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书生询问道:“我听说,皇长子身边的奶娘都被遣走了?”
许意娘回答:“齐王意图不轨,一个奶娘尽忠身亡,另外两个临阵脱逃,这两日便在重新筛选奶娘。”
她聪慧过人,马上明白了宁书生的未尽之言,否认道,“陛下早有预断,贸然动手,无疑自投罗网。”
宁书生问:“王妃有何见教?”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丰郡王失意焦躁的日子,许意娘在思考,“田贵人有子,娴嫔有宠,二人又是表姐妹,用不了多久,她二人必有矛盾,届时就是我们的机会了。”
宁书生思索了一番,同意她的判断。
随后,他便装扮成落魄的贺书生,与何郎君搭上的关系,不着痕迹地离间何家与田恭妃,同时,在江南等地酝酿传言,试图拿地动的事做文章,质疑皇长子的正统性。
这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彼时的他们也未料到,老天居然这么帮忙。
娴嫔怀孕了,运河妖龙的传闻没起效,可京城闹出了黑眚!
黑眚属水,岂非神示?
连丰王都忍不住想,是不是真的天命在自己?
之后的事无须多赘述,不外乎借力打力,浑水摸鱼。直到今日,“贺书生”串联前后,将何家拖下了水。
丰王赞叹又遗憾:“可惜,锦衣卫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先生。”
贺书生亦惋惜:“我脱身之际,顺天府已经张贴通告,道黑眚乃虫害所致,只消在虫停时将其吹走,不拍打驱赶即无害——不知谁这般厉害,竟破解了关窍!可惜,可惜啊!”
他是江西人,没少在水边行走,见过黑眚所致的伤情。虽不知是何物,却隐约知道是病,而非妖鬼作祟。
原以为北人不知何物,混乱还会持续一段时日,没想到仅仅一月,就被人发现了端倪不说,连什么样的虫都弄明白了。
朝中果然能人辈出,不能小觑。
好在他行事谨慎,见情况不对,立马走人,这才没被打个措手不及。
“好在何家本就是我们的目标。”贺书生话锋一转,“王爷尽管放心。”
丰王含笑点头,却又问:“一个何家就够了吗?”
“当今天子并非昏君,一个何家自然不够。”宁书生泰然自若,“谋何家,是为了娴嫔。”
他别有深意道,“她离皇长子,才是真正的伸手之遥啊。”
-
程丹若被皇帝传召的时候,正在庄子上度假。
连续熬夜几天捉妖,现在“妖”捉住了,皇长子也送回宫了,和丈夫一起去郊外骑骑马,打打猎,遛遛狗,有什么问题?
特别是随着冷空气南下,夏日的潮热恋恋不舍地散去,北方秋高气爽的日子让人浑身松快,正适合户外活动。
秋天,兔子也肥了。
程丹若拿了一把小弓学打猎。
流程是这样的,大米和小米在前头跑,发现兔子后,一只追一只截,不让兔子跑掉又不咬死,把它困在一片地方,方便猎人射箭。
然而……程丹若不敢放箭。
她没有准头,害怕把狗射死了!
“不行。”她大摇其头,“我不敢放。”
谢玄英就把兔子射了。
第二天改了流程,下人们选择一片平坦的草坡,把昨天掏兔子洞逮住的兔子放了出去,让她随便射。
程丹若连射三箭,连擦边都不算,手臂已经酸得抬不起来。
缓了缓,兔子影子都没了。
大米和小米跑来跑去,尾巴狂甩,非常着急,汪汪直叫。
“太小了。”她又有新理由,“根本瞄不准,还是动的。”
谢玄英瞧了她眼,从笼子拿出一只兔子,捆在树根下让她射。
擦边、描边、擦边、描边……足足浪费十几支箭矢,终于射死了兔子。
大米小米趴在一边,爪子垫在下巴下面,重重叹了口气,竟然听出几分如释重负的轻松。
打猎之外,程丹若也下地收了红薯、玉米、辣椒、花生。
红薯勉强算推广开了,花生还属于稀罕物,产量稀少,玉米在北方还不多见,但据说在沿海已经有人尝试种植。
程丹若种这些,一方面是自家食用,另一方面是当个带货人。
近几年,她给各府的伴手礼就是各种农产品,以此扩大它们的知名度,鼓励其他人栽种培养。
别说,这几样农产品还挺受欢迎。
辣椒火红,寓意鸿运当头。
玉米金黄,可谓金玉满堂。
花生形佳,别名为长生果。
只有红薯不太争气……
总之,农产品推广大使的工作,还算比较顺利。
秋天是收获打猎的季节,下地摘点吃的,外头拎两只猎物,等厨房处理干净,烤架也摆出来了,就着月色桂香喝点酒,吃两只刚运过来的螃蟹,这才是秋日该有的享受。
然而,程丹若的假期只持续了三天,皇帝就来喊人了。
他赐了一盆秋海棠、一盆玉簪花、一壶宫廷御酒、一篓螃蟹给她。
程丹若接了赏赐,就得进宫谢恩去,这时再顺道干点活,完全不显眼。
因不是传召,是暗示,证明事情不急,可以拖两天打听打听情况。
“何家同妖党有些牵扯,娘娘心里担忧,寝食难安。”李太监委婉地透露,“恭妃娘娘恐娴嫔娘娘郁结于心,请夫人开解一二。”
程丹若:“……”
皇帝对她的定位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第530章 好震撼
程丹若好声好气送走了李太监, 还是打算在庄子上过一晚。
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没有让人当天休假结束, 就回去加班的吧?
晚膳还是按计划烤肉。
院子里的桂花树已经结了花苞, 香气还不到最馥郁的时节,可若隐若现,别有一番淡雅。
谢玄英卷了袖子, 亲自拿刀剖鹿, 鹿肉一片片割下来,薄厚适中, 码在盘子上整整齐齐。
但比晶莹剔透的肉片, 更好看的还是他的手, 指节分明, 修长白皙, 还很灵活稳定。
程丹若就这么看着。
谢玄英微扬唇角,把筷子塞她手里:“烤吧。”
她收回目光,将肉片铺在贴网上炙烤, 火舌舔舐, 脂肪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你说,”她一边给肉片换面, 一边纳闷,“陛下的妃嫔闹矛盾,找我劝和做什么?怎么都是该贵妃出面啊, 不然还有太后呢。”
小老婆吵架,调和矛盾的怎么都该是大老婆或者亲妈,有让下属老婆上的吗?
妃嫔乃是皇妾, 占了皇字,就是半个君, 她能怎么调解?
皇帝对她的定位是不是出现了问题?她一个家庭医生改行成居委会了?
谢玄英出于一种男人独有的敏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程丹若却毫无所觉:“这是有什么隐情吗?”
谢玄英夹起一筷桂花糖藕,塞她嘴里。
绵密的糯米和糖丝缠住了她的唇舌,程丹若不得不把疑惑咽了回去,继续专心对付烤肉。
鹿肉烤好了真的不错,搭配厨房调配的酱料和辣椒酱,美哉。
程丹若没有被明天的加班扰乱心情,事实上,在这个世界待了十几年,说是自我保护也好,说是想开了也罢,她已经学会怎么“保护”自己了。
活在当下,珍惜眼前,做能做的事,救能救的人。
若有闲暇,莫忘对饮一杯。
“今年的桂花酒有点甜。”她说。
“是吗?”谢玄英拿起她的杯盏,浅浅抿了口,“和去年差不多。”
程丹若:“就是甜了。”
他瞅了她眼,把烤熟的茄子放进她碗里。半剖开的茄子熟透,表面的调料已全部浸透内瓤,香得出奇。
她拿银勺挖了半勺,喂给他:“尝尝。”
“嗯。”
红日融入西边的浅灰色云层。
两人慢悠悠地吃完了烤肉,在庄子外面散步消食。
溪水潺潺,田园农舍炊烟四起,牛羊入圈,鸡飞狗跳,妇人呼喊着结伴乱跑的孩子,空气中飘散出柴火和饭菜的香气。
谢玄英牵着她的手,嘱咐道:“宫里的事,能不插手就不要插手,逮捕的是锦衣卫,这是陛下的意思,娴嫔既然求不动,别人更办不到了。”
“以陛下对娴嫔的宠爱,闹成现在这样,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她扣住他的五指,“何家怕是被卷了进去。”
说到这个,程丹若忍不住叹气,“以何家的行事作风,这可一点不稀奇。”
谢玄英脸色有些不好看,罕见地消极以对:“反正能不管就不管,宫妃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程丹若听岔了,道:“可不就是恭妃没有娘家人么,又是和何家有关。”
他板起脸。
“总之,明天回京先找段春熙打听下情况。”她随口说着,四下远眺,视线掠过飞鸟夕阳,不经意落在了他的脸上,登时讶然,“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