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绣指着刚挖的田里,“我刚好像看到了一条。”
“哪里?”布衣缠腰,手提锄头的胤禛拔腿奔来。
“就那儿!”
婉绣远远地站着, 她又看到了那细瘦的小身子扭动了一下。这回不止她, 走近的胤禛自然也看见了。他将别在身后的网篓拿出来, 抬着手让不远的胤䄉近身来。
胤䄉不怕这些,大摇大摆的从那身后靠近。
因着四方两侧还有人, 小身子扭着身子就让前冲。胤禛又不是头一回捕了, 一篓子上前就将东西盘住盖上。
“让我看看。”把手边的花洒丢到担子里,胤禩伸着脖子来看。
“喏。”
胤禵上前网篓拿了过去,一把抬高去。几乎贴到了脸上去, 胤禩往后腿去,而后抬起一张浅笑的面容,“十四弟, 莫要顽皮。”
“诶你”
“胤禵, 你去收拾。”
胤禛黑着脸在旁吩咐, 他看着胤禩,“性子顽劣,见谅。”
“没事,我们都知道。”胤禩笑的君子如风, 哪怕一副农夫扮相, 也不显半丝狼狈。只是他嘴上说的话,也就少了那份温柔了。
婉绣听了将手里的莲蓬拿高了,默默地看向胤禵。
被嘲讽性子顽劣的胤禵怎么能忍?
他眉头一挑,转身说要收拾时却是甩着脚尖, 踢踢踏踏的带着泥水飞了起来。眼看着泥水飞了, 他神情也格外得意的大步流星而去。
胤禛愁眉看着, 胤禩是极爱干净的人,哪怕被拉过来做苦活,但都是不容易弄脏的。可如今身上那浓墨油画的景致,胤禩低头怔怔看了两眼,“四哥。”
似是叹了口气,胤禛抬头侧身,“随意。”
胤禩满意点头,继续挑着担子走了。
一众跟着看戏的人乐开了花,尤其是婉绣,站在一侧吃着莲子乐不可支。这让刚从玉米地里考察出来的康熙看的很是不高兴,“愣在路上做什么?”
揪着婉绣的袖子就走。
婉绣不得不跟上,她看着康熙那黑白参半的长辫子,“爷那儿看的怎么样?”
“马虎。”
康熙仗着没人看见,翘着唇愣是语态平平。
旁人听了,只怕愁眉苦脸的想着怎么讨皇上高兴了。可惜身后人是婉绣,说句不好听的这人胡子一翘她就知道他的心情了。哪怕这人是背着的,却也知道的快脚上前去,“那就恭喜皇上了!”
康熙扭头来,“好好说话。”
婉绣笑而不语,只是默默地将袖子扯开。
康熙于此便睨了一眼,“没正行。”
“谁没正行了?”婉绣眨着眼,一点都不肯认这个话。
“你,”
“和嫔来了。”
婉绣看着后面穿着杏色常服的瓜尔佳氏走来,她笑着退了一步,“我就不碍着了。”
康熙背着手,来不及说一句,就看着婉绣扭身走人。他回过头看着瓜尔佳氏,向她而去。
年初时,要住亲自去慈仁宫里说项,要抬举瓜尔佳氏为嫔。
和嫔出身好,模样佳,也不折腾,太后觉得她不错,只是也仅此而已。又不是极高的出身,微微宠爱却没有子嗣,根本不值得这么做。更何况抬举了,若是她又有了阿哥,皇帝再升她为妃又如何?
可不管怎么样,太后被劝服了。康熙得知后,也接受了。只是此后像是被提醒他冷落了这人一般,赏赐更是流水似的给和嫔。
别人都说,德贵妃是怕自己人老珠黄,特意拉拢利用人稳固自己罢了。
此言一出,不信的多,信的更多。
在一侧空了篓子又眼睁睁看着双亲小动作两下后离别的胤禛瞥着离去的身影,低头看着鼓腮帮子的小青蛙。这小畜生看不出来,胆子极大,人来人往间竟然面不改色。
嗯,是有恃无恐。
每到夜色里,蛙声在园中唱响时别具一格,也为饭后茶酒多了份滋味儿。像是这座院子一般,叫人心情舒畅,做事似乎也随心了起来。
人心难测,谁又能说得清楚?
果糖扫了一眼她那呆木的四哥,提着篮子快步奔向额吉,她举着一朵艳丽无双的罂粟花,“额吉您看,这朵多好看?”
婉绣挑眉,“你怎么又去祸害了?”
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有着一身好底子,她又自小极珍爱自己,因而养的一身绝佳的好皮肤。细如白玉,嫩如豆腐,衬得她那姣好的容貌更是出水芙蓉。果糖性子有些骄矜,但她从不过于高调,这让熟识的人只觉得小姑娘可爱,不识的则诧异于她的俊色。在前年芽糖动身去准噶尔部时,果糖就跟着去玩了大半年。回来后依旧时白白嫩嫩的一个。
就是不久后来了几个媒人,都是帮他们的蒙古的爷们来求婚的。
婉绣不求锦上添花,果糖自小也显得格外惫懒,两母女在心里就明白了各自的打算。只是身边的姐妹们大多忙着出嫁或是政事,尤其游手好闲的果糖除了去书社里转,就是缠在她身侧。婉绣当年的遗憾和期望,她在果糖的身上全都看到了,自然也对她更加疼爱起来,两母女这两年的感情蒸蒸日上,只是婉绣认为女人的美也该有个度才行。
可果糖不这么想,眼神十分较真的看着婉绣,“女儿哪里是祸害?不过是向额吉看齐罢了!”
“怎么又怪我了?”
“额吉明明惫懒,怎么老天爷独独爱您?”
婉绣闻言哭笑不得,她当年尝试了顺应人生病老。可是她觉得自己还不算太老,又习惯了吐纳后的舒畅和好处。左右权宜后,她将自己吐纳生息的行为自然的让身侧人看见,康熙自然也都知道,还曾问着自己试过。
这样大有裨益的事情,康熙吐纳千百遍都是学不来的。只不过此后,他也十分讲究养生起来。
毕竟年纪也老了。
那她是因为,年纪老了?
婉绣想要侧头去看,臂膀却被果糖一把抱住,“额吉!我和您说话呢!”
“知道了,你还要折腾什么快去吧。”
“不去了,女儿就想吃水煮鱼了!”
婉绣想了想,“钟厨在宫里,这畅春园的厨子手艺不差,你喜欢就让他们做就是了。”
果糖不依的开始撒娇来,“可女儿想要吃您做的。”
“我做的?”
闲来无事,婉绣确实做过。果糖蹭吃蹭喝了一些,自然是心心念念的。婉绣见她一脸期盼,打趣道,“你在宫里闷着念念叨叨,如今一出来就贪辣,可仔细要长痘。”
“我怎么可能长?”
果糖将长袖拉了拉,高高的挡住自己的脸,“额吉,果果想吃。”
“不许撒娇。”
果糖眨眼,心领神会的抱着婉绣扭了起来,“果果就是想吃,梦里都馋的直流口水!”
“不制口脂?”
“这东西哪日做不得?”
“好,不过这鱼?”
“我这就去钓!”
果糖将花篮子扔给了身后的宫女,一把夺过了油伞来,“要不女儿先送额吉回去?”
“我又不怕晒,快去吧。”
“好。”
油伞虽然重,可它厚实能挡住晒,夏日里果糖就爱极了它,走哪里都忘不了。以至于远远地走到哪儿,兄弟的姐妹们都看得见她。
果糖见到了一位宫女,她拉着说了几句,才让她走开两步,就听到有人叫她。
“十二姐去哪?”
转悠一圈还是偷懒最快活的胤禵从后山里钻了出来,三步并两步追上了果糖。顺着风,这让果糖闻到了一股腥味和汗味,俏脸登时皱了起来,“十四弟,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邋遢?”
“嘿,我这叫辛劳而作,哪像你啊,真是个好命的公主。”
明明都是家常玩耍,怎么他们就是卖苦力的农夫,偏她是大家出游的格格?
胤禵说的酸溜溜的,引得果糖嫌弃的从身后宫女拿了布巾来,一把抹在了胤禵的脑门上,“汗津津的,酸什么酸。”
“谁惹你不高兴了?”胤禵低着头,他虽然比果糖年纪小,可他身量抽长后很快就开始俯视姐姐们。他看得清楚,果糖脸上就是不高兴。
想到这里,他也露出几分凶劲儿来。
果糖没好气道,“是额吉。”
胤禵听了顿时萎靡,方才的凶悍像是猫儿沉睡时被闹醒炸了毛而已,“你和额吉这么好,怎么会气?”
当然不是真的气额吉!
傻子!
果糖想了想,她抬手捏着胤禵的耳朵低下来。
“诶诶,慢点。”
胤禵咋呼两声,待到果糖在他耳侧低语两声,很快就隆起了眉头。不过他看起来并非恼怒,倒像是困扰般,“你就为了这个?”
“什么叫就?那可是额吉,她受了委屈,你怎么一点良知都没有?”
胤禵瞪着眼,“你就算是女子,那也是上过学的女子。纵然你不爱听课,也该知道嘴下不可无德。什么叫没良知?亏我还屁颠颠的来问你。”
“你有这功夫和嘴皮子说我,怎么不替额吉想想?”
“可”
“可什么可?我又不是让你去害人,不过让小人记点事儿而已。”
胤禵不愿折腾这些,但是事关额吉,他闷声嗯了两下便走了。自小他就听着汗阿玛和哥哥们教他,男子所学之物为何。额吉自来也是报喜不报忧,偶尔听到了什么,也从不让他插手。他知道自己年纪小,容易意气用事,所以只有那时候小小报复和恶作剧后,这些年早就摘了宫中小霸王的别称。
可不代表,他没想法。
他心头装了事,想到这些是是非非,对几个兄弟也就不那么谨慎了。以至于胤䄉一把拍他肩头时,还吓了一跳,“十哥?”
“想什么呢?”胤䄉凑近来,“是不是看中哪个宫女?”
“没有的事。”
胤禵没好气的看着这个十哥,“我就不能想点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