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回来?”
“两三天,”江芝胆子一向很大, 可家里糯宝在, 牵绊着她的心,“我尽量早点赶回来。”
邝深关了火, 许久,才轻“嗯”了声。
他现在就像站在树枝上的一只鹰, 翅下护着的是他的小窝, 被他牵着护在怀里的漂亮媳妇却总想探头看这个世界。
他想说外面并不温柔, 有狂风, 也有暴雨,很是惨烈。他不爱那片天空, 只想自己为她们撑起一片和煦温暖的窝棚。
邝深心里很矛盾, 既想把她永远护在身后, 又期待着她每一次的独立振翅。
可当他迎着江芝弯起来的杏眼时,他看到她眼里没有任何地胆怯, 有的只有跃跃欲试。
他知道他在前面清扫道路的地方也就到这了。未来该是他站在另一个跑道上,目送、尊重、鼓励,也惊叹着她的跨步。
端着粥出来,感受着她在自己掌心间弯起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戳在他心上。
“你要照顾好糯宝。”江芝嘱咐他,“别老是惯着她,不准偷给她买糖。”
邝深把粥放在桌子上,轻手给她拉开凳子,没有应声。
一提到糯宝,江芝对邝深的抱怨可就多了。
“记着没?也别要什么给她什么,你之前给她做的那些小玩意她都拿手里摔着玩了,糟践东西。”
邝深最喜欢的打发闲暇时间的事就是在院里给糯宝做些什么小玩具。
糯宝手小,握不住,木质东西摔个几次就容易劈叉。
尤其是现在,邝深还迷上了去百货大楼给她亲闺女挑玩具。
惯的不成样子。
江芝看不惯地早了。
“听到没,可不许这么惯着,她才多大呀。”
邝深坐在他旁边,听她嗔怪的语气,撑不住笑了。
“体谅一下,第一次当老子,你得让我疼她。”
谁都不会知道他有多在乎糯宝跟她。
“没不让你疼她。”江芝拿勺子在碗里霍,舀三勺还不一定能喝完一勺,看向邝深,后者眼里是坦荡荡地认真。
她抿了下唇,试图跟他讲道理:“但凡事都得有个度。”
邝深见她不想喝也没再强迫她喝,都晚上了,端着自己三两口喝完,对江芝的那句话不可置否。
“你也不想以后宠出来个混世魔王吧?”
邝深想起糯宝那个一动三抱的性子,还混世魔王,最多是个娇里娇气、下凡来渡劫的小公主。
“要真是混世魔王倒也好了,至少不会被人欺负。”
哪儿跟他闺女似的,光说个话都是慢吞吞的,还不够费劲儿的。
江芝掐了把邝深,跟这人说不通。
“烦人。”
每次都弄得她跟个后妈似的。
邝深收拾了碗筷,洗完放回橱柜上,擦了下手,都没往后看就包裹住了她作乱的小手。
知道她明天要走,压了下自己的想法,深吸一口气,没让她再点火。
“说个事,”邝深关了厨房的灯,带着她回屋,“我店里有个伙计,这周准备去提亲,想要你帮着他挑个衣服。”
回到屋,江芝才闲下来,把放在包里卤肉铺的利润取出来,放在床底盒子里。
她坐在糯宝的小凳子上,一边清点自己的钱,一边点头:“女孩多大?皮肤黑吗?个子高还是矮?”
邝深哪儿知道这个,都没印象。
他随手解了衬衫扣子:“你随便拿一件就行。”
“这哪儿能随便拿。”江芝不赞同地看他一眼,“人那是订婚,衣服要是挑错了,不是毁了一桩美事吗?再说,也砸了我自己的招牌。我明上午有时间,你把人喊店里,我带着他看。”
“太赶,”邝深套头穿了个白汗衣,“等你回来再说吧。”
“我东西没什么收拾的,”他们也是刚回来没两天,江芝怕耽误别人婚事,一般定亲都是讲究日子的,“就明天上午了,你记得早点把人喊过来。”
邝深一向拗不过她。
“爱操心。”
说着江芝爱操心,但他换好衣服也没睡,又拿出刚放柜子里的行李包出来给数钱上头的自家媳妇收拾东西。
“你放那吧,”江芝把盒子又推回到里面,脱鞋上床,假模假样,“我明早起来自己收拾。”
邝深冷笑一声,瞥她一眼。
“别装。”
江芝伸脚踹他,却又被他握着,手指粗糙摩擦在她细嫩肌肤上,还敢皱着眉头,“啧”了声。
“别勾我。”
装着跟个清心寡欲的正人君子似的。
江芝视线往下,看一眼便羞红了脸,忍不住拿枕头砸他。
也不知道是谁在装。
她气哼哼抱着被子,躺在糯宝旁边,不搭理他。
狗男人。
邝深面无表情地接过枕头,放在床脚,收拾完东西,又出去冲了个澡。
是真不准备动她。
太娇气了,随便一捏,都得红个好几天。
越想越觉得草。
也不知道上哪儿娶回来这么个祖宗。
次日,江芝背完书跟邝深一起送糯宝上学。
看着小团子进门口,她心里就开始不舍。
这一走,就得两三天见不着面。
糯宝从出生都没离开过她身边,也不知道晚上会不会闹觉。
“走吧。”邝深看被老师牵进去的宝贝闺女,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看他们,乖巧又坚强。
不止没哭着找他们,还露出了个欢快地笑,像是高兴于他们还在,小手高扬着挥挥。
江芝看着眼里就有些泛酸。
“我要不把糯宝带走吧。”她忍不住说孩子气的话。
邝深带她往回走,没接话。
果不其然,没走两步,就听见她开始否定。
“也不行,路上一来一回就得一天,糯宝跟着也是受罪。”她强打起精神,再也没有之前的那样轻松,“这几天你晚上都早回来些,照顾好糯宝。”
邝深点头:“嗯。”
她现在已经彻底不想邝深会不会额外给糯宝糖的事情了,反反复复地交代他要怎么样,言语里都是浓浓的不放心。
邝深一一应下,本是个不甚耐心地人,此刻为着宽她的心却也再三认真起来。
送江芝去了成衣店,又问清楚时间,视线落在店里,高锋冲他点了下头,他才放心地大步离去。
店里已经上人了,高锋出来迎她,跟她低声解释了句。
“东家,良柱来了。”
江芝随他进去,就看见站在邝庭后面,一身破旧褐衣,上面打着补丁,脸上还带着青紫的何良柱,正有些畏缩。
“嫂、嫂子。”
江芝走过去,笑着跟他打过招呼。
高锋跟她轻声解释:“这不眼看就夏收了吗?良柱从小身子虚,受不了农活的苦,这就想着出来干干。”
之前在红福大队的时候,何良柱没少帮她。
江芝明白高锋的意思,转头看向被打的已经有些木讷的何良柱:“我这个地方确实缺个看场子的,但是,你跟家里人说过了吗?”
她印象里的大队长思想可没那么开放,跟江父一样,都认为地里活是最重要且稳妥的。
“说过了,我爹让我滚。”何良柱摸了摸自己嘴角上的血痂,难过又茫然,“嫂子,你让我留这干着吧,我现在是真没地方去了。嫂子,求您了。”
一看就是跟家里人闹矛盾了。
他现在情绪不稳定,江芝没再多问,让他先跟着邝庭简单了解一下店里。
“怎么回事?”她问高锋。
高锋扯了下嘴角:“他们家儿子又多,除了何良柱个个都挺争气的,或干活或读书都是一把好手。老太太偏心读书好的小儿子,何爹看重能干活的大儿子,偏着让他不尴不尬地夹在中间。”
何良柱个子一般,又是个没赶上好时候出生,身子骨都有些羸弱。
干农活确实不是个好手。
“那这是跟家里闹矛盾了?”
“也不算,他弟不是在咱们公社上学吗?说是谈了个对象,家里是公社的,想跟人定亲,老两口高兴坏了,不就上赶着准备东西么。”
他们大队的规矩,一般哥哥不结婚,底下的弟弟也不能提前结。
高锋昨去找何良柱本来想劝他来公社帮忙,也没想到见了这么离奇的一幕。
何家老太太正瞎做媒,把名声极差的闺女往何良柱身上推。
“也太离谱了。”
高锋摆了下手:“他小儿子要是这两年准备结婚的话,何家也确实撑不住两个儿子都好好娶个媳妇。无非是良柱结婚的时候少花点,甚至能贴补点家里。这不就闹翻了么。”
江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地里的活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