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刻得“为人民服务的”的牌子不该是个摆设。
老人沉默许久,看向江芝,又看向站在她身边的邝深,眼睛停留在已经哭红眼还在小声抽涕的糯宝身上。
又一阵静默,直到周边都开始响起来自群众的鼓掌声。
百货大楼管事的男人眼睛都戴不稳了:“老领导,咱们可不能听一面之词。听完这位女同志说的话,咱们也得听听李梅怎么说的。”
老领导点头,让人先给邝深搬了个凳子。
“抱孩子的先坐吧。”
李梅心慌的不行,扯着自己闺女过来的时候,也是磕磕巴巴。
她顶自己婆子入职还没个一年,别说见老领导了,就是自己上头管事都很少见。
小娟更是被李梅扯得手疼,嚎啕着大哭,一边哭还一边指着糯糯大骂。
“就是这个丑八怪偷我的凳子!我明明都放起来的凳子,就是这个丑八怪偷得!”
老人皱了皱眉,面露不喜。
管事的男人暗中瞪了眼李梅。
李梅忙伸手捂着闺女的嘴,悄悄地掐了把她咯吱窝,让她安静下来。
“这凳子是你们拿的?”管事男人问江芝,想赶紧把这事解决掉。
江芝抱着糯宝坐在凳子上,摇了下头:“不是,是对面那群孩子让的。”
“你放屁!”小娟跳脚,“那就是我凳子,你们就是个小偷!偷别人东西!”
老人冷声打断:“凳子不是你的,大家都可以坐。”
哪儿有这么小的孩子张口闭口就是偷不偷的。
“就是我的!”小娟当着大人的面,逞脸子,显摆自己,“我妈都说了,那就是我们家凳子,等换季的时候就给我搬回去!”
她话还没落地,就被李梅迎着脸打了一巴掌。
“你给我闭嘴!”
小娟瞬间被打蒙了,半天都没哭出来。
老人冷哼一声,没再看他们,让秘书把对面那群看着也吓着的小孩们带过来。
那群孩子也就是聚在一起绕着二楼两边跑,糯宝不愿意去,他们也就没带着。他们呼啦呼啦回来的时候,还给糯宝带了几个他们秘密基地里的弹珠子。
秘书一问,几个孩子七嘴八舌地就把凳子事给说清楚了。
“就是小娟爱放东西,每次大楼里有个什么稀罕玩意,她都爱放起来。小气巴拉的,我们都不爱给她玩。”
“对对对,她还不上学,天天就在这乱玩,之前还偷拿我妈的钱,被李姨打着跪了好一会儿。”
“她才是个小偷,糯糯的凳子是我让张强让出来的。她放起来的凳子那明明就是大家的凳子。她人都不在那里,为什么不让我们坐,我们就要坐!”
几个孩子聚在一起很容易形成小团体,小娟就是被小团子排挤在外的女孩,自然看不惯一上来就被他们围在中央的糯宝。
于是,几个大孩子拖着凳子一走远,她就要上手把她以为坐她凳子的糯宝给用自己能欺压的武力给撕扯下来。
“你们骗人!就是这个丑八怪,坏小孩偷我的东西!她就是个小偷!”小娟顶着个巴掌印,声嘶力竭地朝众人喊。
李梅就揪着她耳朵就扯到后面,拿衣架朝她身上打,像是在发泄自己的愤懑屈辱以及心底的些微害怕。
“谁教你说的那些话!你给跪着!”
“这像个什么样子!”老人生气,“咱们这是服务的地方,又不是管教孩子的地,赶紧把人拉开,真是不像话!”
管事的男人忙点头,喊人拉开了李梅,又把哭地快要断气的小娟给拽起来。
老人上前两步,也没推诿:“小同志,你刚刚话说的对,是我们工作没做好。我在这给你替他们给你们道歉了。”
江芝可受不起这么老的领导给她道歉,忙抱着孩子起身:“真不是一件很大的事。我只是觉得咱们的百货大楼不该是这样,我们也是人民中的一员,哪儿能说轰就把我们当闹事地给轰走呢?何况,这事我们本来也没做错。”
她也在用自己地努力做着自己的贡献,发着自己的光。
她和他们一样都真切地爱着他们的国家。
“是,您说的是。”管事的男人跟着上来,瞬间换了态度,比老人态度还要恭敬,先给江芝鞠了个躬,“这都是我们的管理失职,没做好服务的本职工作,耽误同志您的事了。”
江芝摇头:“我只希望你们能严肃处理这件事。”
管事的男人连连应下:“那是一定,您放心。”
老人开口:“这样,让女同志留个单位地址。小郑啊,你回头把处理结果给女同志寄过去,咱们得严查,彻查,以这个事为切入点展开细查。现在不一样了,咱们这可不能搞欺上瞒下、人走茶凉那一套。”
“是,我明白。”管事的男人肃然,很是圆滑懂眼色,应下老人说的话后,又喊着李梅跟她女儿过来道歉。
李梅现在脸上只剩下惊恐,嘴唇打颤,道歉的话真挚多了。
“对不起,对不起,刚刚都是我没弄清楚事。同志,你千万别跟我计较,都是我的错。”
江芝抱着已经不哭的糯宝没有吭声。
李梅好话说尽在江芝这都没得个有效回复,又拍打着自己闺女,按着她头道歉。
小娟抽抽搭搭,也没了刚才的嚣张:“阿姨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呜呜,我真的知道错了。阿姨,你就原谅我吧。”
江芝手摸着糯宝脖子上的红痕,依旧没有说话。
她确确实实不是个宽容大方且喜欢息事宁人的主,要真是那样的性子,过去的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
“这件事我希望能尽快给我个处理结果的回复。”
管事的男人第一次见这么软硬不吃的女人,咬了咬后槽牙,当着领导的面应下来:“...好。”
江芝满意,抱着糯宝起身,礼貌颔首跟老人和一众领导打过招呼后,径直去了刚刚的...童装柜台。
她给糯宝挑好的衣服还没看呢。
来省城的机会可不多,再怎么样,她也不能耽误自己把糯宝打扮地美美哒。
管事男人见她走远,去了童装柜台,好半天都没能开口说出话,心里一个劲儿地骂娘。
这女的可真不是一般人。
老人倒是笑了:“还不快让柜台的人跟过去,可别再让人受委屈了。”
管事男人给旁边人使了个眼色,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李梅还是被交好的售货员推了下才反应过来,面色恍惚,走了两步,又勉强打精神,一路小跑。刚到他们柜台门口,却又被后面追过来的临时工拦下。
“李姐,领导让您去歇歇,我来招待就行。”
李梅转头看她一眼,遥遥看已经转身的领导,脚一软,差点没倒在这。
“妈。”小娟害怕地揪了下李梅衣角。
却被李梅劈头盖脸打了一巴掌:“滚!”
小娟被打蒙了,李梅也捂着脸痛哭起来。
走远了的江芝,倒不在乎是谁来帮忙,也不听身后动静。
她拿起自己刚刚放柜台上的白色裙子给糯宝比了比大小,还是觉得有些大。
“这个是最小号么?怎么看着还有点拖地?”
糯宝走路最是着急了,平地就能摔。
要是再穿个看不见脚的裙子,绝对一走一踩,一走一摔。裙子买回去,马上就是个报废的料。
新来的售货员冲她们一笑:“我看着差不多,要不你们试试吧。小孩衣服有的就是看着大,其实穿着没那么大。”
江芝笑了:“这还能试?”
“咋不能啊,试吧。”她哪儿敢惹江芝,干脆利落取下来,“您放心,这件衣服我们之前也取下来过。小孩子没这么多讲究,试吧。”
百货大楼可真是个有意思的地方,规矩都是弹性的。
江芝嘴边弯起弧度,看邝深一眼。后者自觉帮她拿包。
她给糯宝套在外面的衣服上试了下。是有点大,但也没拖地。
“你看怎么样?”
邝深怎么样,她不知道。但糯宝明显是喜欢的不行,穿着就要转圈圈。
白色的裙子最配小团子白嫩嫩小脸,穿上真真就是个软萌可爱的雪团子。
江芝也满意地不行,都想把糯宝再变小藏在自己兜里,装着带走。
“买。”邝深看了眼自己闺女,眉梢戾气渐渐下去,染上风雪过后的平和。
此刻,冰雪渐消融。
“开票吧。”
糯宝跟那天一样,喜新厌旧。
穿上新衣服就不愿意脱。
江芝费了半天劲儿才哄糯宝脱下来,又给她套了个紫色的小纱裙。
饶是她是卖成衣的,也没见过这样的紫色,看上去没一般紫色那么深沉,还带些宣亮。
江芝又给她配了个宽边小帽子。
看着奇怪又可爱。
家里有个小宝贝,她是怎么打扮都嫌不够。
买完裙子,又给挑了两件短袖和小短裤。走的时候,看见她们放最下面的过季连体长裤也买了条,留着给糯宝秋天的时候穿。
“爸爸去付钱吧。”江芝给糯宝套上刚挑好的小凉鞋,“这双一起,刚刚合适。”
邝深接过一沓票,给自己亲闺女买东西,眼都不带眨的。
大方到令人咂舌。
江芝一直都不觉得给糯宝买好衣服是一种浪费。她就这一个孩子,在自己有条件有能力的情况下,自然想把她所能够到的最好东西都给糯宝。
付完小糯宝的账,也算带着她从头到脚换了身衣服,江芝给她重新梳了梳头发,又擦干净小脸。
小宝贝嘴里啃着果脯,又慢慢地欢起来,窝在邝深怀里,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江芝伸手摸了摸她脖子上的痕迹,小糯宝不觉得疼,反而还有些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