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去。”
一会儿木屑碰到她身上,又该不高兴了。
江芝撇嘴,慢吞吞地起身,看着他,还不太放心。
“你行不行啊?不行就赶紧给人木工送过去,别浪费钱。”
本来都说好了要找木匠打个梳妆台,结果,邝深跟木匠谈崩了。轴劲儿一上来,他自己跟大队买了块木头,吭哧吭哧扛回来,准备自己打。
邝深气笑了,小没良心的。
现在这样还不是因为江芝想要个大镜子,人木匠说装不了这么大尺寸的。没了办法,他只能上手自己做了。
“快走,”邝深佯装要锯木头,吓唬她道,“一会儿溅你一身木头。”
江芝慌忙起身,嘟嘟囔囔说他烦人。
邝深嘴角微勾,还说他闺女闹人,不都是像了她亲妈么。
他背对着她,直到听见身后开屋门的声音,才半弯着身子,极为轻松地动起锯子。
年初五,江芝生意开门的前一天。
按理,她得提前去公社打扫一下,补充米面粮油等必需品。
刚好又赶上秦云上班,所以,她就想着带如许和帆帆一起去公社。
先去看病,然后再去收拾东西。
事情还没有把握,不想让两老的跟着一起挂心,江芝只让邝深告诉了邝如许。
前一天晚上知道了这件事,邝如许抱着帆帆一夜都没睡好,脑子里幻想着各种不敢想的以后。
幻想着幻想着,眼泪就下来了。
这就像黑夜里走久了的人突然见了光明,惊恐、怀疑、不可置信后便是铺天盖地的喜悦和无所适从,惶恐不敢入睡。
次日起来的时候,两个眼眶都还是红的。
如许早起做饭的时候,被周瑛跟邝统看到了都吓一大跳,围着她问了又问。只把如许问的额头冒汗,眼睛不自觉地往江芝那边看。
江芝:“.......”
邝深进厨房给糯宝打水洗漱,大眼一看如许脸色就知道怎么回事,抢在江芝前面,解释了两句。
周瑛面上冷淡的“嗯”了声,手却极为用力地拽紧了案板上的毛巾,心里也是激动得不行。
邝统笑了两声,笑着招呼他们去吃饭,心态放松。
“如许,别想太多。能治好咱们砸锅卖铁也治,要是没办法了,也别灰心,左右日子还长。我看帆帆是个聪慧的,早晚有好的一天。咱就当你带着帆帆跟你嫂子一起出去玩了。高兴些,这是个喜事。”
邝如许别过脸擦了擦眼泪,笑着应了:“我听爹的。”
因为要去医院,江芝就没带小闹人精。
来往公社很多次了,江芝也不用邝深陪着。她跟如许一人一只手地牵着帆帆。
回家这么多天,因为有黏人的小糯糯在,动都不动就像个小奶猫似的往他怀里撞,帆帆现在已经不排斥家里人碰他了。
不仅不排斥,有时候他还能自己牵着糯糯下台阶,像个小大人,皱着眉头。
到公社距离不近,但有糯糯这个话引子在,话茬很快被打开。
如许牵着帆帆心情也逐渐轻松起来。
“以后说不定还得让糯糯教帆帆说话。”
“我看行,就是糯糯被你哥养的太骄了。随便张嘴‘啊’一声,小手一指,你哥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现在说话都想偷懒了。”
江芝从不承认自己惯孩子,糯糯身上的坏毛病都是邝深惯的。
邝如许笑,也护糯糯:“不懒啊,我觉得糯糯说话挺好的。嫂子,我们才一岁多个人,你以为我们能说多少,是不是,帆帆?妹妹是不是已经很厉害了?”
帆帆走不动了,窝在邝如许怀里,点了点头,小脑袋又埋在她肩膀上。
小小少年也跟着糯糯“啊”过几声,虽然他现在还不明白自己有什么不对,但有时候表达不出来自己意思的时候,也会懊恼的锤床。
到了公社医院,还没进去,就看见江华站在门口。
“芝芝。”
江芝跟如许轮流抱帆帆,她把怀里的小家伙放地上。
“小哥,你怎么在这?”
“昨儿不是下雨了么,路上滑,爹让我今天接送娘。刚准备走,就听娘说你要来,我就下来接接你们。”
江华带着眼睛,气质很温和。
他弯下腰,平视帆帆,很礼貌地没有先上手碰他:“是帆帆吧,过年好。”
帆帆退后半步,拽着如许身侧衣服,抿了抿小嘴,好奇地看向江华。
江华笑了下,跟邝如许打过招呼后,站到江芝那边。
“走吧,咱们进去。娘给你们挂好号了。”
“好。”
年还没过,医院里人满为患。
秦云亲自领他们到了主治大夫诊室里,大夫是个头发都白了的老头,面色和蔼。
先问了姓名和年龄后,又拿着手电筒照了照嗓子。
而后,大夫从抽屉里拿出几个小玩具,看向站在后面站着的几个人。
“除了孩子的妈妈留一下,其他人就先在外面等吧。人太多,孩子容易紧张。”
秦云也是做医生的,很理解,点了点头,抱着病例先走出去。
江芝走在后面,悄悄地握了握拳头,给如许和帆帆打气,做口型。
“我在外面等你们。”
如许提着的心松了一点点,帆帆坐在她腿上,歪着头,注意力也被江芝吸引。
大夫拿起玩具,轻轻敲了下桌面,看向帆帆,语速很慢。
“刚刚那个女同志也是你的家人么?是姑姑还是舅妈?”
帆帆视线留在大夫手上的木制玩具上,只有在听见“舅妈”两个字的时候,才几不可见地抬了抬头。
大夫笑了下,把手里的玩具递给他,继续问:“你喜欢这个吗?喜欢我可以送给你,我这里有好多,你可以带回去给你的弟弟妹妹。”
“你有弟弟或者妹妹吗?”
帆帆低头玩玩具,听见“妹妹”又抬了抬小脑袋。
诊室里,医生正在问询。
江芝想趴在门边偷听,又因为走廊里的人实在太多而作罢。
秦云拉着她坐下,细看了半天才笑着起身,“别担心,唐大夫也是干了一辈子的医生了。年轻的时候,他还去省城进修过几次,厉害着呢。”
能挂到唐医生的号,秦云肯定是最大程度地尽了心。
“谢谢妈,让妈费心了。”
“跟妈还这么客气呀,”秦云嗔怪,“安心等一会儿,像点样子。我还有几个房没查完,先走了。照顾好糯糯,也照顾好你自己,可别在跟去年似的。”
“我知道啦。”
秦云这边刚走,江华就坐在了江芝身边。
“你们那边生意几号开门?怎么还没开门?”
“六号,怎么了?”江芝奇怪地看他一眼,印象中江华从来没问过她生意。
这还是第一次听他问。
“明天?那还好。”江华像是松了口气,“你们那能出差吗?或者是外调?”
“肯定不能,我们就一小作坊。别说外调,就是里调都没空间。”江芝笑了,是真有点好奇了,“小哥,到底怎么了?”
江华想了下,突然神秘起来,跟她凑近道:“我跟你说,你可别跟咱妈说。”
“嗯嗯。”
江芝点头如捣蒜,好奇心彻底被吊起来,忍不住从兜里掏了把瓜子,时刻准备嗑起来。
“什么事啊?”
还不能跟秦云说。
江华托了托眼镜,从她手里抓了一小把,熟练地剥壳:“二哥跟二嫂吵架了。”
“...没了?”江芝嗑瓜子都觉得不香了。
这算什么八卦?
是夫妻哪有不吵架的。
江佑从她兜里又抓了点:“二哥还跟我挤一张床上两个晚上。”
“真的假的?都分床了?”
住在一起,一般夫妻两有什么矛盾都是关在屋里自己解决,很少会闹到分床的地步。
这一分床相当于全家都知道江佑跟杨春香闹矛盾了。
江芝心肯定是偏江佑的:“二嫂做什么了,能把二哥气成这个样子?”
“不知道。反正昨天晚上,二哥是被咱娘给扯着耳朵骂回去的。”江华这几天没少套江佑的话,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没跟江芝说,“我觉得二哥就是回去也睡不安稳。二嫂太能哭了。”
“这几天二嫂也不干活了,在外面还好。一回到家就跟在二哥屁股后面,眼泪汪汪的,跟受了多大委屈一样。”
“二哥欺负二嫂了?”江芝话听一半,不敢相信,“不能吧?”
“怎么可能,二嫂心眼能帮二哥十个。还欺负?谁欺负谁都不好说。”
江华把剥好的瓜子仁倒在江芝手里,声音平淡:“我倒觉得像是二嫂做错了事。这几天,二嫂恨不得端茶倒水地伺候二哥,殷勤到二哥都不敢在家里多待。”
“太夸张了吧?”江芝脑子里都有画面了。
江华叹气:“不夸张,但二嫂真的把二哥拿捏得死死的。我觉得二哥这几天态度其实已经有点软化了。所以,我才想问问你,你们那有没有什么出差的活,让二哥出去冷静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