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陈凝神清气爽地去六院上班,刚走到门诊大楼一楼大堂,她就看到导诊台那里有个熟人。
那男人一脸焦虑,正在导诊台附近来回走动,看上去六神无主的。
这时他也看到了陈凝,他立刻奔过来,着急地说:“小陈大夫,你快去看看小军吧。”
陈凝心头一凛,说:“小军怎么了?你先别着急,慢慢说。”
小军爸爸却说:“我能不着急吗?小军昨天晚上后半夜一直在拉肚子。现在他都快虚脱了,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你快去看看吧。”
陈凝眉头微皱,心想怎么会这样?
她开的药方没什么问题,只要家属按照医嘱给孩子服药,就不可能腹泻。
这时李大夫也来上班,正好看到小军爸爸拦住了陈凝。
他连忙过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陈凝快速冷静地跟李大夫说了一下,李大夫立刻说:“我跟你一起过去看看吧。”
小军爸爸便带着他们俩匆匆去了呼吸科221病房。
他们到的时候,丘大夫已经在那儿了。但他还来不及跟陈凝说什么,陈凝便开始给小军做检查。
李大夫也走近前,看着孩子虚弱地躺在床上,他就跟小军爸爸说:“把病历拿出来,我看看都开了什么药?”
小军爸爸很快把病历交到他手上,李大夫快速看了一遍,又查看了小军的情况,然后他果断地告诉小军家人:“小陈大夫周五周六给开的药没有问题,按方服药的话,不可能会产生腹泻。”
“你们家属想想,这两天都给孩子吃什么了?”
小军妈妈茫然地说:“没吃什么啊,就是面条和粥,没别的。”
李大夫严肃地说:“没吃什么?那是怎么导致腹泻的呢?”
这时陈凝看到门口有个护士经过,一看到她,那护士就把脑袋缩了回去,快步走开了。
陈凝若有所思地回过头来,问小军爸爸;“小军的药有没有别人接触过?
小军爸爸陡然想起,以前陈凝就提醒过他,让他们看好小军的药,除了家属不要让别人接触。
难道说,是有什么人往那药里放了东西?
比如泻药?
如果是这样,那就能解释小军为什么都好转了,却又突然拉起了肚子。
他想了想,就问他老婆和他妈:“你们两个轮班照顾小军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外人过来,碰那个药碗了?”
两个女人想了想,都摇头说 :“好象没有。”
小军奶奶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又说:“昨天天黑前你出去打饭,我看小军他妈累了,就让她睡会,我自己看着小军,后来小军喊着口渴,我就去给他打水了,不过我也就去了五分钟左右…”
小军爸一听就急了,说:“妈,不是跟你说好了,不让离人吗?你这…”
陈凝拦住他:“现在说这个没用,药我看还有一点,先别倒。丘大夫,既然这件事可疑,我建议还是把药拿去化验一下,看这药里是不是被人加了什么东西?”
丘大夫脑子里乱糟糟的,他在医院上班将近二十年,碰到的事虽然多,却没见过这样的情况。
如果药里真被人加了料,那会不会是他们科室的医护人员干的?
谁啊?这么缺德?
心肠太黑了,那还是个孩子,对方怎么能下得了手?!
他脸色微沉,没说什么,直接就答应了:“行,我这就安排化验的事。如果药真出了问题,这事我会向主任报告的。”
第133章
陈凝点头道:“如果要化验, 丘大夫最好找个信得过的人。剩下的药,我会再留一半,在有必要的情况下, 我会要求进行第二次化验。”
丘大夫心头一紧,当时就明白了陈凝的意思。陈凝是担心做案人是六院的医护人员,如果这医护人员跟化验的人有勾连,那谁又能保证化验结果呢?
丘大夫也想把背后的人揪出来, 因为这个人做的事实在是让人心头发凉。
如果他们科室真的隐藏着这种人,那他们在这儿上班都得提心吊胆的。
这次那人敢对着一个患儿下药, 那下次,谁又能保证这人做出什么事情来。
同时他心里又冒出了一个念头, 按理来说, 小军一家人就是病人和家属, 跟科室里的人也没发生过冲突, 自然没什么仇怨, 那这背后下手的人是冲着谁来的?
是冲着他这个主治大夫,还是参与会诊的小陈大夫?
不管是谁,这事他都得弄清楚, 不然他这心没法放下来。
于是他说:“你放心, 这事我亲自盯着, 找的人也一定可靠。结果一出来,我马上就去找你。”
说到这儿, 他看了下表,说:“估计最多两个小时吧,加急的话还能再快点。”
陈凝答应了, 说:“行,化验的事就交给丘大夫, 剩下的药液还由家属看管,我也不会碰,以保证公平。”
接着,她跟李大夫说:“患儿还在腹泻,其他情况尚可,咱们俩再开点药吧,尽快止住他这腹泻,以免元气外泄。”
“家属什么意见?同意我跟李大夫再开药吗?”
小军爸爸确实怀疑过陈凝开的药不妥,不过现在他的怀疑已经打消了,于是他说:“那就开吧,这孩子,什么命啊?真是…太可怜了。”
说着,他靠墙站着,手指插到头发里,苦恼地搓了几下。
陈凝很快又开了药方,嘱咐几句之后,就跟李大夫回到了中医科。
走到中医科走廊的时候,李大夫欲言又止,但他到底没说什么,叹了口气,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陈凝看了看表,表针显示,这时候已经快到九点了。
到了415门口,她看到有位女人正在门口的长椅上坐着,看着她拿出钥匙,那人就站了起来。
她开了门,把患者请了进去,这时周扬过来给她送文件,说:“今天下班前科里要开会,这是文件,你抽空看下。别人的都发完了,就剩你的了。”
他这边刚说完,孔大夫就带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患者走了进来,他匆匆跟陈凝说:“小陈,这位患者她这个情况有点特殊,你能不能帮忙看看?”
陈凝往办公室里指了一下:“先等一会儿吧,我这边还有位患者。你们先在那儿坐着。”
孔大夫这时暂时没别的病人,他便跟那位女患者都进了陈凝的办公室。
陈凝看了那女患者一眼,和气地问道:“哪里不舒服?”
女患者就说:“就是闭经,有半年了。”
陈凝“哦”了一声,示意她稍等。
周扬一听就来了兴趣,因为他听老大夫们说过,闭经有时候不好治,能把孔大夫难住,那这个病可能有点棘手。
正好上午徐主任不在医院,他事不多,就想留下来听一听。
于是他说:“小陈大夫,我在这儿呆会行吗?”
陈凝怔了一下,忽然从周扬身上看到了一点董壮的影子。
她就说:“我当然没什么问题,你问问患者的意见吧?”
孔大夫带来的女患者已经快四十岁了,她没有小姑娘那么容易害羞,她就说:“想看就看呗,我这边没什么。”
陈凝便转过头来,观察了一下斜对面另一位女患者。
这位患者年纪在五十岁左右,保养得还不错。
陈凝照旧问她哪里感觉不好,接着她就听到这位女患者张口说:“我除了心眼好,哪里都不好。”
陈凝:…
周扬肩膀抖了下,抿着唇把笑憋了回去。
孔大夫和他旁边的闭经患者也有点忍俊不禁,笑着看向那位声称心眼好的女人。
此时,更离谱的事出现了,那位女患者居然拿出了一张纸,说:“这纸上都写着,你看看吧,我浑身上下都是病。真的,我不骗你,这个人不爱说假话。”
周扬往那边瞟了一眼,便看到那张16开大白纸上写了一堆字,密密麻麻的。
他又往前挪了几步,向那纸上看过去。这一看他就发现,这位女患者的毛病还真是多得不行。说她全身上下都是病,一点都不夸张。
陈凝看了一眼,见那纸上的确写着一堆症状,加起来足足有二十五六种。
比如头痛头昏、呕吐、口苦、失眠、心烦、身上没劲、心悸气短、没胃口、肚子胀、皮肤过敏,后背特别难受,有时感觉身上发热,有时又觉得冷,等等。
陈凝略看了看,然后问她:“以前去别的医院看过吗?”
患者说:“当然看过啊,去过好几个医院,能做的检查都做了,医生都说我没病。”
“可我确实是不舒服啊,我没说谎。大夫就非说不是,有一回我跟大夫说我身上热烘烘的,难受。你猜人家大夫怎么说?”
陈凝感觉这女患者像说单口相声似的,还挺有意思,她就配合地问道:“哦,那大夫是怎么说的?”
女患者翻了个白眼说:“那大夫告诉我哪儿凉快上哪儿待着,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周扬肩膀又抖了抖,为免在病人面前露出笑意,他把脑袋垂了下去。
孔大夫和那闭经的患者这回又笑了,孔大夫心想,你说身上热,可不是得去凉的地方待着吗?人家大夫说的字面意思也不算错。
陈凝抿唇,微微笑了下,说:“大姐,你可真有意思。”
“不过我觉得,你说的确实是真的,不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具体是怎么回事,我先看看好吧。”
女患者当即就像找到知音一样,跟陈凝说:“大夫,还是你理解我,就连我家里人都有点嫌我事多了,你说我上哪儿说理去?”
陈凝知道这个人只是想倾诉一下,她不需要多说什么,便点了点头,以示她在听。然后她伸手搭上了对方的脉。
她诊脉的时候,孔大夫也在旁边思考,这个女人浑身上下哪儿都不舒服,又检查不出来什么问题。那要是给她治病的话,该从哪儿着手呢?
…只怕又是一团乱麻啊。
过了一会儿,陈凝把手放下,又问了一些问题,然后她就跟这女患者说:“你身体单独的脏器应该还是可以的,但各个脏器的协调上出现了一些问题,需要开和解药。”
女患者怔了一下,显然不懂:“协调上出了问题,什么问题啊?”
陈凝想了下,给她解释:“简单的说,有两个人单独工作时,工作做得都挺好的。但是让他们俩合作的话,就总是有冲突,什么事都干不好,这就是协调的问题。人身体有许多脏器,也有不协调的时候,这种情况,身体就会产生许多不适症状。”
说着,陈凝看了眼周扬,跟他说:“患者这种情况,我判断是少阳太阳都有问题。她刚才说后背特别不舒服,乏力,这个就是太阳经的问题。还有口苦欲呕、时冷时热、心烦等问题,则跟少阳有关,所以我打算给她开一副柴胡桂枝汤。”
周扬和孔大夫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副药是由小柴胡汤和桂枝汤合成的,前者可和解少阳,后者则能调和营卫,的确是一副很好的和解药。
这时他们听到陈凝说:“因为患者后背难受、乏力,我打算给她加羌活、独活、葛根等药。”
周扬这时已经弄明白了陈凝治这个病的原理,他心想患者后背特别不舒服,而葛根就很适合治疗肩颈和后背发紧不舒服的情况,在这里放葛根是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