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处在一个血红的房间里,推开一扇门是血,推开另一扇门还是血。
“若若,醒醒。”不知走过多少房间,才被谢玄英叫醒。
她蒙住脑袋:“再睡会儿。”
“别睡了。”谢玄英拉她起来,“出事了。”
“谁要生了?”程丹若梦游似的睁眼,含混地问,“难产?”
谢玄英的脸色很难看:“不是。”他顿了顿,缓缓道,“荣安出事了。”
“什么?”程丹若怔住,脑海中闪过诸多奇葩剧情。
昨天宴席上出事了?
落水了,还是小产了?
但谢玄英重复了遍:“段春熙过来了,说——”他的喉咙被无形的手扼住,仿佛梦魇,“荣安死了。”
第475章 惊天案
冯家的百日宴上被荣安公主挑衅, 和富商外室早产,产后大出血, 其实是同一天的事。但程丹若只记得后者, 前者于她而言,不过是遇见沙尘迷眼,呸两声就过去了。
至少, 她以为是过去了。
直到此时此刻, 她晨梦初醒,谢玄英和她说, 荣安公主死了。
……仿佛昨天喝断片。
程丹若掬了捧冷水, 洗了两遍脸才清醒了些, 可还是觉得犹如梦里。
“怎么死的?”她费解地问, “段春熙来我们家, 为什么?”
“不知道。”谢玄英摇摇头,系好衣带,“能在外面等着, 总归不算太坏。”
话是这么说, 但这发展实在让人不安。
程丹若穿戴好,和他一块儿去前院见人。
段春熙正在喝茶, 见到他们的刹那,以最快的速度观察了一遍。
谢玄英语气平淡:“段都督今日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冒昧了。”段春熙没多废话, 开门见山,“想问问宁远夫人,昨日离宴后去了何处?太医院说曾派人上门, 却没见到夫人。”
程丹若微蹙眉梢:“段都督是在审问犯人吗?”
这架势,难道荣安公主是被谋杀的不成?
“不敢。”段春熙道, “在下也只是公事公办,不独夫人一个。”
程丹若没做亏心事,自不怕他查证:“我离席后便去了城东的娇园胡同,为一妇人接生。”
“一直都在那儿?”
“一直都在。”她平静道,“二更左右回家,该我问都督了,为何审问我?”
段春熙道:“既与夫人无关,就不必问了。”
谢玄英却道:“都督大清早上门,张口就审问内子,却不许我们询问缘由?”
段春熙顿了顿,缓和口气:“不过例行公事,昨日夫人与公主有些口角,自是要问一问。”
程丹若想说什么,但忍住了:“那段都督问完了吗?”
“问完了。”段春熙拱手致歉,“多有打搅,告辞。”
竟就这么走了。
夫妻俩交换一个眼神,进书房说话。
程丹若开门见山:“出动锦衣卫,肯定是死于非命。”
“为何问你?”谢玄英皱眉,“就是因为昨日,荣安有意拿子嗣说事?”
“有两个可能,要么是被人行刺,我昨日回来时满身血污,被人看见,这才惹来嫌疑。”程丹若刚才就在琢磨,“要么是死于中毒,人人都知我精通药理,又有过纷争,怀疑我在席上给公主下毒。”
他道:“多半是后者。”
行刺怎么都得有武艺在身,程丹若亲自乔装去杀人,说出去谁信?
中毒更隐蔽,且与宴席有关,可能性更大。
谢玄英道:“叫田北出去打听打听,昌平侯府是什么情况。”
程丹若点头同意,又道:“叫喜鹊过来。”
喜鹊很快就到。
程丹若问:“昨日太医院有人上门了?”
“是。”喜鹊回禀,“昨儿戌时左右,盛院使身边的小厮忽然过来,问夫人可在家,说院使有急症想请教夫人。我和他说,夫人出门接生去了,他问我夫人去了何处,我说不清楚,他便回了。”
程丹若没听出什么不妥。
红参昨天问明她不在家中,而是去了昌平侯府,直接便赶了过去,喜鹊确实并不知情。
“他有没有说是什么情况?”程丹若问。
喜鹊道:“我问可是又有人难产,他说不是,旁的并不多说,我也没问。”
说罢,略微不安地抬起眼睑,注意程丹若的表情。
段春熙上门,瞒不住她这样的管事娘子,她心里难免有些惊慌。
那可是锦衣卫啊!
但程丹若也一头雾水呢,摆摆手,让她下去了。
“看看消息吧。”谢玄英宽慰。
程丹若苦笑:“只能等了。”
好在事情闹得大,消息不难打探。
晌午,田北就带回了一些重要讯息。
荣安公主府昨晚喊的太医,今儿一大早,盛院使就进宫去了。紧跟着段春熙受召入宫,出来后,第一站就是昌平侯府,他们家是第二家,下一站则是直接去了老郡主家。
几乎坐实了是百日宴的问题。
程丹若暗松口气,她是受邀的客人,不是东家,昨天也没和荣安公主坐一桌,下午离开后,全程都有人证。
但下一个消息,还是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
冯四遣人上门求药,说孩子病了,问她要青霉素。
程丹若不建议幼儿用这个,却不知如何拒绝,正为难间,张佩娘打发人来说不必麻烦了,孩子夭折了。
这把她吓了一跳。
连续死两个,是传染病,还是连环杀人?
无论哪个,都很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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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权在握的帝王决心做一件事,效率是极快的。
晚上,锦衣卫就给出了粗略的调查报告。
段春熙道:“公主府上下都已经审过一遍,公主身边的金蕊说,公主去昌平侯府前并无任何异常,直到下午回府后才觉得有些不舒服,恶心想吐,金蕊问是否要叫太医,公主说是席上多喝了两杯酒,不必惊动。但不久后,便说难受心慌,宫人这才急忙去叫太医。”
稍稍停顿一下,又补充道,“臣问,为何公主不适却不叫太医,金蕊说,公主月事不顺,怕是怀了身子,触景生情……”
其实,金蕊受了锦衣卫拷问,说得十分直白。
“公主不愿与驸马亲近,前两月好不容易有过一次,怕又有身子,这才不愿意看太医。公主心里是一点都不愿、不愿为驸马绵延子嗣的……”
段春熙不好说得明白,扯了块遮羞布。
皇帝躺在榻上,扯扯嘴角:“继续。”
“是,”段春熙继续道,“盛院使来了之后,询问今日宴席所吃的食物,道兴许是吃了寒凉之物,开了方子试用。可只喝了两口药,便呕吐不止,盛院使觉得不好,便令人灌绿豆水催吐,公主不肯相从,院使又叫驸马相助,可公主全然不愿见他,说要见程夫人。
“盛院使遣人去谢侍郎府上寻人,可程夫人不在家中。驸马听闻后,请老郡主前去相劝。彼时近二更,公主服下第一副药睡下。大约三更,宫人空月听闻床中有异动,公主高热,请院使诊脉,院使针灸,又开了解毒方子,但五更时分,公主还是去了。”
他缓了口气,见帝王面无表情,不敢停顿,继续汇报。
“盛院使立即入宫,公主府并驸马一人未动,均在府中待命,直到微臣接管。微臣将公主身边的宫人分开询问,大致没有出入。随后又去了昌平侯府,冯家并不知此事,听闻客人有异,立即将厨房一干人等交给微臣。
“经审讯,可确定昨日各桌饭菜皆是一样的菜色,由厨房交给丫鬟,丫鬟各自取拿上桌。公主坐的主桌上,列席的昌平侯夫人、嘉宁郡主、丰郡王妃、老郡主、县主等人,均未出现任何异状。
“但昨天傍晚,冯子彦之子啼哭不止,他们请了叶医士,道是长了水疱,疑似毒虫蛰咬,涂了药膏。可孩子今天就不肯进食,没过多久便没了。”
皇帝皱紧眉头,神情愈发阴沉。
“继续。”
“微臣还去了谢侍郎府上。昨日,谢清臣一直在前院吃席,夜里受冯子彦之邀去太平阁,直至二更才回。程夫人下午就离席了,说是遇见了难产,微臣派人去娇园胡同调查过,事情不小,正妻打外室,不少人都瞧见了,肯定程夫人申时就到了这里,亥时出头方回内城,路上还与五城兵马司的人照了面。
“宴席上,程夫人坐陪桌,自始至终不曾离席,也未靠近公主。”
段春熙第一轮调查,重点关注的就是昌平侯府和谢家。
前者是东道主,又忽然死了个孩子,实在奇怪,后者则是旧怨了。
可能程夫人并不清楚,公主宴上所言并非是简单的刺两句,而是积怨已久。
公主身边有四个大宫女,分别名为金蕊、茜染、玉盘、空月,皆出自同一首诗。
“金蕊丝头茜染成,五云楼映玉盘倾。谢郎一入中书后,二十四桥空月明”。
其心昭然若揭。
根据这些宫人交代,自谢侍郎回京后,公主心里便愈发闷闷不乐,原以为怀上驸马的孩子后,能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和驸马好生相处。
然而,公主厌恶这个孩子,好不容易生下来,却不想多看一眼。
孩子夭折后,公主无比痛苦,只因害怕皇帝想让她再生一次。
偏偏程夫人迟迟未有子嗣,谢侍郎膝下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