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大夫不禁感慨道:“这种脉像,事先不知道,可真是容易误诊啊。看来完全凭脉诊病,也不完全可靠啊。”
李大夫点了点头:“当然,最好要四诊合参。就算患者没有六阴脉、六阳脉这种特异脉像,也会出现脉证不相符的情况,所以治病还是四诊合参为好。”
他这番话得到了好几个大夫的赞同,有个大夫则说道:“现在有些病人找上门来看病,人往那儿一坐,什么都不说,就让你把脉,然后让大夫通过把脉来把他的症状都说出来,说对了人家才认为你水平够。好家伙,有时候我遇上这种人,我就感觉人家是来考我来了。说真的,这就有点为难人了,有时候这个脉也不准嘛。”
三院那位大夫点头道:“没错,这个就叫以脉困医了。”
那位大夫摆了摆手,说:“先不说这些,现在既然弄明白了这个患者的情况,那咱们得赶紧把药方给他开出来。”
病因既明,那对他们这些大夫来说,开方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很快有位大夫便开始提议:“患者阳明热盛,用大承气汤类药应该是对证的。”
另一个大夫点了点头,补充道:“他这个热势过盛,热迫津液大量外溢,导致患者体内阴液大量流失,所以我觉得在退热基础上,肯定得给他开一些增液养阴之类的药。”
他们俩的话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有人便说:“可以,用大承气汤加增液汤,以下法解阳明之热,再用存阴之法来补足身体内耗伤的阴液。”
“患者阳明腑实一解,其热势自然会得到消解。”
有个在夫则疑惑地道:“患者还在昏迷不醒,需不需要开点开窍的药呢?”
李大夫想了想,说道:“患者神志确实不够清爽。但它这个神志不清不是因为痰蒙心窍,而是因为阳明腑实之证,导致燥结。说白了,就是他身体多日便秘,有燥屎,又有热气不断熏蒸,就产生了混浊难当的燥结之气。这些燥结之气向上熏蒸,自然就影响到了人的神志,这个你们闻闻他嘴里的味就知道了,臭得很,这都是阳明热盛且燥结引起的啊。”
“所以这种昏冥,倒也不用什么安宫牛黄丸之类的开窍之品。只要给他用大黄、芒硝、枳实、厚朴等药来清阳明燥金之热,热势一解,神志自清。”
“对对,老李说得有道理,他这就是臭气熏昏的,不是痰迷心窍,用不着开窍之品。给他用大承气加增液汤来清阳明之热并养阴就可以了。”
这个结果得到了所有大夫认同,这时候已经没人再有什么不同的意见了。
李大夫见陈凝这时候没吱声,便特意问了她一句:“小陈,你说这个药方可用吗?如果要用的话,你觉得大黄和芒硝得用到多少合适?”
刚才大夫们只是讨论了该用什么药,但具体到开方时,每种药材用多少的量还没有说。
他们都清楚,不同的药量所产生的效果,有时候差距是挺大的。
刚才陈凝的表现再一次让众人认识到,这个年轻的女大夫之所以能来,根本就不是来凑数的,人家是真有本事,所以六院才会特意把她派过来。
现在陈凝再说话,已经没人敢轻视她了。
就连米大夫都在旁边安静站着,他知道,在这两个病例的诊断上,他都没有什么出彩的表现,恐怕是无缘进入大会保健小组了。这时候再为难她也没什么意义,因此他也在旁边老老实实地听着。
谢振兴没说话,徐主任倒是想听听陈凝会怎么说。
因为他现在已经有意把陈凝定为最终的两个中医人选之一了,所以在具体开药时,他还想看看陈凝的能力够不够。
他就问道:“小陈大夫,你说说吧,你觉得开多少合适?”
陈凝想了想,就说:“患者舌体中间已黑,显示他阳明热势严重。所以让我开的话,我觉得这个大黄得开到30克,至于芒硝,开到20克差不多了。枳实少一点,15克即可,其他药材也开到30克。”
她这番话一说完,米大夫顿时吃惊起来,不过他这次注意看了下李大夫的神色,见他似乎有认同的意思,为了避免最后被打脸,他就选择了沉默。
他没出声,有个大夫却惊讶地站了出来,问陈凝:“小陈大夫,大黄一次开这么多,真没问题吗?”
陈凝早就料到有人会问,她坦然说道:“患者体质素来康健,咱们用这个药方,又是中病即止,我觉得这个药量是可以的,无需再削减。”
那大夫追问道:“可,可这是大黄啊,大黄一次给开30克,这是不是太猛了点。”
另一个大夫也说:“小陈大夫看着年轻,开药确实有点猛了,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第174章
陈凝其实不太想解释了, 就算解释,有些人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改变根深蒂固的旧有想法。
实际上大黄是味良药,只不过在传说中把它传成了虎狼之药。以至于大夫在开这味药时总会有很多顾忌。
这时有位五十多岁的大夫站了出来, 跟之前那位提问的大夫解释:“这个用量是可以的。我以前用过,没什么问题,只要患者体质强健,就可以用。”
那人是友谊医院另一个大夫, 长得比较结实,目中蕴含着精光。之前有几次讨论时, 这个人的表现相对也要好一些。
他这一说话,徐主任也注意到了。
李大夫也说:“小陈的意见我个人表示赞同, 如果没问题, 患者服药后几个小时就会有反应。”
家属在旁边听他说得肯定, 便着急地道:“那就赶紧给我爸开药方吧, 快点给他吃下去。”
连着两个人站出来支持陈凝, 还有很多人表示默许,最先表达质疑的人也就不吱声了。
最后这家人还是采用了陈凝提议的这个药量,患者这时候还没服药, 就算是服过了药, 暂时也看不到结果, 徐主任就说:“各位都挺忙的,要不今天先到这儿。回头结果出来了, 我再让人去各医院通知各位。”
“至于最后的选拔结果,最晚会在三天内宣布。”
大夫们确实都是忙人,能来参选的都是各大医院优秀的中医, 来找他们看病的人都多,他们是真的不想在这边继续耗费时间。
于是大夫们互相道别, 便从病房里走了出去,准备离开金秋医院。
这时候金秋医院的周院长已经得了信,趁着徐主任他们还没走,他匆忙赶了过来,一进来就跟徐主任解释:“这阵子太忙了,本来我该陪着两位的,只是暂时没挪出来时间,抱歉抱歉。”
徐主任没心思跟他计较这些,他也知道,金秋医院这边经常有上级领导来看病,对于他这个级别的人,周院长见得多了,还真未必愿意全程陪着。
他也不揭破,淡淡点了点头,说:“不必,这边事儿忙完了,我们也回去了。”
周院长试图留他们俩吃饭,这时候谢振兴却说:“饭就不用吃了,我们还得赶回去。组委会那边还有一大摊子事要处理,就不耽误周院长的时间了。大家都忙,可以理解的。”
“对了,我刚想起来,饭吃不吃倒没什么,就是今天在医院大门口出了点岔子,院长你可能还不知道吧?”
周院长微怔,随即他又笑着说:“什么岔子?我还真不太清楚。”
谢振兴这才说:“咱们组委会这次请了十几位大夫过来参加选拔,今天这些大夫来的时候,差点没能进你们医院的大院。当时我亲眼见着了,你们医院的门卫还真挺彪悍的,让我长见识了。”
说着,他面上一派和气地跟周院长点了点头,便跟徐主任往外走。
金秋医院医务科的付主任就在他们身后站着,此时听到谢振兴这么说,他怎么还可能听不出来,谢振兴这是在给他上眼药啊!
亏他还以为这件事完了哪!没想到这个姓谢的还在这儿等着他呢,真够阴险的!
周院长面上没什么变化,客气地将徐主任和谢振兴送走。人走了,他才停住脚,回头看了眼付主任,淡淡地问他:“小付,门卫那边是怎么回事?”
“在那边干活的是你舅,这个我知道,原本我不想管这些小事儿的,只是你那个舅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之前已经有人向我反应过情况,说他对来客动辄刁难,吆五喝六的,这样下去可不行。”
付主任哪儿敢说不对,他只好说道:“院长您说得对,回去我一定做他的工作,不让他再这样了。”
周院长却道:“门卫这个职位虽然不起眼,可它也是一个单位的门面,还是放个更合适的人上去吧。”
“你孝敬长辈这个我理解,但不要愚孝,该管的还是要管,该处理的还是要处理。”
付主任一听,脸上顿时有些垮了。他能想象到,他舅要是没了这个工作,等他回到家,他老娘和他舅家人还不知道怎么骂他呢?
可院长都发话了,他能说不吗?
他只好面带沮丧地道:“那,那就按院长的意思办吧。”
周院长见他没异议,就说:“你能想明白就好,至于你舅,如果他还愿意在咱们医院工作,可以让他去做些杂活,或者清洁工作嘛。”
付主任:……
杂活和清洁工作…这些活怎么可能轻松得了?那真是整天都不带闲着的,跟门卫的轻松能比得了吗?
但周院长是个实权领导,他再不愿意,也只得接受了。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说:“这个,我得问问我舅。他要是愿意,就让他干。”
周院长听到这儿,便拍拍他肩膀,说:“行,做做你舅的工作吧,咱们医院不是不要他,但有些岗位更适合他,杂活和清洁工作也很重要嘛,都是为人/民服务。”
说完这些,他就走了。剩下一脸呆滞的付主任站在走廊上,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什么为人/民服务啊?说的好听!院长也是个阴险的,跟那姓谢的一样奸诈!
他心想,他要是也这么跟他舅说,看他舅不把他的脑袋给打出血来…
陈凝从金秋医院出来之后,因为还没到中午,时间还早,她就跟李大夫重新返回六院。又上了一下午的班,这才回家。
到家以后,陈凝见季婉在堂屋里坐着,但是张言没坐,他正靠墙站着,一手扶着墙在练习走路。
看到陈凝回来,他这才站住,客气地跟她打招呼,陈凝便笑着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腿上暖和点了吗?”
张言点头:“暖和多了,现在腿上有知觉,热涨麻疼都能感觉出来。以前不行,以前腿上都麻木没知觉了。”
陈凝就告诉他:“倒也不用这么急着练习走路,可以再缓缓。你肌肉还没退化,可以等寒痹好了,再练习走路,进步会很快的。”
“现在走可能还会比较痛苦,因为你腿上的红肿还没有完全消退嘛。”
季婉这才说:“我跟他说过不用这么急,他不听我的,非要练。”
张言窘迫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听话地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陈凝知道这小两口还在闹别扭,她也不掺合,跟老太太打过招呼之后,去洗了洗手,又把身上蹭上灰的裤子换了下来,然后就在屋里坐着,开始写材料。
写了半个小时左右,季婉来喊她吃饭,到饭桌上时,陈凝才知道,季深也在家,之前她进屋的时候,季深在楼上没下来。
她就问道:“大哥,楼上没有暖气,你在上边不冷吗?”
这几天因为楼上比较冷,季婉已经搬到季老太太那屋,跟老太太一起住了,只有季深一个人还在楼上,住着没暖气的房间。
季深一直在闷头吃饭,听到陈凝问话,他才抬起头来,说:“我不冷,我对冷热都不敏感,不用担心这个。”
季老太太却道:“你就是仗着年轻火力壮,非要在楼上住不可。季野没结婚时住的那个屋现在没人住,季野跟你说了,让你过去,你非不去。现在不听,万一冻出病根,等你老了就该遭罪了。”
季深怕她再唠叨,连忙举筷子做出投降的样子,说:“我总在部队,在家也待不了几天,还折腾什么?再说季野那屋里有不少资料呢,来回挪多不方便。先这样吧,以后我要是长时间在家住,再挪也不迟。”
季老太太这才作罢,但她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便问季深:“我有日子没见着甜妮那姑娘了,你现在天天在部队,她也在部队,你俩现在怎么样了,有进展没有?”
季深好不容易逃过一顿唠叨,刚松口气,又被问到这个问题,他只好说:“没怎么样,有信儿我会跟你们说的。”
季老太太端着碗一愣,然后她忍不住跟季婉说:“你看你大哥这个人,打起仗来突突突地倒是挺厉害,让他跟姑娘处对象,怎么就这么费劲呢?可愁死我了。”
季婉乐得看她大哥的笑话,她就说:“那谁知道啊?这方面他可不随我爷,听说我爷当年比他们哥俩强多了。”
季老太太竟然赞同地说:“那倒是真的,你爷真比他们哥俩强。他们哥俩还得等着人催,你爷可不用。”
季深:…
陈凝和季婉在旁边听着,不由对视了一眼,随后她们俩都笑了起来,陈凝说道:“奶奶当年一定很好,要不咱们爷爷怎么一眼就相中你了。”
她这么说,季老太太也笑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胡说的,你们小辈可别在这儿取笑我了。”
说到这儿,她又板着脸跟季深说:“你给我上点心,要是甜妮愿意跟你好,你就抓紧。人家姑娘要是真不愿意,那你再找别人也不是不行。谁也别勉强谁,但是该上心也得上心。”
季深放下筷子,像没听见一样,站起来又去添了一碗饭,继续坐回来闷头干饭。
季老太太见他不吭声,也是无奈。想了想还是算了,催多了也怕孙子不爱听,要是因为这个不爱回家,那就不值当了。
想到这儿,她就拿起筷子,给季深夹了块肉。
饭后,季深和腿伤刚好一些的张言主动揽下了捡桌子洗碗的活,不需要她们几个女人干,陈凝就回了自己房间,继续写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