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野这才安静下来,挨着她半躺着,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忙下了地,从搭在椅背上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陈凝。
陈凝认出来那是他们单位平时发工资用的信封,她刚拿到手里,便感到那信封比平时的厚。
“怎么这么厚?”陈凝疑惑地看了季野一眼,随后她打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一沓钱,还有几张工业票和粮票。
季野笑着说:“数数看,多少钱?”
陈凝看了他一眼,然后真数了起来,数到一百的时候,还有几十块没数。
等全部数完之后,陈凝疑惑地说:“一百五十二块,怎么这么多?”
季野工资高,平时发下来的工资加津贴一般能达到九十多一个月,可这个数跟一百五十二差距也不小啊。
季野笑着说:“上个月完成了一个大项目,我是项目负责人,奖金比较多。再加上工资和津贴,这个月就发的多了点。”
陈凝掂着那叠钱,感叹地说:“还是你赚的多,我一个月赚的钱还不到你平时的一半,家里都靠你了,靠我得喝西北风。”
季野捏了捏她的耳垂,说:“其实你赚得不少了,以后会赚得更多。再说我的就是你的,所以我赚多点就行。”
陈凝开心地点头,她想想现在这些钱的购买力,顿时觉得手里这笔钱又是一笔巨款。
手握巨款的感觉真不错,心里特别安定。其实她也是个俗人,不能免俗,她跟其他人一样,也怕没钱过日子。
跟季野在一起生活,真的是踏踏实实。就一个字:稳!
她把钱放回去,收到抽屉里锁好,随后回头主动搂住季野的腰,在他怀里拱来拱去的,拱得季野心里软软的,像要化开一样。
前半夜季野和陈凝都去看过张言,他们去的时候,有两回张言是醒着的,问他有什么反应,他摇头说还好。
陈凝检查过之后,感觉他脉搏虽快了一些,但还算平稳,心脏、呼吸道也没有异常,说话也清楚,肢体没有麻木现象,各方面情况都还好,又观察了一会儿,她就跟季野回去休息了。
张言屋子里放了绿豆、甘草和黑豆熬成的解毒水,万一他真的感觉不好,他们不只可以用这些解毒水来急救,她还可以针刺,所以她不太担心。
晚上十一点多钟,季婉就来了张言房间,她到的时候,想试试张言的体温,便轻轻伸手碰了下他的额头。
额头有点热,但不算烫,感觉也还可以。
这时季婉听到他呼吸比平时似乎要急一点点,她一时担心,便把手伸到被窝里,覆在张言胸口上,去感受他的心跳。
心跳确实有一点快,但她数了数,感觉跳的不过分剧烈,并没有达到陈凝所说的那些异常反应标准。
她也不想打扰季野和陈凝休息,又不放心张言,便轻轻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托着腮静静地看着张言。
他现在的脸,跟他以前的脸变化挺大的,性格变化也大,以前那个热烈阳光又听话的人变阴郁了不少,只能说境遇对于人的影响力是很大的。
季婉微微叹了口气,情不自禁地抬手轻抚在张言的眉骨和眉毛上。
她一直觉得张言的眉骨和眉毛长得很好,不用修就很好看,是她很喜欢的那种眉形。
但这种话她从来没对张言说过,也没好意思上手摸过,这回趁着张言睡着,她匆忙摸了两下,便要把手缩回去。
只是她的手还没拿下去,张言就忽然睁开了眼睛,把季婉吓了一跳。
这人刚才到底是睡还是没睡?什么时候醒的?
季婉打算收回手,可她的手却被张言给抓住了。
他的黑眼珠一直盯着季婉,抓着她的那只手也加大了力道。看着她的时候,他喉头动了动,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出来。
季婉挣扎了一下,终于把手扯了回去,说:“你别闹,今天你得好好睡觉,这个药性特别强,你休息好了才能对抗住这个药力。”
“你不用管我,既然我把你带过来了,还非要你治,那我就得负责到底。”
张言知道她在嘴硬,但他也没有揭破的意思,只拍了拍身边空的床位,说:“你在这儿守着,时间长了会累,我对你也做不了什么,累了就在这儿睡吧。”
“反正咱们现在已经在一个屋过夜了,就算你不在这儿躺,也没什么区别。”
季婉瞪了他一眼,说:“少废话,睡你的觉吧。”
张言听话地闭上眼睛,往床铺另一边挪了挪,仍坚持给她留出大片空的地方。
季野在接近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又来了一次,这一次陈凝仍然跟了过来,因为服药后前半夜是比较关键的,所以陈凝宁愿多走一趟。
他们俩到的时候,季野一开门,便看到季婉拿着一本书坐在床边,不时揉两下眼睛,看着有点困,但还能挺得住。
陈凝就在门口听了听张言的呼吸,又观察了一番他的脸色。季婉看过来时,她便嘘一声,示意不用说话。
“他怎么样?”出来之后,季野便问道。
“还好,有点反应,但都在正常范围内,我估计问题不大。”
季野听她这么说就放心了,后半夜季婉虽然说不用他们看着,但他们俩还是走了两趟,直到后半夜四点多,俩人才放心地睡了过去。
季婉后半夜也困,但她一直坚持坐着没睡。至于张言,他当天晚上难得地睡了个好觉,这种好觉他已经好久没有过了,醒来之后,他便听到自己肚子里咕噜噜地叫了好几声。
刚好季婉在旁边听到了,便她状态不怎么好,听见了也没多大反应。因为她不仅睡眼惺松,眼珠下边还挂着俩黑眼圈。
张言喉头一梗,正想说点什么,就听见季老太太敲了敲门,然后走了进来,跟他们俩说:“早上小凝走的时候来看过了,她说小张目前情况不错。她让你早上吃点好消化的补充□□力,上午十点来钟,还得过去扎针。”
这个时间点,陈凝已经到达了六院。她刚开始上班不久,办公室里竟来了个熟人。
看到那三十来岁的男人,陈凝笑着迎了上去,问道:“老班长,你今天不上班吗?怎么会有空过来?”
来人是孟红岩,当初陈凝在三院中医培训班上课时,孟红岩就是班长,后来培训班结业,孟红岩作为最优学员之一,也留在了三院当大夫。
看到陈凝,孟红岩不禁退后两步,仔细打量了她两眼,说:“你长的明明还跟以前一样,可我总觉得哪里变了。”
陈凝笑:“能变到哪儿去?我还是以前的我。你大清早到我这儿来,不会只是为了叙旧吧,是不是找我有事?”
孟红岩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道:“确实是有事啊,小陈啊,你现在名气越来越大了,我们三院都知道你在跟黎老师他们一起在搞研究呢。”
陈凝摆了摆手,说:“你来我这,不会是专程来跟我说这些没营养的吹捧话吧,有事直说,磨磨叽叽的可就不像你了。”
孟红岩这才说:“这次我是有事相求啊,我们医院现在有个重病号,他患的是空洞型肺结核,挺难治的,彭老师让我来跑一趟,请你过去看看,看你有没有新的思路。”
“怎么样,要不要过去帮个忙?”
彭英的忙陈凝当然要帮,他可以把自己私藏的宋版书借给她好几本,他有事她怎么会不闻不问?因此她点头说:“可以,什么时候过去方便?”
第161章
“这两天有时间吗?患者目前还在我院呼吸科隔离病房住院, 因为他患病时间实在是长了,快二十年了,像利福平、异烟肼这类的药都用过了。他已经产生了耐药性, 治疗效果不好,时间长了可能引发代偿性肺心病或者其他并发症。”
“之前我们给他用了滋阴清肺的药,常规中医治疗很多都是这么治的,但是效果很不理想。所以彭老师就想, 或许你在这方面能有些新的思路。”
滋阴清肺?陈凝听完之后,虽然没说什么, 心里却觉得问题可能就出在这个药上。
像这类病人,一般都有潮热, 而且身形消瘦, 看上去的确很像是明显的阴虚之证, 因此中医在治疗这类疾病时常用滋阴之类的药品来治。
陈凝还没看到人, 也就没发表什么意见, 想了想就告诉孟红岩:“今天上午我有几个病人需要做针灸治疗或复诊。中午吃完饭我有时间去三院。你要是不忙,就在我这待着,到时候我们俩可以一起过去。要是忙, 你可以先回去, 我到了之后直接去找你或者彭老师, 彭老师还在原来的办公室对吧?”
孟红岩立刻答应了,说:“行, 那你今天下午就去吧。我还得坐诊,要不我先回去,中午我在三院门口等你。”
陈凝笑着说:“别等了, 我到的时间又不准,天挺冷的, 你在外边等时间长了不是白白遭罪吗?到了我直接上去找你们就行。”
孟红岩这才笑着点头:“也行,那我们就等着你了。”
临走之前,孟红岩又聊了聊几名培训班其他学员的近况,聊到董壮时,他不免觉得可惜,好好的怎么就不当大夫了呢?
陈凝却说:“他这个人其实挺适合从政的,也许他以后会有更大的造化。”
孟红岩想想董壮那个性格,觉得也是,又聊了几句就走了。
上午十点钟,季婉又带着张言来做第二次针灸治疗,梅东来在给张言扎针灸的时候,陈凝就在旁边看着。
这时,苏副院长出现在门口,招手叫陈凝出去。
陈凝连忙走到门口,疑惑地道:“副院长,您找我有事儿啊?”
苏副院长拍了拍自己怀里那个牛皮纸文件袋,点头道:“跟你说一声,我这就去市里卫生部门找上级汇报一下情况。关于你们中医科的事儿,我也会跟他们做一个初步的沟通,后续你们手里有资料还得给我补充上。”
陈凝想了想,说:“咱们这个实险中实际的接诊治疗量是不是有点小了?一共才几十个,现在就去跟领导汇报这个,会不会有点早了?”
苏副院长坦白地说:“其实我也没想这么快的,本来打算再过一阵子,多积累点材料再去。但上边也不知道从哪儿得到了风声,知道你跟老黎他们搞的这个实验项目。上边的意思是希望求稳,对这个项目顾虑比较大。这个你也懂是吧?这种担心我刚开始不也有过吗?还为此专门在你们中医科开了个会。”
“所以我现在想先过去一趟,把这个解释工作做好,免得你们以后工作时束手束脚的。”
“我这边也勤跑几趟,也得让上级知道知道你们做这个项目的压力嘛。傻干活是不行的,你要是啥也不说,那就算是累死也不一定能让人看见你的辛苦。以后专业上的事交给你们,那这个跑腿耍嘴皮子的活就交给我好了。”
陈凝听他这么说,不禁笑了,说:“副院长任重道远,以后咱们几个还要靠你跟上级协调呢。”
苏副院长也笑了笑,又嘱咐道:“一会儿我走了以后,你们要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去找韩院长签字。”
陈凝笑着送他离开,看着他背影渐渐走远,这才回了中医科。
刚才他们说话的时候门开着,所以周扬和季婉他们也都听到了苏副院长说的话。
周扬小声说:“小陈大夫,咱们新来这个副院长真是不错。”
这回就连梅东来都难得附合了一下周扬的话:“看着还行,也得看以后怎么样。”
陈凝也认可周扬的说法,他们这些医生,要想工作顺利舒心,领导的支持当然很重要。如果这个副院长换成一个不作为的人,那他们的工作开展的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顺利。
所以他们这个实验如果成功了,那苏副院长必然要占一份功劳。
这时梅东来开始给张言拔针,陈凝便走过去,给张言把起脉来。
过了一会儿,她跟梅东来说:“张言刚来的时候,脉沉迟比较严重,现在脉像有变化了,变化虽然不是很明显,但能感觉得到。”
梅东来自然也感受到了这一点,但他似乎对自己的针灸结果并不太满意,竟然说:“上个月我感冒了一阵,感觉最近状态一直不太好,不然效果会更好些。”
周扬本来还觉得梅东来很厉害,听到梅东来又这样说,他连夸都不想夸了。
这个家伙,不气人会死啊?
陈凝对梅东来这种说话方式已经有点免疫了,倒也没什么特别反应。因为她知道,梅东来这么说好像很凡尔赛,可这对他来说,其实就是个事实。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张言扎完针灸后,季婉就跟另一个来陪同的小伙带着他离开了中医科。
陈凝匆匆吃完午饭,走到医院外边的车棚下边,把自行车推出来,背着包就准备骑车去三院。
车子刚推出来,她就看到谢振兴出现在大院里。
她不免感到奇怪,谢振兴不是在市里的机关上班吗?那他肯定有上级管着,怎么能老往六院这边跑呢?
这时谢振兴刚进六院院门,正好也看到了陈凝。
他连忙笑着跟陈凝打招呼,说:“小陈大夫,你这是要去哪儿?”
陈凝刚把自行车推出来,见他问,便客气地说:“我要去一趟三院,那边有个患者需要会诊。”
谢振兴是真的惊讶了,说:“友谊医院那边请你,三院也有人请你,小陈大夫的名气真是越来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