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会诊的事,我们卫生局的人也听说了,据说当时他们面对的是两个疑难病号,挺难处理的,当时小陈大夫做得很出色,每次遇到疑点她都能正确指出来,表现得很出彩。”
“当时我们听的时候,多少觉得这件事有点夸大其实。今天下午我在这儿瞧着,也听了几个老病号说的话,现在我对小陈大夫的实力也没什么可质疑的,回去我会如实向领导反映这些情况。”
苏副院长也是这时候才知道,陈凝跟那十几个中医在一起的时候,表现得居然也很出彩。
这样看来,组委会那边能选她,估计看的就是她的实力吧。
他们六院有这么一位大将,每每能在关键的时候破局,这种感觉真的不赖。
想到这儿他就笑道:“我之前去卫生局汇报工作,不是跟你们几位领导说过了?小陈的医术确实很不赖,不在黎大夫之下。当时你们不信,总以为我说得夸张,现在知道我没说假话吧?”
杨主任听得耳朵都烦了,他便说:“现在我信了,你也不用再说了。”
苏副院长立刻说道:“行,我不说了。不过还有件事。”
杨主任听了,脸知道苏诚接下来想说什么了,他就说:“还有什么事啊?我还得回单位,没什么特别的事,就先不说了。”
苏副院长忙道:“不急,就几句话的事。”
“就是我上次申请的那个经费,跟医院改造、进设备有关的,局里什么时候能批下来啊?”
“能不能抓紧点?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六院是真心想为人民的医疗做好保障服务这件事的,那咱们局里能不能给些支持?”
杨主任:…
他木着脸说道:“这件事不归我管,怎么都得商量下,开会研究研究吧。要不然,每个医院都像你这么闹,那咱们局里有再多经费也不够用啊。”
“时间不早了,我得赶紧走,局里还有事等着我办呢。”
说到这儿,他转头就要走。苏副院长这回没拦着他,反正该说的话他都说了,上边要是不批,他就再多走几趟。
要钱这种事儿,就没有容易的。脸皮得厚,能磨人,才能把钱要到手。
他没拦着杨主任,杨主任却忽然想到一件事,跟苏副院长说:“要不你先去忙你的,我还有个问题想问问小陈大夫。”
苏副院长不禁问道:“还有什么事啊?”
杨主任见他不走,只好回道:“想找她了解下我爸的病,这个是我私人的事,就是问几句话。”
苏副院长这回没跟着,跟杨主任在四楼楼梯口告了别。
杨主任看着苏副院长真的走了,他才往415走去。
结果他还没走到415门口,就见到有个圆脸大夫快步走到那个女大夫的办公室,匆匆跟办公室里的几个大夫说道:“小梅,小陈大夫,我那里又有个精神病人,他这个症状跟前边那两个情况不太一样。他神志也异常,但他闹得不厉害。你们俩要不要过去看看?”
杨主任这时候就在门外不远的地方站着,他听到这里,特别吃惊。
这几句话字面上的意思他当然听得很清楚,正是因为听得清楚,他才会这么吃惊。
什么时候这俩年轻中医居然还能治精神病了?而且听起来,他们不是第一次治了。
六院这边到底什么情况?中医大夫还能跟精神科合作?杨主任是越看越不懂了,这个业务范围也太广泛了吧?
他相信,他们领导要是听说这种事,心里的惊讶应该不会比他少到哪里去。
这时陈凝和梅东来已经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陈凝看到了杨主任。但她这时也没时间跟杨主任聊天。便只跟他点了点头,随后她跟着梅东来等人去了精神科。
看着这些人匆匆走远的背影,杨主任也待不住了。
他身子一顿,然后他便转身朝着陈凝等人追了过去。
这一追,他就跟到了精神科。
他刚到不久,苏副院长也得了信赶了过来。
两个人在科室门口不远处打上照面的时候,苏副院长不禁一愣,说:“杨主任,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杨主任这回也反问道:“你一个院长不在办公室办公,怎么也跑这儿来了?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苏副院长:…
第177章
这时那位圆脸的申大夫已经把陈凝和梅东来等人领到了自己办公室里。
他们进去的时候, 就看到了一个女孩子的背影。那女孩子长得瘦削,在椅子上坐得笔直,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 她的身体便轻轻一颤,像受惊一样,猛然转回头来,眼神闪烁地往旁边那中年妇女身后躲。
与此同时, 她的呼吸也急促起来,喉咙涌动, 不住吞咽着口水,惊恐地看着走进来的几个人。
陈凝放慢脚步, 也尽量让自己的神情柔和一些, 但那女孩还是紧抓住中年妇女的衣襟不放, 浑身紧缩着, 脸上全是戒备, 好象很怕人。
这女孩看上去有二十出头了,在她身边,除了一个中年妇女, 还有一个年纪更小的女孩子, 大概有十五六岁。
等陈凝他们都进来之后, 申大夫就给他们介绍道:“这个患者她发病时不会发狂,主要表现为惊惧不安, 怕人,不敢出门见人。睡眠很差,睡着了以后会胡言乱语。”
“这位女同志是她姑姑, 你们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她。”
他说完,又跟那中年妇女说:“这两位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小陈大夫和梅大夫, 他们俩对于中医治疗精神性疾病方面都有所研究,最近也给几位病人做了治疗,经反馈,那几个患者的病情都已得到了控制,在好转中。不过精神性疾病它的治愈难度还是很大的,先让他们看看吧,至于能不能治,这个还要看他们诊断的结果。”
那中年妇女忙说:“这种病不好治我懂,不过小兰她真的挺可怜的,你们能帮的话,还是尽力帮帮她吧。”
陈凝和梅大夫都点了点头,陈凝说:“我们会尽力的,先给她把把脉吧。”
说着,她和梅东来都坐了下来,两个人一人拿了那姑娘一只手,准备给她把脉。
这时陈凝注意到,那姑娘时不时转头往门口的方向看去,好象是看门口有没有人进来。
陈凝有些疑惑,便和气地问她:“你在等人吗?你想等谁?”
那姑娘瞳孔骤然睁大,猛地摇头,却不说话,但她脸上惊恐的感觉比之刚才更强烈了。
苏副院长他们在门口也都看到了这姑娘的反应,苏诚便猜测着,这个姑娘是不是特别怕什么人啊?她是怕那个人会过来吗?除此之外,要怎么解释这姑娘刚才的反应呢?
就在这时,那中年妇女摸了下那姑娘的脑袋,说:“小兰是怕她爸突然过来。”
她爸?中年妇女的意思是说,小兰这个病跟她爸有很大的关系吗?难道她最怕的人就是她爸?
梅东来便问道:“怎么,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存在问题吗?”
家庭关系如果不睦,是会导致一些心理问题的,所以他们在做出诊断之前,对患者家里的情况也要做下了解。
中年妇女叹了口气,说:“造孽啊,要不是因为她爸,小兰也不会变成这样。”
在众人疑惑中,她给在场的人解释道:“她爸,也就是我那个弟弟,从小就是个混蛋,长大了更混。整天喝酒,一喝酒就骂骂咧咧地,还动手打人。打人那个狠哪,逮着什么东西就拿什么打,有一回拿刀逼着小兰姐妹俩拿钱给他买酒,把这孩子吓得,从那之后就开始犯病了。”
“小兰跟小菊她们俩从小到大不知道挨过多少打,她妈都受不了,跑了,留下这俩孩子活受罪,所以我说小兰这个病就是让她爸给吓的。”
众人听了,一下子就都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女孩子胆子会这么小,一看到有人进来就躲,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了。这是长期遭受虐待引发的身体疾病啊。
精神科的申大夫听了,忙说道:“那她爸现在还在她们姐妹俩身边吗?”
他其实是想着,如果姐妹俩还继续跟那种父亲在一起生活的话,就算他们这次给这姑娘治好病,她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说不定还得发病。
换谁遇上那种爹,谁能受得了啊?
那中年妇女摇头:“不在了,她爸前两个月喝多了酒,栽到河里淹死了。”
众人一听,顿时都松了一口气,感觉舒爽了。有些人生而为人,却不配为人,简直就是个畜生。这种人一旦死了,连自家人都要松一口气的,更何况别人。
陈凝看了眼两个小姑娘,又问道:“那现在她们姐妹俩怎么生活呢?”她想着,这两个人一个精神有问题,一个年纪还小,要是单独生活的话,肯定不容易。
好在那中年妇女说:“现在她们俩跟我一起生活呢,家里有我一口吃的,就有她们俩的。可眼看着孩子大了,我想着得给她们俩找门好亲事。可你们看,小兰现在这样能找着什么像样的?找个差的,不委屈吗?”
“所以我就想着,要不带她来看看,万一能治好,以后这日子不就好了吗?”
申大夫点了点头:“这么想也对,要不先看看,如果能治好,当然是好事。实在不行,就再想办法吧。”
中年妇女连声答应,见陈凝和梅东来在认真诊脉,就没再出声打扰。
过了一会儿,陈凝又做了一番诊断之后,问梅东来:“她身上没什么热像,可以归于阳气不足这一类,具体到脏腑,那么这个定位主要就在于心阳不足,你觉得呢?”
梅东来点头:“心阳不足还是很明显的,除此之外她还夹有痰浊之邪,这一点从她舌苔厚腻的情况就可以看出来。”
申大夫一直注意听着他们俩说话,他虽然是个西医,这时候也想跟着陈凝他们多学一点。
陈凝把手从小兰腕上拿下来,说:“对,患者舌苔厚腻,脉来细滑,就是心阳不足兼夹痰浊之邪。”
“这个就是她的病机。”
她这么一说,周扬和苏副院长就都听懂了。他们都知道,心主神明,心藏神,如果因为心阳不足或者痰热扰心等情况,影响到了心,那么就容易引发一些神志方面的问题。
中医认为,上虚者下必乘之。比如病人心阳不足,那在下的这些邪气就会乘虚上攻,包括水饮,痰饮等。这个患者就是这种情况。心阳虚本身已足以导致她心脏统摄无权了,再加上痰浊之邪的话,那自然会加重她神志方面的问题。
而这姑娘显然就符合这些条件,这样来看的话,那她这个病,就有希望治疗了。
他们俩听懂是听懂了,但要让他们来开药方的话,那肯定还是不行的。因此他们俩仍认真的听着。
至于苏副院长旁边的杨主任,他所关心的并不是这些专业上的问题,他只想知道,陈凝他们到底能不能治疗精神疾病。
如果真的能,那可真的是够厉害的。
梅东来想了想,说道:“这个病不需要我给她扎针灸,你来给她开药就可以,药方你来斟酌一下吧。”
他自己大概知道这个病怎么治,但在药方的考量上,他很清楚,自己是不如陈凝的
陈凝也没有推辞,想了想就说:“患者起卧不安,兼有惊狂,我觉得给她开桂枝去芍药加蜀漆龙骨牡蛎汤吧,这副药主治心阳虚,心神浮越于外,兼克痰浊,还是很对证的。”
周扬听到这儿,不禁一怔,问陈凝:“蜀漆?这是什么药?”
陈凝“哦”了一声,说:“这个药就是常山的苗,常山你知道的,主要是用来截疟的,疟疾病人常用。如果没有蜀漆的话,也可以用常山来代替。这味药涤痰散邪的功能很好,但它对肠胃有刺激作用,得先煮,以去除它的毒性。”
梅东来听了,点了点头,说:“你把芍药去掉了,这个也是对的。患者有痰浊,而芍药它是一副酸敛的药,如果不把它去掉,这个痰浊容易被滞留在体内,很难袪除。”
陈凝笑了下,看了眼周扬,跟他说:“听见了吧?学着点。”
周扬连忙答应,这时梅东来却又说:“要不要再给她加上一副温胆汤?配合着服用。”
陈凝笑着点头:“我看可以,这个方子临床常用,本来就可以用于神志失常类疾病的治疗,比如烦燥、恐惧、惊惶都常用它来治,这个是孙思邈的方子,使用频率比较高。”
周扬在旁边快速地记着笔记,心想今天又学到了。别说是他,就连杨主任都感觉有收获。
他堂兄的儿子就患有类似疾病,当然那小伙得这种病不是因为受到虐待,但症状却有类似的地方。杨主任就想着,如果这个患者能被治好,那他以后也可以把他那个老大难的侄子给带到小陈大夫面前,让她看一看哪。
陈凝这时已经开始写方子,一边写还一边跟周扬说:“除了我刚才说的桂枝去芍药加蜀漆龙骨牡蛎汤合温胆汤,我还打算往药方里加上一些化痰药,比如瓜蒌,半夏,南星都可以。”
“至于她这个病为什么会产生痰浊,你只要记住一句话就可以,那就是阳不足者,阴必乘之。”
说话间,她已经写完了药方,交给那中年妇女,说:“她这个病治起来起效不会很快,可能要吃上二十副三十副的,你们家属要有点耐心,给她点时间。”
她见那中年妇女身上穿的衣服还带了两块补丁,想来家里条件也很一般,就说:“我给你开的都是平价药,药费也不算贵。”
那中年妇女忙说:“没事,只要小兰这个病能好起来,我就算出去借钱也得给她治。这孩子太可怜了,我以前也想管,可是我那弟弟就是个畜生,我管不上。现在他人没了,我怎么样都得看顾着她们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