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关键的是管吃住,隔三差五都有肉。
“东家,东家,你真的太好了!谢谢您!”娄平给她鞠了好几个躬,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江芝摆了下手:“别太高兴,先去问问老大爷远愿不愿干。”
“愿意,愿意,他肯定愿意。”娄平还是改不了之前的毛病,什么都先一口答应下来,不过脑子,唯恐怕江芝反悔,“我去过他们家好几次了,大娘的药那么贵,大爷肯定愿意。”
他就是一个帮工,能做的再多也是有限的。跑出去跟大爷说的时候,娄平比大爷都激动。
大爷不肯相信,听娄平说了三遍才明白过来,干燥的嘴唇动了又动,话没说出来,倒是浑浊的泪先流了下来。
娄平看着难受,使劲儿地握了握他掌心:“大爷,以后您就带大娘住这吧,咱们屋子挨着,有事你就放心使唤我,我一准就动。”
大爷点头又摇头,没说话,指着里面,想先去见江芝。
进店门之前,大爷整了整自己满是补丁的泛白衣服,再三抚平衣角,才颤颤巍巍进了里面。
江芝当时正在后厨跟秋花商讨糕点新做法,听娄平喊她,转身就看见大爷身子往下屈,忙跟娄平一起扶着大爷。
“大爷,我们店里日常没什么活,早晚打扫两边门口就行,里间和厨房都有人扫,不用您干这个。”江芝抱起还没搞懂状况的小糯宝,弯唇笑了下,“要是您平常还有时间的话,就麻烦您帮我看看孩子。您别有什么心里负担,是我们赚了便宜,花一份钱让您干了两份工。”
大爷摇了摇头,只是用饱经世事过后的沧桑,不住地道谢:“谢谢!真的,真的感谢您!”
每一声道谢都是来自厚重岁月里的坎坷折射。
时光不慈,命运不仁。可且往后走,岁月终会宽恕过往种种,像是被人所遗忘、锈迹斑斑的石头,在未来的某一天,经过长时的风吹日晒终有裂缝。而光便从那时开始照进。
糯宝稚嫩的手掌盖在他布满皱纹与老茧的皱起手背上,看向他,目光干净清澈:“爷爷,不、不哭!”
“哎!”他长长应了声,而后停了好久,才像是反应过来,开始手忙脚乱地擦眼睛。
江芝知他局促,没再多说什么,让他跟娄平先去搬东西,娄安在外面写雇佣说明。
糯宝哪儿是个能闲住的,牵着老大爷的手,一蹦一跳的就往外走。
小小的身子都带着能出去玩的欢乐劲儿。
稚童无忧不知愁。
江芝没有阻止她出去,只是无声地弯了弯唇角,眼眸都是温柔的笑意。
那些磨难带给他们时间砂砾抚不平、填不满的伤痕,改写了原本的人生轨迹,但也锻造了豁达不屈的品行。都说强直易折,只是希望那些斑驳的疤痕,在每一个阳光升起的日子里,都会被爱与时光照耀。
不求岁月宽厚,不叹世事无常,但请你且听、且信。
七月底,公社缩减改革,巡逻队调岗重编,街头管制慢慢松起来。
管制蓦然一松,有那没素质想赚便宜的就开始趁着对面店铺没开门时间,冠冕堂皇说着弥补自己的损失的做饭,趁着夜黑砸了窗户,抱走不少米面粮食。
有一学一,人们心思慢慢就开始歪了。整条街夜晚都躁动起来,时常伴有动静。
没过一周,对面店已经成了个四面漏风的破旧房子,再不见昔日辉煌样子。
沿街商铺都有些戚戚然。
好在江芝提前请的有帮工,最初始的一段时间又有颜凛日夜不回地坐镇,他们店倒没出什么岔子。
能在百货大楼对着的那条街上开店的人又怎么会是些没本事、没能力、没资金的管事。很快,就又有几个店铺管事在夜里联合抓到三四个街混子,扭送警局。很快,便引起上面重视。
原本躁动的街道在上面的清查下,再度盖入一碗凉水,逐渐平息,淹没沸水之中。
但此时的郇米已经顾不上那条闹动街上的糕点铺子了,邝深给她带来的生意麻烦已经远超于她能处理的范围。别说一个糕点铺子,就是十个加一起,她现在都没心思处理。
糕点铺子关门的事,也都是葛仲快刀斩乱麻,代她处理的。
这些天,她食不下噎,眼里布满血丝,再不见之前的精致样子。
前脚她刚谈成的粮食生意,转天就被亲哥给撬走;后脚自己促成的手表、钢笔等精品,都没走到公社,就被上头扣在市里。更别提,还有童枕那个脑回路不正常的,时不时的搞出来小事,让她头疼跳脚。
日子过得都左支右绌,苦不堪言。
最关键的是,她亲爹现在已经对她很不满了,正琢磨给她安排个好亲事。而她那个亲哥哥就等着看她再嫁人,收手不干,坐收渔翁之利,安闲过日子。
多年心血,郇米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它毁于一旦?更不要说,还是送给郇谦那个狗东西。
她几乎是咬着牙让副手去递话,说是愿意拿出诚意,只想见邝深一面。
江芝她已经不奢求了,闹到现在,不是三言两语能跟江芝说清楚的。况且,她也不傻,邝深也不会乐意江芝知道这些。
有些事,错过一次就够了;有些人,撩拨一回就知道疼了。
可没想到,邝深直接给拒了。她退而求次,想见童枕,也是无疾而终。
葛仲跟邝深这么多年交情,多少是有点了解他的。
他想了下,出谋划策:“郇姐,你把该给的给邝哥,这事就还有的谈。”
他们对江芝没什么坏心,最多算个恶劣玩笑。虽不知道邝深给他们画的限度在哪儿,但葛仲真觉得这事有转圜的余地。
只是那时候,郇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轴起来了,说好要关门的店,当天晚上就又开起来。
葛仲叹口气,非得不信邪试试一头正壮捕猎上头的老虎。
糕点铺子该关的关门了,惹事的管事他也处理干净。现在只要该立的保证立到位,该赔的东西赔干净。
这事很快就能结束。
不是自家生意,葛仲比郇米看的更开:“咱们这次从深市拉回来的东西分他们一半。您去好好地跟他道个歉,赔个不是,我再说和说和,很快就能平息。到时候,您该做什么生意还做什么生意,没谁能拦得住您。”
郇米确实是个很有本事,对自己也能狠下心的女人。
只不过,这次摔得惨了些,得需要多些时间。
葛仲吹了声口哨,没跟邝深撕破脸的心思,也不觉得是个天塌的大事。
只是,郇米脸色“刷”地变了。
现在南北东西来往都不方便,郇米每次进货都是伤筋动骨地砸本投入,然后再等时间,慢慢回血。
她手搭在桌边的手握着木头都泛出了惨白,半响都没出声。
葛仲话也只能说到这:“邝哥这人吧,没什么耐心,脾气也臭,但为人还是挺好的,义气大方有本事。只要你别惹到他逆鳞,一般什么错事,他只会让你自己反省,不怎么搭理你。”
还有一点,葛仲没说。
邝深那人心也狠,不怎么讲情面。
不管是谁,犯错反省不足,同个错误连犯两次,他基本也就不会再用了。
郇米错就错在用错了管事,还去找了江芝,反复在邝深红线上蹦跶。
邝深现在是真的想给她一个教训。
“邝哥现在确实今非昔比了,”葛仲转了下手上花里胡哨的装饰,“城南的那辆报废旧车听说就是被他买了去,连带着还买了个院子。”
买个那么大的场地都跟撒钱玩一样。
有钱有人有关系,确实没什么怕的。
别说郇米,现在就是郇家老子,都不一定能压得住他。
没见最近郇谦都老实了许多,论见风使舵,谁也没有郇家长子玩的转。
怎么郇米偏偏在这地方犯了糊涂?
葛仲点到为止,只陪郇米坐了一下午。
见她一直不松口,点了下头,明白她心思,并不多言。
这也是他跟邝深身上学到的,你永远拉不起来一个掉在坑里还自做聪明的蠢人。
“那行,郇姐,我就先走了。”
结果,他还没站起来。
郇米就改口了,声音比以往低了好几个度,眼睛都有点红,带着点鼻音:“你去找邝深吧,我答应你说的了。”
葛仲还是第一次见郇米这样子,颇有些稀奇。
郇米不自在地低头,没什么气势地拍了下桌子:“还不快滚。”
葛仲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鼻子,往后踢了下凳子,转身出去了。
郇米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
葛仲出了大门,脚步便有些迟疑。
等屋里重归安静的时候,郇米肩膀突然塌了快,她终于能正视自己的失误,并从中开始吸取教训。
是她小看了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邝深。
她浅浅一试,虽然付出了巨大代价,但也并不是毫无收获。
至少,邝深没有跟她那个亲哥哥合作的心思。
郇米松口气,揉了揉自己太阳穴。
葛仲一走,她也没装那幅要哭不哭的矫情心思,只摸了摸自己手腕,略微有些深思。
邝深现在是她惹不起的人,她也不会再伤筋动骨的试探。
只是,她该怎么把这么大的损失从她亲哥哥身上讨回来呢?她可不相信管事能有那么大的本事和说看江芝店不过眼就找事的勇气。
郇米独坐屋里至深夜。
而葛仲等到邝深的时候也已经到了月挂半空,邝深从货车上下来,满身的烟味混着车厢的劣质汽油味。
“好家伙,你这是去哪儿了?”葛仲想上前勾肩搭背,被邝深给转身避开。
他也不介意,跟司机递了个烟,聊了两句,就问出是刚从隔壁市回来。
“行啊,邝哥,现在生意越做越大了。”
邝深视线轻扫过他,没应那声,从车里面拿出给江芝带的东西,跟童枕打个招呼,就准备走。
葛仲忙拦住他,脸上恨不得能笑出个花来:“邝哥,哥,别走,弟弟找你有事。”
童枕在后面朝天翻了个大白眼,暗骂葛仲脸皮厚的比城墙,出了事就知道喊哥了,找他嫂子麻烦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收手呢?
非给脸不要脸,脚踢到石头硬,才知道疼。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毛病。
真以为他哥能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