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禟想到近来八哥的流言蜚语不断,所以十弟开口挑衅,反引得四哥厉声训导。他当时窝了火,也看不得他这样训话,言辞辩驳失了分寸以至于那张讨厌的脸上青紫一片皆拜他所赐,念此心神不由晃荡欣喜起来。
他这一笑不打紧,可在三兄弟一脸沉重肃穆的神色下,那一点子的勾笑就足够引人注目了。婉绣不过刚看见,连康熙也只是气沉丹田的功夫,郭络罗氏就一个茶杯砸了下去。
不过她也不是乱砸的,准头刚好就摔在了胤禟的身前,里面滚烫的茶水翻滚,水花轻溅躺进了地毯里。
“混账东西!你笑什么!”
胤禟忙磕下头,脸色沉得个浸水得地毯一般混黑,“儿子错了。”
康熙挑眉看着这母子,又扭头瞧了低头饮茶不语的婉绣一眼,终是开了口,“今儿是怎么回事?谁来说一说。”
“儿子说,是儿子的错。”
胤禟抢着开了口,头不抬声却亮,“是儿子不服,和四哥起了争执。八哥拉不住,便让我两比试过招。”
“过成这样?”
康熙满是稀奇,指着两人那花猫似的脸,啧啧其谈,“小四你枉为兄长,竟和小九比了个势均力敌,有出息啊!”
胤禛低头认错,“儿子一时冲昏了头脑,不知道谦让九弟,更愧对师傅教导。”
“呵。”
康熙冷笑一声,他并不想在今日借题发挥处罚谁,但是儿子都有自己的脾性,一个个牛气冲天的看得他多少有些不顺眼了。尤其是,这回还有他一贯放心的胤禛,康熙念此看向了胤禟,“小九也不错,虽然年幼几岁,但是孔武有力,宜妃教的很好。”
“皇上……”
郭络罗氏连忙起来福身认错,“是奴才教导无方,不懂得尊敬兄长还出言不逊。这是胤禟的错,皇上想怎么罚他都行,不必留半分情面。”
“……”
磕头的胤禟嘴角扯了扯,感情这是怕牵连了自己,所以把亲儿子爽快的丢了?
莫说亲儿子无语,纵是知道郭络罗氏性情的康熙和婉绣也忍不住禁了口。婉绣更是用稀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半响后勾着唇笑,“这怎么都说不到九阿哥的不是,论来论去我也该认一半的错。”
我?
众人不由地眉头一跳,顶上的话语却也没有停住。
“我和宜妃是一个意思,该罚的罚,皇上不必客气,省得回头咱们还要再教训一顿还麻烦。”婉绣大大方方的坐在康熙的身侧,她明朗带笑,丝毫不怯场的样子叫人觉得做错事的人与她毫无相关一般。
康熙抚着扳指,眼下云淡风轻。
事实上,胤禛眉峰不动,闻声便跟着应话,“请汗阿玛责罚。”
胤禟拧紧眉头,“请汗阿玛责罚。”
同声的还有胤禩和胤。
虽然两人没有做错,但是干系总脱不干净。纵是性子随意的胤,如今也是满脸愁苦的说道,“汗阿玛,四哥和九哥一时手下没有轻重,儿子看傻了眼才没有拉住,也请您罚我。”
什么叫看傻了眼?
康熙登时没忍住,抚掌大笑,“怎么个没拉住法?”
“就是四哥打了九哥一脸,九哥踢了四哥一脚,那拳拳到肉,脚脚到位,虎虎生威!”胤说话间眉飞色舞,还得意的晃着脑袋扭头朝胤禩扬了下巴,“这回没说错吧?”
胤禩被问的哑口无言,素养再好也绷不住脸色来。
他这副模样,反引得康熙侧目并好生提醒,“胤问你,小八你怎么不说话?”
胤禩苦笑,“十弟说的没错。”
只是他二人毫发无伤,又听这一席话,叫德妃和宜妃怎么想?汗阿玛又会怎么想?
他可不是顶头有贵妃撑腰的十弟。
婉绣将胤禩神情看在眼里,他似乎对于此事并没有太多的情绪,不论是自己或是兄弟的担忧,都恰到好处的流露而出。她肉眼可以看出他的真,更能看到顶上花儿的自白,婉绣松了口气,“皇上?”
“恩,倒是知道几分兄友弟恭。”
康熙也不知道说的是哪个,不慌不忙的感叹一声后在几人中来回打量一遍,半响后看着身侧两人道,“半大的孩子只晓得浪费力气,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婉绣听的丈二摸不着头脑,一时不明白其中意思。她疑惑几许,很快听到了解答。
“朕下月初动身,小四和小九也跟着去吧!”
“皇上!”
“汗阿玛!”
“谢汗阿玛,儿子领旨。”
除了堂中人,就连门外侯着的温贵妃钮钴禄氏也惊呼出了声。就连两人急忙答应的声音都压不住她,钮钴禄氏更是等不及康熙传话便走了进去,“皇上不可!”
跪在地上的胤怔愣抬头,“额吉?”
“不……”
钮钴禄氏迎着儿子的脸,心神登时清醒了过来,她心底里后怕,天旋地转闪过千丝万缕的念想,顺坡而下道,“四阿哥和九阿哥才多大的孩子,怎么能跟着去那样凶险的地方?皇上不疼惜孩子,也该为德妃宜妃着想不是?”
婉绣受宠若惊的勾起唇,和郭络罗氏点了点头,“贵妃真是有心了。”
郭络罗氏早已过上了教养儿女,预备接手孙辈的日子了。虽说和康熙也有情面,但是情分淡了,有些话自然就说的少了。婉绣也是因为博启才得知一些前线的事,所以对于孩子被随前亲征诧异,但没有旁人听得那样忧虑。
有了这一点头,郭络罗氏也好受些。反正富贵险中求,她儿子这样小都躲不过意外,那小四也差不远了。堂堂小阿哥且保不住命,那大清也不久矣,最差不过是同归于尽罢了!
郭络罗氏心胸阔达,觉得康熙的主义确实不错,瞧着钮钴禄氏的眼神也就不顺了,身也懒的起来,“去就去,只要是皇上开的口,本宫都没意见。倒是贵妃这是什么意思?皇上金口玉言,怎么还不对了?”
“宜妃,你就不担心?”钮钴禄氏没成想这人为了和自己顶嘴,竟然真舍得儿子前去?若是真的,脾气也太大了些!
“贵妃言重。孩子们总要出门历练,今日是四阿哥和九阿哥,明日就是八阿哥和十阿哥,咱们也不能总拦着不给不是?”婉绣看着钮钴禄氏青白一片快撑不住的脸,心里笑得乐不可支。
康熙眼角侧了一下,暗自看着其中玄机。
钮钴禄氏后悔,方才不该冲进来!更不该否去御言,她不想看到别的阿哥起身太快,更不想埋没了儿子的以后。钮钴禄氏又气又急,想着如何言语挽回时,只听得一句让她脑门发涨的话来。
“额吉不要拦我!我也想去!”
作者有话说:
怎么说,感觉十阿哥胤?不笨,应该像弘昼那样的。只不过他更低调,也不闹事。
第172章 临行把夜话
康熙最后只点了胤禛和胤禟随军, 当然临走前也少不得应有的处罚。而作为旁观不得力的胤禩和胤,也被勒令严格看管。
站在门外的安嫔李氏闻声进来,听了话后没有半丝辩驳, 领着胤禩就走了。
李氏这些年心思都花在了胤禩身上, 她教的极好, 尺寸尽都拿捏妥当。今日是头一回听了不少的消息,还要她亲自走来领回去, 这让她在跨门而出的那一刻便眉头紧锁。
因为有胤陪伴的胤禩也收起了侥幸, 即便他看不到李氏的脸色,但两人朝夕相处,养母李氏待他的十分细心教导, 也成了自己的根本要求。此时他愧疚难掩,低着头默默地跟着。
至于钮钴禄氏,康熙也懒得理她。钮钴禄氏氏族将姐妹送进宫来, 棋盘本就走的微妙, 可以说好也可以说不好。但这些年过来了, 康熙只觉得佟氏只进了孝懿仁皇后一人的决定,着实很好。好歹,不会磨灭了他的耐心。
胤一副沮丧模样,依依不舍的和着钮钴禄氏走了。
路上上了车辇, 钮钴禄氏长叹口气, “你汗阿玛心是偏的,这种事情你怎么还凑过去?”
不用说旁的两个,就是看戏的八阿哥,他是毫不知情的站在李氏这棵大树下乘凉, 怎么都比她这个装痴扮傻的儿子强!
胤近来又长了些, 手臂已有几分欣长影子的在胸前一抱, “儿子若是不这样说,额吉就该没脸了。”
钮钴禄氏面色一滞,眼底一片喜色,“那你……”
“儿子真的想去。”他可不是后宫的女人,出门镀金回来的好事,他干什么不去?更何况,男儿家本就有血性。胤早听了胤褆等提及的话,心中早已一片向往,错过了这一回怕是没这样的机会了。
钮钴禄氏有些懊恼,她当时没想到儿子也会在当场,更不想皇上打了这样的主意。如今回想反倒是成全了那两人一般!这念头一起,她心尖就疼得厉害,“你看你八哥他们都不说话,就只有你乖性子。”
算什么兄弟!
胤抬起头,他眨着眼看着保养得宜的钮钴禄氏。在这些高位嫔妃中,他额吉位份最高,年岁最轻,同等的也最看重得失。记忆里那个围着他转的女人,似乎还是围着她转,只是转的心思更大了,连眉头都有了浅浅的皱纹出来。他想到近来宫里针对八哥的话,还有九哥对四哥的不满,他皱了皱眉,“额吉。”
“怎么了?”钮钴禄氏低头,眉头拢得更深了,“可是吓到了?”
她儿子野惯了,上书房里被教训了几回后几乎就不在皇上跟前出面了。钮钴禄氏伸手抚着胤的额头,嘴角紧抿,满是不渝。
那手心轻又暖,胤唇瓣嗫嚅两下,他摇了摇头,“儿子胆大,没事。”
……
婉绣收回心神来,她迎着郭络罗氏晦涩不明的目光,“皇上真要他们跟着去?”
“你不信?”康熙挑眉。
婉绣哪敢应这一句?她赧然一笑,“没有不信,只是时间紧迫,怕东西准备不够。”
离着月初不过三四天的光景,女儿的事没定下来,儿子就要远行,她心里自然是不放心的。别的不说,胤禛的盔甲也是赶不及制新的。
婉绣回去后翻了以前的,不多时就听闻毓庆宫那里送了东西去阿哥所。
知春看着箱子里的衣裳,“主子,还要找吗?”
“找。”
婉绣翻出一套当初骑射时准备的短衣,金丝绣的黛色劲装,她还没看清就被一双手抢了过去,胤禵眸子瞪大,“这个好看!”
“这是你四哥早年上书房时,因着整日里骑射又有几回跟着出宫时才做的。回回都是赶着做,后来就盯着内务府多做了些。”
“那怎么没见过?”
“那个时候还没你呢!更何况衣裳多,你四哥身量一长,好多都没机会拿出来呢!”婉绣想到她那个不爱武的长子,恍惚间有些岁月悠悠不知几长的感想,她抬手摸了摸胤禵的脑袋瓜子,“你喜欢?”
胤禵点头,他眨巴着眼满是期许的瞧着婉绣。
按理说,胤禵心高气傲的性子,别人的东西再好他都不带看一眼的。这个别人,纵是亲兄弟也不能免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性,从根本上而言,婉绣自己也有这样的性情,所以不会主张着出主意。而这一回,胤禵似乎是听着都是胤禛没穿过的,他又是好武憧憬的年纪,去不得前线也想着拿两件劲装过过瘾。胤禵抱着衣裳不肯撒手,还望头上的手心蹭了蹭,卖乖道,“喜欢。”
“喜欢就拿着吧。”
婉绣想了想,又道,“这里有几件是你四哥能穿的,你等会儿带过去,有什么话或是想问的也能问他。”
“好。”
“你四哥不喜欢舞动弄枪的东西,在兄弟里面这点也不出挑,你耐着性子陪他多说两句。师傅和你说过的技巧,你不妨也道两句。”
胤禵性子好动,时常和胤祥打斗几回,两人很快入了武谙达的眼。谙达心里喜欢,又上请了康熙寻了好的师傅过来。人皆有擅长处,又对着热衷,很多细处平常的小技巧定然是旁人不知道的。反之,胤禛的察言观色和行事果决也很得其师傅偏爱。
想到不说则以,一说就听不了的四哥,胤禵沮丧满面的点了头,“我尽力吧。”
“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