孩子往慈宁宫里跑,听说准备给糖包挑一匹马驹练手,显然是甩手掌柜,宫务早就交给了底下的奴才去办。
前朝新贵人氏族大闹了佟氏一场,众人们冷眼旁观,只看着后事结果。直到一日下了大雪,夜色落幕时佟氏终是断了气。
康熙听得消息去了承乾宫,很快又到慈宁宫坐聊。
在慈宁宫停留的时间并不短,康熙回宫时关上门,一个人面无表情地将书房屉子里的一卷圣旨亲手烧掉。
如今人死得不干净,事情还梗在众人喉咙,她的好坏都在脑子里,几十年在他脑里走了一遍又一遍,再想起这些年的佟氏氏族起起落落,一时思绪良多。
他蓦然想起当年额吉离去说的话,原来他不明白,但至少此后明白了。
佟氏女确实不该入宫。
康熙呵笑,他许久没这样呆坐至半夜,却觉得比他挑灯批奏,案牍劳形更加辛苦疲倦。
乾清宫处不得消息,婉绣心里牵肠挂肚,自然是辗转反侧睡不好。上夜的知春也只是几次起来给她递水,不敢打扰半分。
这夜许多人都睡不好。
直到第二日听到那悲叹冗长的厚葬御旨颁下,婉绣才眸色大亮的更衣出门。
佟氏最后是想通透了,活人确实越不过死人,尤其是她正值康熙对她印象变差的时候,她死了总比活着更能挽留康熙的心。
可惜,她死的太晚。
作者有话说:
婉绣:终于干掉了第三个皇后,她该找点活儿干了……比如她什么时候当皇后。
后宫里的后妃天团,格格社团,女子幼儿园,说书社团什么的也慢慢要开始成立了。
第115章 女生都外向
佟氏霸道了这么多年, 终于松了口为氏族争口气,何其悲叹!
婉绣瞧着丧仪浩浩荡荡堪比后丧,心里忍不住滑稽。不过到底还是不同的, 哪怕康熙这次也很心痛, 他哭的悲痛欲绝, 仿佛跪在仁孝皇后和孝昭仁皇后梓宫前般,哭的鼻涕泪流, 没有谁比他更伤心了。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他哭的不是皇后。
康熙哭的太痛快了!也不知是不是顾忌两人间的关系, 这次他没有跑到永和宫里缓神。甚至说此后的一个多月,都没怎么留恋后宫,婉绣好几次都是在慈宁宫才见到的人。
领侍卫内大臣家眷哭的厉害, 这一年进宫时,小佟氏就很受瞩目。她哭完后又常进宫磕头,太皇太后甚至留她住下两天。
宫里那些奴才见了, 好些战战兢兢, 闹得郭络罗氏冷笑不已。
郭络罗氏走到永和宫来, 说起此事的时候在婉绣的纸上划了一笔,“若是她能进宫来,蜜糖的生辰就由我包办了!”
顶上的人没了,婉绣心里忽然畅快起来。她对于康熙冷落后宫的事一点都不着急, 高高兴兴地开始忙后自己的事情了。
蜜糖是六月生人, 本来是不着急的。毕竟现在的寒气刚走,偶尔还觉得冷,不过这些年受了小冰期的影响,过了春就很快热起来了。
届时婉绣也不爱动, 倒不如趁现在如沐春风的日子里谋划一下。
婉绣闻言, 她白了一眼, “她不进宫,你是不是还打算不来了?”
“我倒是想,可糖包这丫头不愿意!”郭络罗氏半是抱怨的说些,她转眼看着和蜜糖坐在一起的女儿,又忍不住的勾笑。
因着阿哥们奴才围绕,规矩又深,加上如今兄弟多,胤禟见天的追着胤祺跑。郭络罗氏顺势当了甩手掌柜,一心一意的教养糖包,早就看成了心肝宝贝。
心肝宝贝要出门找姐妹,郭络罗氏怎么舍得拒绝。
婉绣眨眼,“要是礼轻了,我可不放人走!”
“那正好,糖包给你了。”
“想得美!”婉绣啐她,“还不如把这精神养好了,和皇上撒撒娇更好用。”
郭络罗氏一怔,“怎么说?”
婉绣抬眼看她,“你怎么也傻了?”
“你才傻!”
“额吉!”糖包拉着蜜糖,两人抬着小脸看向郭络罗氏,“不要骂人。”
郭络罗氏不高兴了,“又不是我先骂的!”
糖包犹豫一下,却被蜜糖拉了拉小手指,面色立马沉稳起来,“那你也不能骂。”
蜜糖点头,“宜母妃不要骂,我额吉最好了!”
“对,额吉你乖。”糖包显然是学足了大人们说话的模样,她语气里含着无奈,仿佛在和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说话般。
郭络罗氏扭头,拉着婉绣情真意切地道,“你拿去吧,这孩子我不要了!”
婉绣闻言偷笑,她扭头看着一脸震惊的糖包,想着要说什么却见这孩子吐了口气,挨着蜜糖满脸可怜,“我额吉不要我了!”
蜜糖乖巧的摸摸她额角,认真的道,“没事,我要你。”
“真的吗?”
“嗯,我们是姐妹啊!”
“太好了!”糖包大为感动,她抱着蜜糖感叹,抬眼时对着郭络罗氏调皮地眨了眨眼。
还没真的长大呢!就跟着别的女孩子跑了!
要女儿来有什么用!
郭络罗氏气得揪笔头,婉绣特意挑选的精致细笔笔毛本来就少,被她一把揪下去更是看得人眼皮直跳,“诶,手下留情。”
婉绣将笔抢回手里,满是心疼。
“好妹妹,姐姐和你商量个事好不好?”郭络罗氏哂笑,柔声细语道。
“不好!”
“好妹妹,我平时待你可不薄,你不能这样冷血无情”
“你说吧。”婉绣被郭络罗氏捻着嗓子,音色古怪的话吓了一跳,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连忙打断。
郭络罗氏也没别的意思,话也不多只是夸了两句后把目光挪向了一侧呼呼大睡的芽糖。
芽糖这孩子性子活泼,白白胖胖的身板还有一股子的奶香味,又是天真无暇没有半点忧愁的时候,逢着人都是笑嘻嘻的,谁看了都喜欢。
养的糖包英姿飒爽的郭络罗氏也是眼馋很久了。
婉绣心里好笑,表面犹豫不定,直到郭络罗氏言说蜜糖的生辰定要出大力气,这才作势勉强点头。
说笑完了,婉绣才透露她之前要说的事。
“避暑?”郭络罗氏显然忘了这件事,眸子里顿时迸发了光彩来,“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前几次还说什么孩子太小,或是让新人露脸的,郭络罗氏等人对这些都没有太过热衷。不过康熙若是亲自点了名,那也是极大的荣耀和脸面。
郭络罗氏早就将翊坤宫看厌烦了,正巧糖包又是皮性的时候,三天两头不是鞭伤就是嫌弃奴才太小心,连骑马都不能安生。
可要是出了宫,不说糖包了,怕是她自个都能飞了!
婉绣只是想着礼尚往来,也适时的和郭络罗氏通点消息,毕竟她也是从那两颗八卦的菩提树嘴里得知的。月初请安的时候陪着太皇太后聊天,她也不知是不是有心,透了点口风出去。
太皇太后身子好不容易好了一些,康熙早早地就备着想让她老人家出去轻快轻快,说不准对身子也有好处。
出了宫没有高位嫔妃固然好,但是半年光景未免也太无聊了。郭络罗氏至少大理都分得清,两人的孩子年岁又都相近,彼此说话自然比旁人更加亲近熟络。
再说前头和沙俄的抗战揪着纳喇氏等人的心头,怕是盼着人回来后能早点见到,自然不想出宫去的。婉绣知道战事稳定,博启也不是冲锋陷阵的兵职,自然不像纳喇氏那样过于担心而提心吊胆。
因此,郭络罗氏说要留芽糖多住一天的时候,婉绣只是笑了笑,没有当时拒绝。
她的孩子都是认人的,表面上看乖巧,可现在年纪小,芽糖能住一晚上就是顶天了。
郭络罗氏却不知道,她喜滋滋的抱着芽糖走了。她似乎是故意逗糖包,走的时候兴高采烈连头都不回,那身影瞧着不知道多得意。
婉绣回头一看,却见糖包拉着蜜糖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什么。
蜜糖笑,她对着婉绣道,“额吉,我可以和五姐去后院玩吗?”
婉绣点头,“后院子里花草多,去的时候叫奴才都看着,记得戴好额吉的香袋。”
花花草草的招蚊虫,像蜜糖这样的脸被咬两下就特别的难看。蜜糖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她心有余悸的捂着腰上的香袋,又看了糖包的,两人这才应着转身去玩了。
孩子们无忧无虑的,真是让人羡慕。
婉绣感慨万千,她扭头问道,“画送到了吗?”
“送了,皇上当时看着还笑了,说今日若得闲便来看看主子。”知春抿唇笑道,皇贵妃没了三个月,后宫没道理还为她素着。嫔妃早就开始侍寝了,只是这一回主子没了之前很得宠的盛景。就算永和宫根基稳固,她这个做奴才的也不免担忧。
女人家最重要的是儿子,可丈夫也是不能少的。
知春知道自己身份和圆枣杏仁不同,可是人心肉长的,她只是过来伺候主子而已,又不是做其他什么,也早就把她当真的主子,话里的欢喜也是实打实的。
婉绣闻言刘嬷嬷去守着糖包和蜜糖,自己则去看望果糖。这丫头哼哼的捏着拳头,显然还在甜美的梦乡里。
很快,天黑了,夜深了。
康熙来的时候,婉绣已经洗漱更衣,正要叫人去将宫门下钥。
闻得了消息,婉绣自然是吃惊。本来这人来不来都不一定,这次连话都不定准,所以婉绣对此心态还是比较平稳。不过若说一点感觉都没有,那倒是假的。
奴才们都守在了门外,康熙独自撩过门帘进来,比照妃位份例的摆设只是一些白玉盆景,淡雅精致叫人舒心。因着人备着要歇息,屋内只有左右两盏灯罩拢住的烛台,光色微黄,隐晦的照着屋内的主人。
婉绣倚靠在床榻上,她着着中衣,素手在乌亮的长发间梳理着。她动作不疾不徐,透着股漫不经心的舒缓模样。直到听了声,才挑着眉头侧过半张姣好面容,唇角微微翘起。
她模样本就好看,笑容也恰到好处。哪怕看了多年,也没有薄弱她半分美好。
康熙似乎又闻到了那股子香气,他不由走近两步,眼下却见那中衣衣领微松,透出了那半边的青山红霞,叫人沉醉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