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姑姑的目标是皇子,不是妃嫔,闻言便道:“若娘娘不宜挪动,先让皇嗣挪过去就是。”
她盯着程丹若,警告道,“该不会皇嗣也不宜挪动吧?昨晚上,夫人可是将他们自乾阳宫挪了回来。”
“孩子隔一个时辰便要喂奶,实在离不得生母。”
春姑姑滴水不漏:“太后娘娘早就考虑到了,已命奶婆进宫照料皇嗣。”
话说到这份上,程丹若再不点头,就是公然抗旨了。
她道:“娘娘不便见风,就由我带着皇嗣去一趟清宁宫吧。”
春姑姑本想阻拦,可转念一想,娴嫔去不了,总要有个照料的人。总不能真让奶婆负责,谁知道她们有无被丰郡王收买?
再者,程丹若带着孩子过去,出了事,也是她一力承担,太后娘娘也不会惹上麻烦。
遂点点头:“也好,劳烦夫人走一趟吧。”
第509章 寻出路
地震第一天的夜里, 皇帝发烧了。
谢玄英十分意外,夏夜不冷不热, 睡在外头也不会着凉, 虽说白日下过雨,山间的气温也低,可皇帝睡在帷幄之中, 自有毯子被褥, 怎么会着凉?
但他确实高热了,石太监发现后立即找到他和段春熙, 让他们想想办法。
谢玄英给皇帝把脉, 判断应该是风寒外束, 可这通常发热轻, 皇帝的体温却着实不算低, 有些内伤发热的意思。
眼下既无太医,也无药材,若是谁擅长针灸, 倒是可以扎上两针, 可惜谢玄英也不会。
他只能和石太监说:“我叫人堆些柴火,挡一挡风, 别让陛下受凉。”
石太监客气道:“谢郎,你同老奴说句实话,援兵多久才能疏通山道?”
“要看前面受灾严不严重了。”谢玄英实事求是, “若前方也有坍塌,即便征调民夫,也要三五天。”
石太监脸上露出几分愁绪。
他的身家性命, 他的人生重心,全都系在皇帝身上, 不夸张地说,如果皇帝出了什么事,石太监活着也和死了没区别。
“谢郎,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石太监说,“陛下已有春秋,怎能任由餐风露宿折腾。”
谢玄英迟疑道:“公公的意思是……”
“请谢郎带人去探探路吧。”皇帝中毒的消息是机密,石太监不得不藏起心底的焦急,“指不定哪条羊肠小道还能通人呢?咱们还是尽快回京得好。”
谢玄英自无不可,马上答应:“天明便去。”
他说到做到,离开后只是寻了处棚子,靠着山石浅眠片刻,待东方露白,便问段春熙借人。
段春熙不能离开皇帝,他能代劳再好不过,爽快地点了三十个人给他。
谢玄英又问一个锦衣卫借了雁翎刀,这才出发。
不能往前走,就只能往后走,看看能不能寻到出路了。
他对山间行路不陌生。
晏鸿之爱访名山,贵州又是地无三尺平,他不过最初慢了些,很快找回了在西南的状态,加快翻山越岭的脚步。
余震未歇,此时进山自然是不乏危险,好在中途只是遇见过被地动惊扰,慌不择路的野猪群,被武备齐全的锦衣卫射杀。
下午,谢玄英看见了炊烟。
他立即带人靠近,想看看是不是山中熟谙地形的樵夫。
谁想一照面,彼此都颇为意外。
这在山里点烟的不是旁人,而是王六。
“谢侍郎。”王六作揖,探头张望,“独君一人?”
谢玄英拧眉:“王公子为何在此?”
“祖父致仕后心中郁郁,便来密云散心,我们在此地已经待了半月余。”王六从容道,“祖父总说,子真先生爱访名山隐寺,他却困于庙堂,羡慕得紧,如今总算能够脱离尘网,好生欣赏明山秀水之妙。”
谢玄英提取出关键信息,瞥看他身边的平民壮汉:“王公也在山里?”
王六道:“昨日地动后不久,我便将祖父送回了县城,今日进山,乃是听闻山中有事,特意前来查探。没想到遇见谢侍郎。”
谢玄英道:“你知道出山的路?”
“确实发现了一条羊肠小路,但很难走。”王六道,“谢侍郎要回城?”
谢玄英颔首:“不错,劳烦带路。”
王六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那谢侍郎可要做好准备了。”
他踩灭火堆,起身带路。
这是一条荒僻的野径,几乎看不出是路,只有踩倒的野草和暴露的土石,让它看起来勉强能行走,显而易见,除非是山中樵夫或猎手,否则没人会走这小路。
然则,即便是这样的小径,半道也有裂开的沟壑,塌陷的山坡,好在方向并没有错,茂密的山林逐渐疏朗起来,远远能看见县城的轮廓。
可望山跑死马,想要离开山林,路还很长。
尤其是一处较为狭窄的谷地,两边的山坡因为地动开裂,填埋了大半,但正巧有一棵树横着倒下,茂密的树冠筛过沙土和碎石,导致底下的土堆并不结实,被刨出了一个供人爬过的空隙。
是的,就几公分高,要趴在地上爬过去才行。
王六指使向导,趴开他之前塞进去支撑的木棍和石块:“这是我费半天力气才弄出来的,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他看向面前清风朗月似的男人,做了个手势:“谢侍郎,请吧。”
谢玄英反倒有些费解,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觉得他会不爬。
但他一声不响,直接掖好袍角,趴在地上钻了过去。
掸掸土。
王六也钻了过来,表情有些严肃:“走吧,我们已经浪费了一天。”
接下来的路就比较好走了。
谢玄英辨识了番,这里是县城另一个方向的镇子,离密云县有不少距离。镇上的百姓也受到了地动波及,屋子倒塌严重。
尤其是泥屋和茅屋,几乎全部坍塌,百姓不得不露宿街头。
趁着混乱,不乏盗匪流窜,偷鸡摸狗的人也不在少数。
百姓们在哭自己年迈的父母,死掉的猪羊,四处求医问药。他沉默地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自山里出来没有马,谢玄英摸出身上的碎银子,临时买了两匹骡子和一些馒头干粮。
又赶路半日,二更时分才回到密云。
密云县灯火通明,军士和民夫正准备出发。
谢玄英的表情一言难尽。
过去一天一夜了,才准备出发。虽然他知道,调动兵马没那么容易,集合出发都需要时间,且大部分军士只能步行,可拖到现在,肯定有不少人在扯皮。
但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能马上和逃出来的人会合。
大家看到他,都吃了一惊。
“谢侍郎为何在此?”
“我自山里出来。”谢玄英扫过众官员的脸孔,“陛下无忧,只是困在山里,当务之急是尽快清理山道,接应御驾。”
许尚书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清臣这么说,老臣也就放心了。”他和匡尚书等人道,“咱们耽搁不起,赶紧办事。”
“是是。”
“阁老所言有理。”
大家踟蹰争议,其根本原因是不知皇帝生死,难免顾忌重重,既然皇帝没事,那还等什么?赶紧救驾啊!
去迟了,功劳就没了!
于是,众人立即抖擞起来,让谢玄英去休息,他们觉也不睡了,饭也不吃了,准备马上赶去皇帝身边。
“山路难行,诸位大人还是留在此地调度为好。”谢玄英发觉丰郡王和齐王都不在,但假作未察,匆匆说完便去找御医。
皇帝出行是带了御医的,只是没去祭祀现场。
这会儿,他正忙着为丰郡王治伤。
丰郡王昨天一直待在山里,不幸被余震波及崴了脚,被手下送了回来。
看见谢玄英,他很有风度地笑笑:“仪容不整,让清臣见笑了。”
谢玄英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这两位藩王的不同抉择,不动声色:“郡王忠心过人,陛下定然欣慰有佳。”
丰郡王问:“陛下可安好?”
“圣安。”谢玄英简单回了两个字,看向御医,“劳烦跟我走一趟。”
御医以为他受伤了,忙跟过去。
谢玄英带他到了客舍,才道:“你准备几样药材,随我去山里侍奉陛下。”
他示意两个锦衣卫:“你们跟御医去,帮他多备些药材。”
御医既然被皇帝带在身边,自然知道皇帝的身体,也备受信任,神容一敛:“在下明白了。”
他只花了一刻多钟,就将可能用得上的药材收拾好,交由两名锦衣卫背负。
谢玄英留下十名锦衣卫:“尔等留在此处,稍作歇息,待天明再寻些吃食被褥去山口,再调一队甲士清路。”
大部队能清好山道自然最好,如果遇到意外,还有一条备选的路。
虽说小路难行,恐怕坐不了轿子,好歹也是条通路。
吩咐完,他才寻到王六,问:“王公子可要同行?”
王六知道谢玄英这话是在给他递功劳,可还是迟疑了一刹,方才道:“我就再为侍郎带一回路吧。”
祖父料到皇帝会来黑龙潭,却没料到地动,险之又险逃生后,对他叹道:“真命也。”
遂不再坚持,只是让他进山搜寻,换言之,将王家的希望交付在了他的身上了。
他不能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