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块区域地势平坦,没有天险依靠,能很好发挥马匹机动性的优势。假如官军在此与叛军对峙,赢是肯定能赢,但伤亡必然惨重。
蒋毅想升官发财,不想丢官没命,所以虽然自信其兵力,还是想赢好看点。
所以,他的计划很简单,用谢玄英带来的亲军为诱饵,将叛军的主力部队引入广阔的平原。然后凭借水师突袭到后方,直接把新泰县给夺回来。
到时候,叛军往前是夏朝最精锐的部队,往后是水师,与大后方断联,只能被干掉。
等解决了最麻烦的马贼部队,那么,无生教的其他人就不足为虑。
谢玄英问:“若贼寇胆小,被大军一吓,直接南下呢?”
“不是从江苏调兵了么。”蒋毅笑道,“我同徐指挥使通过气了,调来的两千精兵驻于临沂,他们无路可退。”
谢玄英在心底默默推演了会儿,点头道:“但凭差遣。”
蒋毅终于松了口气。
自接到命令起,他最头疼的不是叛军怎么打——官军真要打叛军,叛军绝无胜利的可能,胜利只是时间问题,怕的是谢玄英倚仗皇恩,对战事指指点点,非要占下剿灭贼首的大功劳。
那就麻烦了。
再怎么样也是谢侯爷的亲儿子,他不能让他真跑到敌巢去,要是受点伤,出点差池,陛下那里也不好交代。
现在能听吩咐最好,只要平叛顺利,他就算跑去济南花天酒地,混吃等死,也能把功劳送到他的手中。
然而,搞定了这位祖宗,还有一位老祖宗。
“不知道御马监的梁公公在何处?”蒋毅已经准备好一箱金银财宝,就等贿赂镇守太监了。
谢玄英:“还未来。”
蒋毅马上端正脸色:“梁公公办事事必躬亲,令人叹服。”
谢玄英:“……”
*
程丹若在鲁王府待三天了。
作为吉祥物,她其实没什么事需要做,鲁王的丧事已经办完了。棺椁在她来之前的那日,便已经下葬。
太妃伤心过度,需要静养,郡主要守孝,整个鲁王府闭门谢客,啥事也没有。
每日的任务,无非就是每天先去太妃的住处,问:“太妃安否?”
宫婢答:“太妃安。”
再去正厅问一遍:“今日有事否?”
长史回:“仰赖天恩,府中无事。”
下班。
王府的人还非常热情,为她安排了一些娱乐节目。比如逛逛花园,陪太妃身边的老宫人回忆一下京城的风土人情,或是和大宫婢们做针线。
程丹若很懂事,不管他们提议什么,她都点头同意。
王府的花园非常美,太湖石、洛阳花、锦绣楼、翠竹亭,一看就是砸以重金。毕竟藩王被困封地,干什么都不行,只能花样搜刮民脂民膏,醉生梦死了。
托出公差的福,程丹若颇享受了几日闲散的生活。
因为她态度配合,慢慢的,身边人的嘴巴也就没那么紧了。
这日,她在花园里赏菊,听见墙后喧闹,随口问:“怎么好多男人的声音?不会扰到太妃清净吧?”
“二门都锁好了。外头的人进不来。”宫婢说,“这是在修缮东苑,原来的房子都烧得七七八八,总得在世孙回来前办妥。”
程丹若欲言又止。
“姑姑有话不妨直说。”宫婢亲切道,“可是我们有做得不妥的?”
程丹若忧心道:“这人来人往的,不会有叛军吧?”
宫婢愣了下,脸上浮现出紧张之色:“应当不会,王爷不是已经……”
“还是小心为上,太妃年事已高,可受不起惊吓了。”程丹若真切地建议。
宫婢想想,亦觉有理,招来小太监吩咐两声,让他去同长史打个招呼,严格甄别工匠,别叫叛军再混进来。
程丹若仔细观察她的一举一动,感觉她的紧张与警惕并非作态。
换言之,叛军应该真的来过,而不是鲁王府自导自演。
这就很奇怪了。
几十人的叛贼,潜伏进戒备森严的王府,把一个藩王绑走了?虽然率领十万大军的皇帝也会被俘虏,但那是两军对垒。
王府只有东苑烧掉了房子,外墙好好的,这怎么看都不像是火拼过的。
该不会是王府内部有人勾结无生教,故意弄死鲁王吧?那也不该死这么多人,鲁王这德行,宫婢尚且鄙之,护卫真的会拼死护主吗?
还有,叛军绑架鲁王,而不是直接杀了,究竟为的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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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宫婢回到太妃住的院子,轻手轻脚地进去。
太妃正靠在美人榻上,两个小宫女用美人捶轻轻为她捶按肩膀。宫婢垂手立在一旁,屏息等待。
片刻后,太妃微微睁眼,摆摆手,示意两个小宫婢出去。
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如何?”
宫婢接过美人捶,接着替太妃捶肩,同时低声把今天的事情说了。
太妃沉思道:“就问过这一句?其他可有打听?”
“只来的那日,向张嬷嬷问了那日的事,后来便再也不提了。”宫婢说,“这几日不过说些山东的风土人情,还有哪家铺子的阿胶好。”
太妃微微颔首:“东西都送过去了吗?”
“送去了。”宫婢一五一十汇报,“银票一张都没收,说‘无功不受禄’,燕窝倒是收下了,但也不怎么吃,伺候的小红说,都分给她们几个了。”
想想,又道,“不过今日,她问我府中可有书库,想借两本书瞧瞧。我说前院有小书房,待回过太妃再答复她。”
另一个宫婢说:“女官的做派倒是和太监不太一样。”
一年前,皇帝就派太监来申斥过鲁王,她们都见过太监的做派,没有好酒好菜便冷脸,塞了好几百两银子,对方才笑脸相迎,比祖宗还祖宗。
相较而言,这次派来的女官真称得上知书达理,安分守常。
“太监是无根之人,眼睛里不是钱就是权。”儿子不成器,女儿又早夭,太妃能说话的人,其实也就是身边的宫婢和嬷嬷了,很乐意多说两句,“早年间,后宫多是女官协理,她们知书达理,常与我们讲解诗文,我是屠户家的女儿,勉强认得几个字,多亏女史教我读书作诗……”
这个刹那,她短暂地沉入回忆,回想起一步登天的少女时代。
“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后来是一年不如一年。我来封地的时候,后宫就只剩下一个尚宫局撑场子。”太妃轻轻叹口气,倏然清醒,“没想到,洪月霞还真有些本事。”
她想想,道:“书房那边就让她去,不必拦着。”又难掩讥讽,“四书五经,不过都是装饰的花样子——东苑的佛经道经,都烧干净了吧?”
宫婢道:“娘娘放心,长史都办妥了。”
太妃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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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丹若被允许进入前院的书房借书。
王府的书房,书绝对不少,各种珍贵的藏本皆有之,还有市面上新出的一些文集和经义,且本本崭新,一看就没人翻过。
鲁王平时看的,肯定不是这些儒家经义。
但不要紧,来书房就不是为了看书的。她主要是想借书房的地利,瞅眼被烧毁的东苑。
结果确实没什么好看的,全烧光了,现在堆满木料,工匠进进出出,什么痕迹都不曾留下。
她遗憾之余,只好真的借两本书。
经义古籍不在考虑范围内,便选了两本新出诗集。怕人起疑,也不久留,很快便告辞回去。
路过花园的时候,迎面走来几个人,被簇拥在中间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面色苍白,体型孱弱,看见她来,表情倏地激动。
程丹若心中一动,看向身边的宫婢。
宫婢蹲身:“小郡主。”
“郡主殿下。”程丹若侧身避让,却不行跪礼。
郡主和郡主也有分别,比如养在后宫的两个藩王之女,嘉宁郡主有正式的封号,是正儿八经的郡主娘娘,安王的女儿虽然也被称为“小郡主”,其实未被正式册封。
女官见到她们,一般不必下跪。
“程女官不必多礼。”小郡主忙说,“你,你可有空闲?我想请教,嗯,请教一下京中之事。”
吞吞吐吐,举止轻慢,这个郡主……有点奇怪。
第113章 有进展
小郡主明显有话想和程丹若说, 但她身边的宫婢迅速制止了她。
“郡主,女官身负皇命, 恐怕没有时间同您谈笑。”宫婢笑盈盈地说着, 手紧紧扯住女孩的手臂。
“放肆。”程丹若登时肃容,看向僵住的宫婢,斥责道, “郡主问话, 岂有你越俎代庖的道理?”
宫婢反应也快,马上道:“奴婢该死。太妃娘娘关照, 要奴婢看顾小郡主, 奴婢一时心急, 说错了话。”
程丹若大皱眉头, 却没有再搭理她, 垂首道:“回郡主的话,微臣受太妃娘娘之命,协理王府诸事, 不敢懈怠。您若想知道京城的风物, 可与太妃娘娘开口,待娘娘首肯, 微臣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郡主却露出几分惊慌乃至惊惧,勉强道:“我不知道女官有事,那便算了。”
宫婢松口气, 赶忙说:“还要给太妃请安。”
“恭送郡主。”程丹若欠身。
小郡主被簇拥着,毫无反抗之力地离开了。
程丹若目送她离去,表情却有些凝重。哪怕她不是真正的官家小姐, 但在皇宫里耳濡目染,也知道真正的皇亲贵族是什么模样。
这个小郡主一看就没当几天郡主。
当然, 这不是说她身份有问题,是被冒充的。她的皮肤很细腻,面色红润,牙齿整齐洁白,头发乌黑,普通人家养不出这样的营养状态。
王太妃也绝对不会蠢到混淆皇家血脉,尤其只是个郡主,她必然是鲁王的亲生女儿,只不过,在此之前,应该只是鲁王府里不受宠的透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