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大夫你要是不去,光是我们几个男的去,可能会不太方便,不如你也过去看看吧。”
陈凝想着家里确实没什么急事,她就推着车上了马路牙子,说:“行,那就一起进去看看吧。”
常磊听了,连忙在前边引路,几个人推着自行车顺着大院里弯弯曲曲的小路来到一个小平房前,常磊过去敲了敲门,门里很快走出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大爷,常磊叫他三爷。
老大爷听明白他们的来意之后,顿时叹了口气说:“老焦家姑娘这病来得突然,本来人好好的,跟正常一个样。可谁能想到,她说疯就讽了,好象也没啥人刺激她,你说这怎么突然就疯了呢?”
周扬听了连忙问道:“她疯多长时间了,家里人对她都好吗?”
“疯了不到半年,有四五个月吧。你说她家里人啊,对她好着呢。她爸妈都是老实巴交的人,她爸赚钱也不怎么花,全都拿回家来了,她妈干了个临时工,赚得是不多,但对这个女儿挺好的,把那孩子养得胖乎乎的,咱这大院里再没一个她那么胖的姑娘。”
陈凝知道,现在的人普遍偏瘦,胖子是真的少。能把姑娘喂胖的人家,那他们对孩子可能是真的疼。
要真是这样,那她的疯病或许跟家人没什么直接关系。当然现在还没见到人,这时候就下结论还早了点。
大爷带着他们往那户人家走,快到地方的时候,他叮嘱周扬和常磊他们:“那姑娘现在不发病时也正常。这一发病可就不行了,又抓又挠又咬的。她妈可怜啊,身上都是她女儿给挠出来的伤。一会儿你们到了先在外边等着,别着急进去,我先进院跟她妈说几句话,先问问他们愿不愿意看。”
周扬他们都答应了,等到了院子门口之后,那老大爷便打开大门走了进去。
小院有一人高的围墙,墙角下有几块平整的大石,周扬看了一眼,便示意梅东来站上去,这样他们可以扒着围墙看看里边的动静。
梅东来本来就是个无拘无束的性子,周扬一指,他就毫无负担地踩了上去,扒着墙头往里看。
周扬也踩了上去,只有陈凝和常磊还等在外边,陈凝不说话,常磊也不好主动说话。
过了一会儿,陈凝忽然听到院里传来阵阵响动,还有女人的呼痛声传了出来。
常磊也听到他三爷在里边喊:“小芳,可别打了,那是你妈啊,哎哟…你这孩子,怎么连我都咬…”
常磊一听动静就知道不好,估计那个得了疯病的女孩发作了,不只打自己的妈妈,连他三爷都受了连累。
老头子岁数大了,万一磕着碰着都不是小事,因此常磊不等他三爷招呼,就推开门闯了进去。
至于周扬和梅东来,他们俩已经扒着墙头跳进去了。
他们这一跳,倒把那女孩的妈妈吓一跳,以为自己家里大白天突然进贼了。
好在常磊三爷马上给她解释:“小芳她妈,这几个人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六院大夫,他们几个听说你家小芳脑袋有毛病,就说过来看看。兴许他们能看出来哪里不对呢,万一能治那不挺好吗?”
焦小芳妈妈也被自己女儿折磨得水深火热的,每天过得都很煎熬。为了这个女儿,她现在班也不上了,连儿子的亲事都受到了连累,刚黄了。所以她现在听说有人愿意给他们家这个女儿看看病,就算是有一点希望,她都愿意试试。
无论是谁在这种时候愿意伸出援手,对她来说都像是救命稻草一样。
她咝咝地抽着气,揉着刚被女儿挠过的手背,说:“那行,那你们就给小芳看看。看看她这病还能不能治?”
那姑娘这时候停了手,歪着脑袋看着周扬等人。
周扬他们想给她看病,自然要看她。只是他们几个人的目光刚投到那姑娘身上,还没看得太清楚,那姑娘就瞪了瞪眼睛,凶狠地质问站在最前边的周扬:“你看我干什么?你再看一个?”
周扬:…
他一脸无语,感到他好象给自己找了个麻烦。挺冷的天,他不回家去吃口热乎饭,听了梅东来的话,跑这儿来是干什么来了,好象真是在自找麻烦啊。
梅东来却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事实上今天这样的情况对他来说还真是小儿科。
这时候那姑娘的妈妈走过去,抱着她女儿,温柔地哄劝道:“小芳,别生气,他们几个来家里有点事,一会儿就走了。”
焦小芳不知道是刚刚发作过,还是别的原因,暂时没有再闹的意思。
这时梅东来冷静地跟焦妈说:“你让你女儿张开嘴,让我们看看她的舌头。”
焦小芳也听到了,她却说:“我凭什么张嘴给你们看舌头?”
这回轮到梅东来郁闷了。好在这时她妈妈又劝了几句,她才听话地把舌头伸了出来。
陈凝站的地方不远,所以她这时也看到,焦小芳舌红,舌面上不仅生有倒刺,还有瘀斑。这是有热又有瘀血啊。
梅东来见这姑娘终于安静下来,便大着胆子上前摸起了她的脉。
陈凝则抓起了另一只手,过了两三分钟,她就把手放下,走到旁边问焦妈:“你家孩子发病以来都有什么异常?还照常来月经吗?”
听她这么说,焦妈一怔,随即说道:“小芳有五个月没来那个了,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自从她那个没来,她就跟以前不一样了。一犯病就不认识人一样,谁都打。她以前不这样的,以前她真挺好的。”
说到这里,这位当妈的就伤心起来,陈凝看着她露出来的一截小臂上有不少伤,看着实在可怜,就问她:“她打你的时候,你没躲一躲吗?这样伤口万一感染了可不好。”
焦妈却说:“我要是躲了,她就得砸东西,逮什么砸什么。家里就那点东西,哪够她糟蹋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陈凝立刻明白了,这时候普通人家里都只有一些必须用的日用品,每一样都来之不易,谁家都珍惜东西。这位母亲也是如此,舍不得东西,就只有自己挨打了。
周扬在旁边叹了口气,问梅东来:“梅大夫,你也把完脉了,那你说她这种情况,用你那个鬼门十三针什么的,能不能治?”
陈凝:…什么鬼门十三针?
历中上确实有这种针法传下来,在《千金方》上也有记载,但这时候能掌握的人其实很少,而且很多人都说不清楚某些人所掌握的鬼门十三针针法是不是正宗的。
照周扬这么说,梅东来应该在研究这个?
这还真是符合梅东来这个人的性子,这家伙为了了解南疆的蛊,还特意跑到南方亲自去调查,还有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事呢?
她瞧了梅东来一眼,颇为无语,心想这事连周扬都知道了,却瞒着她,那她干脆就不问了。
倒是梅东来瞪了周扬一眼,心想这次跟他过来的俩家伙没一个靠谱的,都跟筛子似的,全都把他的事给露出去了。
说都说出去了,他也没必要再瞒着,他就说:“还不确定。”
陈凝不理他,仍向焦妈了解焦小芳的情况,提了几个问题之后,陈凝就问她:“小芳在发病前有没有受风受寒着凉感冒的情况?”
焦妈略一回忆,就点头说:“有,有的,那时候天热,她贪凉快吹风着凉了。”
陈凝觉得,她大概已经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照她看来,这姑娘并不是真的疯了,只不过是伤寒未愈,邪气入腑,传导到下焦小肠腑。而这姑娘又胖,肥胖的人一般都有痰湿,从她舌像来看,她体内又有瘀血,这些结合起来,形成了下焦小肠腑痰热瘀交结的情况。
而心与小肠相表里,小肠有问题,则会上攻心神,从而导致精神异常。
像小芳突然发生的闭经跟这个也有关系。像这种情况,也不只发生在小芳这样的闭经少女身上,其他人也可能会患这种病。当然,一般人的感冒都会慢慢好的,像这种极端的情况是概率很低的事情。
她打算看看梅东来要怎么办,这时梅东来刚把手从那姑娘身上拿开,看上去不知在想什么,眉头皱了起来。
那姑娘看到他皱眉,竟然生气了,怒道:“你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我胖,不好看?”
说到这儿,她竟然又抬起手,指甲不由分说就朝着梅东来的脸上划过去。
陈凝怔了一下,连忙上前要拉开。
焦妈也吓一跳,匆忙抱住她女儿的腰,哭着求她:“丫头啊,你醒醒吧,别挠了行吗?”
可那姑娘还一脸愤愤地,嘴里不停高声骂着,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简直不像是一个小姑娘能说出来的话。
周扬在旁边强忍着阵阵不适地听着,只觉得一阵后悔。他心想自己真是个傻子,没事跑这来找不自在来了。
梅东来咧了下嘴,抬手抹了下右脸颊,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指肚上的血珠。
陈凝见他都那样了,就没再等他主动说话,她自己走上前去,问梅东来:“焦小芳的病,你有什么思路没有?”
梅东来掏出手帕,抹掉手上的血珠,又按了按脸上的血道子,挑眉问她:“怎么,你有思路?”
陈凝没有跟他卖关子的意思,见他问,就点头说:“我是有,她这应该就是蓄血证。我觉得这次恐怕用不上你研究的鬼门十三针了,开副桃核承气汤加活血去瘀药就可以给她治。她这病虽然说很容易被一些大夫误诊为间歇性精神病。可实际上应该是能治的。”
梅东来呲笑了一声,自嘲似地说:“没错,我恐怕还得另找他人,她的病应该还用不上我那针法。”
“真要给她上针灸的话,也不是不行。可以用泄法给她泄小肠火,这样多少能改善她心志异常的状况,再配些药就行。”
听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焦妈越听眼神越亮,听到后来,她急不可耐地问道:“大夫,你们的意思是,小芳她这个病能治?”
陈凝听了,点了下头,说:“大概可以试试,不保证绝对有效。你们要是愿意试,改天拿我给你开的药方去我们医院拿药。”
说到这儿,她问梅东来:“那你还要给她扎针灸吗?”
梅东来摇头:“不用扎了,普通针法需要留针,她不会配合的,你给她开药得了。”
陈凝一听就知道了,梅东来应该也是看出了焦小芳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了,他刚才就知道这姑娘的病用不上他研究的鬼门十三针了。
这时时间也不早了,陈凝便从包里拿出笔记,写下药方交给焦小芳妈妈,嘱咐她有时间去拿药。
之后几个人都没再待下去,便在常磊三爷的陪同下,离开大院。
常磊三爷也被焦小芳挠出几个道子,老头一边走一边说:“小芳这孩子以前确实挺懂事的,从来不骂人,她现在这样,简直跟变了一个人一样,换成谁是她妈,谁不难受啊。因为她这病,她哥的对象都跑了,不愿意嫁过来。”
“这一家人心眼都挺好,不在人背后嚼舌头,有时候还给我送点吃的,好人哪。”
“你们要是真能把这孩子的病给治好,那可就是积了大德了,那是把这一家人都给救了啊。”
听着老爷子阵阵唠叨,周扬忽然想,如果他们来这一趟,真能把这姑娘的病给治好,那确实是一件大好事啊。
这么想着,他心里多少舒坦了点,觉得这一趟也不白来。
梅东来没什么表情,他脸上又沁出了血珠,竟是这一行人里边最惨的一个。
陈凝看着他咧嘴地样子,笑了笑,说:“对不住,今天本来该你干活的,我这一来,把你的活给抢了。”
梅东来“呵”地笑了下,说:“你有本事就抢呗,改天我再找。”
陈凝却说:“你可算了吧,照你这么找法,容易遇到麻烦,你就不怕哪天又让人给挠了?你就直接跟咱们医院精神科合作得了。他们那有一部分患者,可能是可以用咱们中医的手段来治疗的。”
“像我之前治疗过的百/合病患者就容易被误会成精神病,明天上班,让周扬陪着你去精神病科跟他们主任说一下。”
梅东来想了想,这样确实方便点,能省去不少麻烦,他就点头同意了。
陈凝这才说:“梅大夫,看来你志向高远,普通的疾病已经引不起你的兴趣了。”
梅东来耳朵灵着呢,心里也明镜似的,自然知道陈凝又在讽刺他。
几个人这时已走到大院外,他凑上前来,离陈凝只有一步之遥,随后他竟抱拳对着陈凝笑道:“承蒙夸奖,不敢当,咱们彼此彼此。”
陈凝“呵”了一声,往后退了两步,准备推着自行车离开。
她刚转身,把自行车车头挪向她回家的方向,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小嫂子,你怎么在这儿啊?”
高跃翔?
陈凝听着这声音很熟,回头一看,竟真的看到了高跃翔。
但高跃翔身边还站着一个人,不是别人,竟然是季野。
陈凝;“…好巧?你们俩怎么碰到一起了,这是要回家?”
高跃翔却说:“路上碰到的啊,小嫂子,你们这到底在干嘛呢?”
说着,高跃翔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陈凝身后的三个男青年,随后他又回头看了眼季野。他心想要是自己娶个媳妇,在回家路上碰到媳妇跟三个帅小伙站一块,那老醋坛子不得打翻哪?
也不知道季野这家伙会怎么想?换他还真有点不好受…
呵呵,季野跟他媳妇当然是打不起来的,不过他很好奇,他这兄弟心里会不会醋得慌。说起来,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他还没看见过季野吃醋是什么样呢,他还挺期待的。
季野早就看出来高跃翔那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德行了,他上前主动靠近陈凝,平静地跟她说:“出来有事儿吧,事办完了就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