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凝忙说:“不是,友谊医院的姚大夫跟我们合作过,大家比较熟,所以我跟黎大夫他们就过去帮了下忙。三院那边也有熟人,因为熟才请我过去,能不能治还不知道呢。”
说到这儿,她便想跟谢振兴道别,可谢振兴却又叫住她,说:“小陈大夫,既然你能去友谊医院和三院会诊,那你能不能跟黎大夫他们一起来我们单位,给我们单位的职工集体做一次检查?”
陈凝偏了偏头,感到很惊讶,难道他这次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事?总不会是临时起意吧?
“你怎么会忽然这么说?你们领导要求的吗?”
对她的问题,谢振兴早就准备好了答案,说:“当然,这是上级领导的意思,我这次来,就是领导让我来的。他想让我跟你们医院中医科接触一下,就是想问问你院中医科能否派两名大夫去一下我们单位,给我们做一下集体检查。”
“我们那儿有不少常年做案头工作的人,身上多少都有点病,也不一定有时间来医院。所以领导就想请两位优秀中医过去,帮大家查一下。咱们都知道,你们这些中医是全科大夫,不分科室,所以大家伙不管是什么病,都可以找你们看,还挺方便的,你说是吧?”
陈凝还头一次碰到这种事,她便说:“你们单位福利真不错,不过这个事你得去找我们主任说。至于主任要不要跟院长汇报,要看他的意思。如果领导一定要我去,那我去也成。但我不能保证到时候一定有时间,因为我上午有几个固定的患者,他们会来接受针灸治疗。”
谢振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也没勉强她现在就答应。
看着陈凝骑着自行车走远,谢振兴整理了一下衣服,直接进了一楼大堂,顺着楼梯一路就走到了四楼。
但他并不知道主任室在哪儿,便顺着长长的走廊慢慢查看。
走了一会儿,他就看到梅东来和周扬都在陈凝的办公室里待着,他们俩一个靠着墙,神情似乎在漫游。另一个则在低着头,不时翻翻书页,看上去很像是在刻苦学习。
他没有停留,继续往前走,终于在走廊尽头找到了主任办公室,敲了敲门便走了进去。
看到他敲门进去,徐主任放下手里的笔,疑惑地问道:“你是…”
谢振兴先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姓名和单位,然后又说明了来意。
徐主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比陈凝还要吃惊。
因为谢振兴的单位,属于市级机关,能在那儿上班的人,走出来大小都是领导。以这种单位的实力,真想找中医去给他们的职工体检的话,完全可以请临川市最有名的大医院大夫过去。
他们六院在临川市虽然也算是第一梯队的大医院,可也算不上拔尖。
那这个人能到六院来请人,很可能是因为黎大夫和陈凝他们最近风头比较盛,名声传出去的缘故吧。
这种单位的人都求上门来了,所求的也是正当的事情,他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于是他想了想,就跟谢振兴说:“给职工体检,这是好事,体现了贵单位领导对职工的关心,这种事我们医院当然该支持。”
“不过…”他说到这里,有些迟疑,谢振兴耐心地听着,道:“没关系,徐主任您有什么顾虑尽管说。”
徐主任这才说道:“不过我们的大夫看病也不能说百分百地看准,因为人的身体实在是太复杂了,医生也不是神仙嘛。医生的工作就是这样的,时常会出现看不准的情况,有时候需要反复考虑,排除各种疑点,才能确定病因。有时候即使想尽办法还是想不到答案,这种事都挺常见的。”
“所以我想,咱们的中医去了你们那儿,万一出现看不准、看不明白的情况,你们那边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谢振兴连忙摆手,和气地说:“不会不会,咱们就是去看西医,也经常有看不准的情况,这个我们都能理解。像我奶奶、我姑和我大姨的病,以前找过大夫也看不明白,还是小陈大夫给看好的呢。”
徐主任怔了一下,心想这人没少找小陈大夫看病啊?
不过他想了下也就释然了,因为这种现象挺普遍的,有的人觉得某个大夫看病准,家里亲戚朋友一旦病了,那人就很容易把人都介绍给那个大夫看。
所以他并没有多想,但也听出了谢振兴的意思,恐怕他要请的人也包括陈凝。
想到这儿,他便试探着问道:“谢同志,那你有没有想请的大夫,还是说可以由我们院方随意指定?”
谢振兴笑了下,然后才说:“我们还是希望徐主任能派两位水平较高的大夫过去,我觉得小陈大夫就不错。上午他们比较忙的话,下午去就可以,如果你这边同意,我们再约定具体时间。”
徐主任听明白了,谢振兴想请的人里边,果然有陈凝。想到三院那边也刚把陈凝请走,徐主任便觉得,一定是小陈大夫名气大,很多病人口口想传,把她的名气给传了出去。
这种情况下,如果他非要派别的大夫过去,对方恐怕也未必会欢迎。
想了下他就说:“既然这样,那我就跟小陈大夫和其他大夫商量下,看最近谁有时间?”
谢振兴说了声好,然后就没再打扰徐主任,告别之后就离开了主任室。
经过415办公室时,周扬站起来抻了抻腰,正好看到了他从办公室门口走过去。
周扬就嘀咕了一下,说:“这人不用上班的吗?怎么老往咱们医院跑,还挺闲的,什么工作那么好啊?”
梅东来回过神来,问了他一句:“你说谁呢,神神叨叨的?”
周扬摇了摇头:“没说谁,就是个患者家属,说了你也不一定认识。”
梅东来只当他随便说说,他听听也就算了,便回过头去,找了几张纸,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
那张纸快写满的时候,他忽然跟周扬说:“你在这附近知不知道哪儿有疯疯癫癫的人?”
周扬觉得他问得奇奇怪怪地,就说:“你找这种人干嘛啊?我看你才神神叨叨地呢。要我说,你真想找这种人,可以去精神科试试嘛。”
梅东来一想,也是,他不再说话了,周扬却被他挑起了兴趣。他伏低身子,脑袋凑上前,离梅东来的脑袋只有两个拳头的距离,小声问道:“你是不是又在研究新的东西?比如鬼门十三针或者什么荡鬼针?”
他本来就是瞎问问,梅东来却怔了一下,说:“你怎么知道?是不是偷看我笔记了?”
周扬一听,顿时激动了,不爽地道:“谁偷看你笔记啊,我是那种人吗?我就随便问问。”
梅东来一想,也是,周扬这小子的确不是那种人。
他便说:“没看就好,没事不要瞎打听。”
周扬这时却道:“不对…我肯定是猜对了,你真在研究这种玩意儿啊?行啊你!”
梅东来没说话,竟像是承认了。
周扬立刻表态,说:“哥们,你放心,这事我跟谁都不说,准保给你瞒着。至于那种疯疯癫癫的人,我要是知道哪儿有,我就给你打听。”
“不过,这种事其实挺冒险的,你知道人疯了有时候啥都干得出来。你什么都不缺,犯得上冒这种险吗?”
梅东来却说:“我只是觉得,这类人中,有些人的病其实是可以治的,就想试试。你也知道,一个家庭中只要有一个人有这种病,那对整个家庭来说都是个灾难。”
周扬头一次觉得梅东来这人挺高尚的,好象他后背有一圈光环一样,他不禁说道:“梅大夫,你今天跟平时真不太一样,你这样我都不好意思跟你开玩笑了,因为这个境界太高了。”
梅东来却没好气地推了他一下,说:“滚一边去,离我远点,说话时口水都快喷我身上了,恶心不?”
他们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陈凝已经快到三院了。
这个熟悉的地方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来了,她刚到中医科走廊上,便被一个中年大夫叫住了。
回头一看,她便认了出来,笑着说道:“李老师,是你啊?”
李成功当初也是培训班的老师,主讲的是中医基础理论。他也知道彭英要请陈凝过来的事,他连忙道:“小陈,你现在可是今非昔比了,以前你是咱们这儿的学生,现在可就是咱们特意请过来的同行了。”
陈凝连忙说:“以前是学生,以后也是你们几位老师的学生。我这次来就是看看,或许能提供一个新的思路,大家商量下,但也可能什么都看不出来呢。到时候老师不要嘲笑我就行了。”
李成功笑了笑,心想这学生名气虽然大了,但也还知道谦虚,便说:“哈哈,怎么会嘲笑你,咱们不也没看明白吗?走吧,我跟你一起过去找老彭。”
两个人正说着话,孟红岩已出现在走廊上。远远地他就看到了陈凝,他立刻迎了过来,跟陈凝说:“彭老师和呼吸科的大夫都等你呢,咱们先去彭老师那儿,然后再去呼吸科病房看看那位患者。”
第162章
陈凝跟着李成功和孟红岩到了彭英办公室的时候, 他刚给一个病人写完药方。
几个人见面,难免寒暄了几句,陈凝知道彭英也挺忙的, 就说:“老师,还是先去看看那位患者吧,正事要紧。”
彭英点了点头,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口罩, 嘱咐陈凝戴好。结核病人的飞沫会传染,所以他们一定要戴口罩, 也要尽量避免近距离接触患者。
几个人很快就来到了呼吸科,呼吸科主任亲自等着他们, 人一到, 主任就笑着伸出手来, 非要跟陈凝握一握。
放下陈凝的手之后, 主任就笑着问彭英:“老彭, 你们中医科现在后悔不?小陈本来是在咱院学习的,要留院也该留在咱们三院的,可人家反倒去了六院。”
这事彭英也别扭着呢, 他倒是想把陈凝招过来, 无奈领导不同意直接让她当大夫啊。
他能说什么?难道要当众埋怨领导不如六院的给力吗?他再直率, 也不会做出当众说领导坏话的事。
他们正说着话,许院长刚好来这边巡视情况, 看到他们聚在一起,便往这边走了过来。
这时陈凝也看到了许院长,忙点头跟他打招呼。
许院长一愣, 立刻认出了眼前的姑娘是谁了。
别的人他可能会忘,这姑娘他怎么可能会忘呢?
这姑娘前脚离开三院, 他侄子许士航也走了。是去了京市进修,学习肝胆科最先进的手术技术,什么时候回临川还不知道呢。
他点了点头,问呼吸科主任:“你们有事?是要会诊吗?”
呼吸科主任连忙说了那位患者的情况,许院长竟然说:“我也去看看吧。”
呼吸科主任略一迟疑,然后便同意了,给院长找出来口罩让他戴好,随后这一帮穿着白大褂的大夫快步经过走廊,又穿过一道隔离门,进了呼吸科隔离病区的一个病房。
这间病房里只有一个患者,是男性,年近六十,除了他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陪护。
那男人看到一伙大夫进来,连忙站了起来,打量着这些大夫。
呼吸科赵主任告诉他:“你父亲的病迁延日久,已经产生了耐药性。你们又拒绝手术,那我们这边就不太好办了。现在我们已经按你的意思,又请了中医来会诊,人都到了,先让他们看看你父亲的情况吧。”
那人打量了一番进来的大夫,也分不清谁是谁,因为这些人都戴着口罩,把脸捂得严严实实的。
病房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他就点了下头,表示愿意配合。
彭英他们都已经看过患者的情况,但还是给他诊了诊脉。
陈凝在旁边打量着患者,见他果然身形消瘦,脸颊上的肉贴在皮上,瘦骨伶仃的肩膀露出来一部分,看上去一阵风都能把这人吹跑一样。
至于患者其他情况,彭英他们都已经做过详细的问诊,跟陈凝预料的也都差不多,她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就没再多问。给患者把过脉之后,又观察了一下他身体的情况,她就跟彭英等人走出了这间病房。
赵主任跟家属说:“他们几位中医大夫需要商量下,等有结果了我们会来通知你。”
家属点头表示同意,陈凝等人便走出隔离病房区,他们去了赵主任的办公室,开窗通风之后,赵主任才问陈凝:“小陈大夫,你有什么看法?”
彭英也说:“你怎么想的?尽管说好了,就算说得不对也没什么。”
陈凝略一思考,这才说道:“患者午后潮热,身形消瘦,面红,舌光滑无苔。表面看上去,确实是明显的阴虚之像。但是刚才我在问诊记录上看到有写,患者有食少便溏的情况,这其实是脾阳受损了啊。所以我在想,用滋阴清热方法来治的话,可能会使他内里变得更加寒凉,从而加重他食少便溏的情况,脾阳受损也就更重了。”
“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患者之前确实有阴虚,但久病必损及阳,所以患者其实是阴阳两虚的情况。”
“如果一味滋阴,其实会伤到他的阳气,而他身体情况很差了,本来就有明显的阳气不足,再一伤阳,愈后恐怕会不好。”
她说话的时候,彭英和李成功他们听得都很认真,彭英眉头紧锁着,其实在心里已经认可了陈凝的这个说法。
久病必损及阳,这句话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
李成功若有所思地问道:“小陈,你这么说,是不是有什么可行的方案?不如说来听听。”
孟红岩也一脸期待地看着陈凝,也想知道,这种严重的病,到底该从哪个角度去治。
陈凝见他们都在等着她说话,她就说:“思路是有的,对不对你们可以考虑一下。”
“我是想,患者病在肺,实际已损及脾阳,导致了食少便溏的状况。”
“凡是慢性病,长期性的疾病,在治疗时顾护脾胃是我们必须要考虑的事情。我觉得现在应该给他开一些温补脾阳的药。脾属土,肺属金,咱们治肺病有培土生金之法,就是肺有病,可以考虑以补脾之法来治,这个正合培土生金的本意。”
“按我的想法,可以用补中益气汤来做基础方,加大剂生芪,再加生龙牡、山萸肉和乌梅,如此治疗一段时间,我觉得他这个骨蒸潮热是可能退下去的。治到这个程度之后就可以换别的药方,重点在扶正上边。”
彭英听了她的话,顿时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要说他的水平不如陈凝,倒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