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块,别写错了。”隔壁生产一大队的李队长扬扬手中的钞票,紧盯着段浔的手,生怕段浔这个文盲写错自己随礼的礼金。
“不会写错,放心。”段浔信心满满,在册子上一笔一划写着【李松竹三元】
李队长一双眼睛瞪得忒大,“他娘的,你到底会不会写,不是这个三,记账怎么能用三横。”
“啊?”段浔懵逼了。
特意过来看段浔笑话的钟梨捂着嘴笑。
记账要用‘叁’,不能写‘三’,钟梨以前还没来得及教段浔这些,而段浔显然也不明白记账为什么不能用‘三’来写。
得了得了,李队长气得要死,抢过段浔手中的笔,动作粗鲁地划去段浔的‘三’字,自己在旁边添上了‘叁’。
自己这个账先生被李队长当面弄得下不了台,段浔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好不精彩。
“一块五毛,别写错了。”下一个乡亲照旧叮嘱着段浔,眼睛死死盯着段浔记账的册子。
段浔知道这个乡亲不识字,所以直接写了个【1.5元】,也没用大写。
接下来是段浔自己的小姑段幺妹,随礼五元。
段浔不知道幺妹的yao是哪个yao,抓耳挠腮地想也想不到哪个汉字符合,最后干脆在册子上写着【段小妹五元】
“.......”段幺妹皱眉看着自己侄子,骂道,“臭小子,是段幺妹不是段小妹。”
“不都一样吗?”段浔被众人围着红了脸,“小姑你别捣乱,后面这么多人等着呢。”
“丁是丁卯是卯,你写错了到时候别人还以为我没送礼,”段幺妹戳了戳册子上的字,“给我改过来!”
段浔握着笔杆子不动弹,不是他不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改。众人看他这样子哪还不懂,一个个不满地开始抱怨。记账这种事很重要,一点也马虎不得,段浔明显是个文盲,怎么能当账先生?
“我识字!我真的识字!”段浔被众人围攻觉得心虚又委屈。
段浔孤立无援,眼看要闹大笑话了,不得已向旁边一直看好戏的钟梨投去求助的目光。
钟梨翻了个白眼,这个孽徒前段日子还说要自学成才,还说要过河拆桥,她可不是没脾气的。
段浔就快控制不住场面了,眼看有人要进屋去找新娘子投诉他这个账先生,不想丢人的段浔快步朝钟梨走过去,哀求道“小老师救我!”
“你不是要过河‘折轿’吗?”钟梨讽刺道。
“我错了,”段浔后悔,“浪子回头金不换,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用错俗语了,算了,看在你知错就改的份上我也不计较了。你去记账,我在旁边看着告诉你怎么写。”钟梨挥挥手不想再和这个孽徒计较。
接下来,有了钟梨的帮助,段浔勉强丢脸丢得不算彻底。
第15章 修文
段浔家,正在扎扫帚的段浔被宁大队长找来训话了,“还有心思在这扎扫帚,鱼塘又死了二十多条鱼,我说了鱼不好养你非得养,养鱼哪有种田来得实在。”
紧了紧绳索正使劲拽着扫帚尾部的段浔烦得不行,“待会儿我去公社买鱼药去。”
“当初那块地是你申请要挖成鱼塘养鱼的,这些鱼药大队不会再出钱了,你自己想办法。”宁队长抬脚离开,心里也着实气愤。
段浔把手中这把扫帚扎完,拿过一旁的布头擦了擦手,去鱼塘巡视去了。
水面上飘着一条条翻着白肚皮的死鱼,段浔用铁叉叉起一条鱼看了看,只见肚皮上一个又一个的红点。
用塑料袋装了点鱼塘里的水,段浔拿着水源和一条死鱼走路去了公社。
公社技术员研究了半天段浔带过来的样本,最后打包票道:“肯定是缺氧了,我这里有几包药,你拿回去试试看。”
“这些鱼药多少钱?”段浔心疼自己的钱。
“一块二,老样子,我先给你记账,不急着给,”技术员笑嘻嘻道,“雨天不要撒药,天晴了再撒。”
段浔沉默着拿药往回赶,回到大队坐在鱼塘岸边发呆。
其他鱼塘都不死鱼,就这个鱼塘一天死一二十条鱼,已经死了一个月了,鱼真的要死光了。
大队里投入的鱼苗和鱼食都是一笔账,要是鱼塘今年亏本,这笔账得记在他身上了。
穿着漂亮大衣的钟梨提着几个肉饼来到段浔身边,“听说你这边又死鱼了,给我一条死鱼我回去用油炸了吃。”
段浔有气无力地把鱼叉杵在地面上,“自己去叉,这么多死鱼随便你要哪一条都行。”
好的鱼都被几个干部拿走了,剩下的发臭的鱼随钟梨挑。
钟梨也不客气,叉走了一条闻上去没那么臭的死鱼回家炸。等钟梨一走,段浔也唉声叹气地回家去了,家里那么多扫帚还等着他去卖呢。
知青点宿舍,钟梨在院子前用一块块砖头搭建了一个简易的灶台,在锅中倒了半锅油烧热,钟梨将处理好的鱼块放进去炸。
鱼香味在知青点宿舍到处乱飘,馋得一些女知青都围了上来。
油这么珍贵,像钟梨这种大手大脚用这么多菜籽油炸鱼块的人实在是少见。
这些人一边在心里骂钟梨浪费油臭显摆,一边又嘴上不停夸着钟梨厨艺好。她们想着钟梨炸了这么一大条鱼肯定吃不完,到时候多多少少会分给她们一点。
钟梨也做了做表面功夫,嘴上笑嘻嘻地和她们聊着天,等鱼块炸熟了,却是端着一盘炸鱼块悠哉悠哉地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吃着独食。
很显然,钟梨并没有要分给她们吃的意思。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只能撇撇嘴暗中瞪了钟梨一眼。
一边吃着炸鱼块一边翻看着书,钟梨突然听到了外面叫卖的声音。
“要扫帚不?我自己在家里扎着玩的。”段浔背着一捆捆扫帚弯着腰出现在知青点宿舍大门口。
段浔这人脑子灵活也聪明,干修理这些活他能干,木工这些活他也一点就通,其他的各种活计他都会上一点。他扎的扫帚,比城里卖的还好用。
那些女知青好奇地上前去戳了戳全新的扫帚,“你这扫帚扎的紧实,手艺不错啊段浔。”
“做事得凭良心,我这人良心好,”段浔对着这群漂亮的城里姑娘嬉皮笑脸道,“这扫帚不仅扎的紧实,还很厚,比公社卖的那些强多了。你们几个女同志自己拿手掂一掂,这一把就有好几斤重,公社卖的能比?”
段浔长得帅还嘴甜,要不是因为他是地主家的后代,也不至于现在还没女人嫁他。
那些女知青虽然看不上段浔,可是见了段浔这张脸也喜欢,乐得照顾他生意,“多少钱一把?”
“两毛钱一把。”
“这价钱,比公社卖的要贵上几分啊,而且你这对比去年的还涨价了。”
“公社卖的那玩意儿不能和我扎的扫帚比,他们卖的扫帚用上一年就光秃秃了,我的紧实材料用得也多,用上几年没问题,你们大队李队长四年前在我这里买的几把扫帚用到现在还没坏?这么一算,你们买我的扫帚只会赚不会亏。今年咱们这地儿干旱,粮食收成没以前好,我这种的扫帚树长势也不好,这才加了点价,我卖这个真的纯粹就是挣点辛苦钱。”
“行,理是这个理,”但是这些女知青仍旧笑嘻嘻地围着他,“可是我们照顾你生意是好心,你也该少一点。”
“那就五毛三把,给你们漂亮女同志一个实惠价。”段浔笑嘻嘻道。
切~坐在院子里隔他们几米远的钟梨翻了个白眼,这小子嘴倒是甜,会哄人。
“再便宜一点,”一个挺会砍价的女知青笑道,“我们一共买三把,三毛钱,怎么样?”
“......”段浔脸上笑嘻嘻,心里气得在骂脏话。
种树砍树再将扫帚树撕成小条,最终还要花钱买绳索,他累死累活一天也扎不了多少扫帚,而且每把扫帚质量都比公社卖的强不知多少倍,他卖这个就是挣个辛苦费。
这群知青平常买点吃的大手大脚,买几把扫帚却这么斤斤计较,段浔压根不想卖给她们了。
看他背起扫帚就要走,那些女知青脸色变了,骂道:“你个坏分子拽什么拽,我们愿意用你扎的扫帚那是看得起你。”
“小爷我用得着让你看?让你看得起是会多一块肉还是咋的?”段浔被重重的扫帚压弯了腰,佝偻着身子回骂过去。
女知青这边挨了骂,隔壁男知青跑了过来帮忙,“你个二流、子又欺负女同志是不是?还要脸吗?”
“小爷我这张脸帅得你们自惭形秽,怎么能不要这张脸,”段浔虽然被扫帚压弯了腰,但是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在这群城里知青面前丝毫不自卑,“倒是你们一张张乱搞男女关系的脸,不要也罢。”
知青这边人多,但是段浔嘴巴毒又蛮不讲理,一张嘴把这群知青骂得纷纷跺脚。
咳,正当两边互骂骂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钟梨从竹椅上起身推开人群走到段浔面前,“别动,我买几把扫帚用。”
段浔惊讶地看着她,果真站着不动,其实每把都一样,不过客人买东西总得挑一挑。
钟梨挑了三把看得顺眼的扫帚,给了段浔六毛钱。
这些男女知青们脸色极差,没想到钟梨作为他们知青中的一份子,竟然帮着段浔这个二流子。
“我就喜欢你这种实诚不撒泼的顾客,不过不用六毛钱,你给多了。三把五毛,给你实惠价。”段浔笑弯了眼。
“你就挣个辛苦钱,我不占人这种便宜,”钟梨也笑,“谷贱伤农,你这扫把质量好又便宜,我要是占你这点便宜压榨你,那还是人吗?”
师徒俩人一唱一和,把身边这些知青们讽刺了一顿,气得这群知青咬牙切齿。
第16章 修文
段浔本来以为要围绕着公社转一圈才能把扫帚卖完,没想到走了不过两个村,就已经把三十把扫帚卖完了。
拿着三块钱走回家,经过一大队知青点,被路上东张西望的钟梨给叫住,“我买了中粉明天做油条吃,明天中午记得过来。”
“咱们孤男寡女的,合适吗?”段浔兜里有了钱又有些得意忘形了,“别自己炸油条了,我带你下馆子。”
“你的钱还是留着买鱼药吧,”钟梨讽刺他,“鱼都死光了还有心情下馆子?”
“.......”段浔瞬间失落下来,愤愤不平,“我怀疑我鱼塘被人下毒了,要不然怎么别的鱼塘都不死鱼,就我负责的这个鱼塘一直死鱼?”
“不可能,你心里也太阴暗了。”钟梨耸了耸肩。下毒不是件小事,上辈子她可没听说生产队出现过什么下毒的事,公社里这些人也没这胆子。
“别多想了,多半是你养鱼技术不行,”钟梨劝他,“明天记得过来吃油条。”
段浔扭扭捏捏地不愿意,“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别人会误会。”
“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爸妈信中说过了,让我有什么好吃的多给你送一份,让我报恩。你看你现在一副要饿死的倒霉样,”钟梨后退几步和段浔保持距离,“你可别多想,我对你可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上辈子被何飞羽伤透了心,这辈子才不会这么蠢。她不能犯同样的错误,她要返城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城里人。
钟梨一副‘穷小子你别打我主意’的表情,乐得段浔嘿嘿直笑,“行,我记住了,明天过来吃你做的油条。”
说起来段浔现在手边确实没什么钱,这段时间买鱼药把他的积蓄都掏空了,大队里会计也没说要给他报销。今天卖扫帚挣的一点血汗钱他也舍不得花,说起来他已经很久没吃过油条这种好东西了,这段时间他穷得红薯汤都没得吃。
回到家恰好遇到做完一车糍粑回家的乡亲,段浔知道这是隔壁村的,这一车糍粑也是隔壁村几家人合伙做的粮食。推着一车糍粑的几个大婶吵吵闹闹地聊着天,大声说笑。
“小姑,”段浔笑着对人群中喜气洋洋的段幺妹点了点头,“家里今年做了多少糍粑?”
段幺妹迟疑了下,随即笑道:“不多,就一筐,你拿几个明天当早饭吃。”
“不用了不用了,”段浔摆摆手,“我家里也有。”
家里有个屁的糍粑,只有一屋子的空气,段浔脸上笑嘻嘻地说着谎,其中心里头很羡慕很馋这些糍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