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彩凤凑近刀哥旁边,小声跟他说:“你带人出去,去祈福荣常去打牌那两家,装着串门子,闲聊的时候散布散布小道消息,就说尤会计最近得了一笔钱,手头挺宽裕的。注意点,别的先别说,演戏你会吧?”
刀哥觉得这事很合他胃口,他当下就拍胸脯保证:“这事儿我肯定给你办妥了,不该说的话我保证不说,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金彩凤倒也信得过他,就又说:“这事祈福荣或他媳妇知道了,他们肯定还得去找尤会计要钱。到时候咱们盯着点,只要抓着祈福荣媳妇跟尤会计在一块,就把他们俩给按住,把这事儿给坐实了,反正他们也不冤枉。”
陈凝以前虽然没接触过这样的事,但她也不反对金彩凤这个做法。尤会计根本就不在乎那封举报信会给她造成什么麻烦,那陈凝也不会当个圣母。像尤会计这样的人,落得什么样的下场都不值得人同情。
因此陈凝点了点头,说:“金姐,那这事儿就麻烦你跟我姐夫了,不过你们也要小心点。”
金彩凤早就想好了对策,她自幼就生活在乡下,好人见过不少,腌臜事儿也没少见。对付这种人,她不会手软,也不觉得有什么愧疚的。她就说:“小陈大夫,这事你就交给我来处理就好了,你不用沾这些腌臜事,你只要给咱们公社的老百姓多多治病,那你就是咱们的活菩萨。咱们帮你做点事儿,也是应该的。”
“另外,宋老师那边,我也得找他说说。要不咱们就一起走吧,今儿我就不留你了,我骑车送你回卫生院,然后我就去找宋老师,刀哥他带人去办他的事。”
陈凝点头,于是三个人前后脚从金彩凤家里出来,刀哥先去找人,金彩凤则骑着自行车送陈凝回了卫生院。
宋晏池那边陈凝没过去,回到卫生院整理了一下这两天的医案,天色稍晚就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无论是金彩凤还是邬站长都没有出现,陈凝对金彩凤办事还是挺放心的,倒也不急,安心地给乡亲们看病。
卫生院的卫大夫一大早也来了陈凝的办公室,就在她对面坐着。这是崔院长的安排,卫大夫就是不想过来都不行。
他到了之后,也不怎么说话,陈凝更没主动跟他搭话。患者来了,她就照常给人看病,并没有像教董壮和周扬那样,特意提点卫大夫。她觉得教徒弟这种事,得对方自愿。人家自己都不愿意,那就没有逼着人学的道理。所谓道不轻传就是如此。
当徒弟的,没有一颗虔诚向学的心,师父没必要费那个劲。
快到十点钟的时候,有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路打着嗝走了进来。他一只手还按着自己心下的部位,看上去那里很不舒服。
卫大夫一看到那个中年男人,就怔住了。因为他记得,这个人一周前找他看过病。当时他给对方开的药是旋覆花代赭石汤,他觉得这个药是很对证的。可现在看这个病人的样子,这个药方并没有见效,因为这病人的症状并没有改善。
那中年男人这时候也看到了卫大夫,病人比较老实,看到卫大夫就有点不好意思。他觉得之前找过卫大夫看病,病没好,又找了别的大夫。还让卫大夫给看到了,这似乎不太好啊。
那人表情尴尬,其实卫大夫心里更尴尬。他便偏了偏头,不再去看那病人,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想听听这小陈大夫会怎么说。
陈凝给患者切过脉,又伸手按着他心下胃脘的部位,问他:“按的时候疼吗?”
病人摇头,说:“不疼,就是感觉胀胀地,不舒服,总想揉开。好象还有点硬。”
陈凝又在胃脘周围、小腹等处做了触诊,确定患者其他地方并没有痞硬或疼痛现象,只有心下那一个地方有这种情况。
诊断一番过后,陈凝便告诉患者:“你这个病属于痰浊堵塞于胃,导致的气机升降失常,所以你心下胃脘这里会感到发胀发堵,这属于痰气痞。主要症状就是心下痞硬不适,嗳气不断。”
卫大夫在旁边听着,心想陈凝跟他的结论一样啊,他也是这么想的。既然是这样,那除了旋覆代赭石汤,还能给病人开什么药?他倒想听听,陈凝能开出什么不一样的药来。
这时,他听到陈凝说:“你这个病,跟偶尔打嗝情况不一样。你的病根在身体里,如果病根不除,心下痞硬和嗳气的现象就不会消失。”
“这不是简单的憋气、喝水或者其它小偏方能治的,最好服用旋覆代赭石汤加减,来解除痰气痞,调畅气机。”
听她这么说,不光卫大夫朝她看过来,就连那病人都一脸抗拒地说:“不行啊,大夫,那药我喝过了。可难喝了,真是太难喝了,我强忍着喝下去,连着喝了好几天,可我这病也没见好啊。那药我是真不想喝了,就不能换别的药方吗?”
说话时,患者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卫大夫,没敢跟人说这药方就是卫大夫给他开的。
卫大夫轻咳一声,然后他终于主动跟陈凝说话:“小陈大夫,他那个药是我给开的,我也以为对证,但从服药的效果来看,恐怕不行啊。你看,是不是考虑换个方子?”
他说完之后便等着陈凝的答复,他想或许陈凝真的会考虑换药方。毕竟之前的药已经证明是无效的了。
但陈凝却偏头想了想,然后她问那患者:“你那药方带来了吗?按理说,这个药不会太难喝呀,怎么可能那么难喝?除非是代赭石的量加的特别大,才会这样。”
卫大夫怔了一下,随即想起,他给患者开的药方中总共只有三味药,就是旋覆花、代赭石和生姜。代赭石他给开了30克,开的比较多,就是为了利用代赭石的降逆作用,把嗳气呃逆降下去。
这时那病人已经把以前的病历拿了出来,递给陈凝,陈凝快速看完后,瞧了眼卫大夫,随后她挪开视线,说:“这个代赭石镇气作用当然很好,但它属于矿石类的东西,质量很大。在呃逆不除的时候用它,如果说用量很大了,有可能把药带到下焦去。这药很沉,如果它沉底了,对治疗反而不利。”
“再一个,这种药物含铁,颜色发红,味道很不好,给患者开药时也要适当注意下患者对药物的接受度。如果药过于难喝,病人也吃不消的。”
卫大夫虽觉得自己开的药量可能不太对,但他对陈凝也不是很服气?因为他并没有看到效果,只凭这些口头上的话,并不足以让他相信陈凝就是对的。
而对于陈凝来说,她并不强求卫大夫相信她的话,对这个代赭石的问题简单解释过后,陈凝就又说:“旋覆代赭石汤这副药它的主要成分配比是有要求的,代赭石、旋覆花和生姜的比例应该是1:3:5,其中代赭石的量最少,生姜略大一些。之前给患者开的药方比例不对,需要改。”
“针对患者这种情况,我再给他加上党参、半夏、炙甘草和大枣。”说着,她很快重新开出一张药方,嘱咐患者去拿药。
患者也不确定陈凝说的是不是对的,但他觉得这次的药应该不会太难喝,他就更愿意接受了。
这时走廊上还有不少病人等着,他就站了起来,准备拿着药方走人。
但他还没来得及出去,汪有财就在家人搀扶下走了进来。陈凝看到他的时候,眉头不禁皱了下,问他:“怎么不在家里静养,身体感觉怎么样?”
汪有财显得特别开心,他虽然还是由家里人扶着来的,但他自己也能站住,站得还挺稳。
周围不少人都认识他,也听说过他得了怪病,晚上睡觉都不能躺着,只能整夜整夜地坐着,一躺就感觉要死了一样,还老是出汗,没力气。
这时汪有财却有了明显的变化,最近见过他的人都看了出来。
陈凝也发现了,这时汪有财高兴地说:“小陈大夫,我现在感觉好了不少,胸口这地方虽然还有点难受,但比以前强多了。昨天晚上我终于能躺着睡觉了,睡了整整五个小时啊,还全都是躺着睡的,我太高兴了。”
作为人来说,躺着睡觉只是个最基本的需求,可对于曾经的汪有财来说,却是一个奢侈的事情。早上醒过来,一睁开眼,他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
他家人见他大有好转,就按他的意思,又把他带到卫生院来,想让陈凝再给他检查一下。
陈凝听了,便给汪有财做了个复诊,经过一夜安眠,汪有财的身体状况确实好了不少,接下来主要把重心放到扶正上,过一段就会更好。
陈凝就告诉他:“应该没有大碍了,昨天让你拿回家的药,你再吃几天,三天后再过来复诊。”
“最近要注意休息,暂时还不能做剧烈运动,也要少外出,避免着凉感冒。”
汪有财在陈凝面前特别客气,陈凝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全都痛快地答应了。
卫大夫惊愕地看着汪有财高高兴兴离开,再想到要跟陈凝学习时,他心里就没有之前那些抵触了。
因为他再清楚不过,像汪有财那个病,他别说不会治,他连那是什么病都没看出来。
可陈凝不但看出来了,还给治好了,仅仅用了一两天的时间,病人就有这么大的改善,这足以证明陈凝的水平了。
之前拿了药的病人亲眼看到汪有财的改变,他们对陈凝自然也多了许多信心,一个个都把药方收得好好的,生怕弄丢了。
陈凝送走汪有财,开始继续给人看病。但她刚让下一个病人坐在她旁边,卫生院的崔院长就来了。
他匆忙出现在门口,跟陈凝说:“小陈大夫,有个孕妇胎位不正,难产,情况很不好。再拖下去恐怕大人小孩都危险。这产科的事儿,你懂不懂,你能不能过去看看?”
陈凝听了之后,立刻站了起来,说:“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处理,不过我还是过去看一看吧。”
卫生院就是一长排平房,这时这边有不少人也听到走廊另一头的房间里传来了一片嘈杂声。听起来那伙人很着急,倒是没听到产妇喊叫。也不知道是没力气,还是怎么了?
石大夫和钱大夫虽然也不是产科大夫,但他们俩多少比普通人懂的多了一点,于是他们俩也让这边的患者稍等等,一行人匆匆地往走廊另一端产房的方向走去。
那边已经哭成一团,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两只手正扒在产房门框上,谁拖她都不肯走,不断地哭嚎着:“我不走,打死我也不走,我要找我妈…”
孩子叫闹着,大人自然拽着她不肯放她进去,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靠在墙边,哭地上气不接下气,含糊不清地反复念叨着:“怎么就生不出来了呢?第一胎不是生得好好的,这都第二胎了,天哪,这可咋办哪…”
这时候有人叫嚷:“快让让,大夫来了。”
众人这时也听到了快速有力的脚步声,四个穿着白大褂的大夫转眼间就走到产房门口,众人一看,来了三个男大夫和一个女大夫。
产妇的丈夫认得崔院长,他焦急之下,当即就要给崔院长跪下:“院长,求求你,救救小红她妈,求你了。”
产妇的婆婆却焦急地拦在崔院长面前,说:“那怎么行?他们几个都是男的,怎么能让他们进产房,这,这成什么了?”
崔院长知道这时候老百姓的心理,真让他们这些男人看到了什么,怕是以后产妇也会觉得羞于见人了。
可这时候人命关天,只有一个负责生产的女大夫和一个护士在里面。她们已经应付不了现在的状况了。
产妇婆婆坚持要拦,其它亲属也觉得不适合让男人进去,崔院长也只好停在产房门外,看了陈凝一眼,问她:“小陈大夫,你先进去看看,如果你没有办法,那就再出来,还是让接生的大夫上吧。”
陈凝点了点头:“行,我先去看看。”
第198章
这时她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就站在门口, 似乎有些惭愧,有两个家属看着那妇女时,面上隐隐带着不满。
陈凝知道, 这时代女人生孩子,很少有去医院生的。大都是快生的时候,把产婆请到家里接生。这个中年妇女看上去不像是家属,说不定就是那产婆。
这时崔院长也注意到了陈凝的眼神, 他马上跟陈凝解释道:“她姓刘,咱们方家寨的人生孩子, 很多人都找她接生。她接生的水平还不错,很少有出事的, 这次的产妇, 情况可能比较特殊吧。”
有人能替她说句公道话, 姓刘的产婆心里多少好受一点, 她这时才抬头打量起陈凝来。
见陈凝这么年轻, 她心里又打起鼓来,心想这姑娘就算进去了,恐怕也帮不上忙吧?她自己应该都没生过孩子, 怎么能帮别人生孩子?
但崔院长都让这女大夫进去, 又没别的人可用, 她还能怎么办呢?
她现在连自己都顾不上了,这家媳妇要真是一尸两命, 那她的招牌就算是砸了,以后请她接生的人一定会少。
正胡思乱想着,这时陈凝匆忙跟她说:“刘姨, 你进来一下吧,一会儿可能还需要你帮忙。”
刘婆子看了眼家属, 见他们没人反对,她便跟在陈凝身后走进了产房。
那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想从门缝钻进去,好进去看看她妈妈,她爸爸却及时把门关上,将她抱了起来。
陈凝在门里听得很清楚,那孩子哭得直打嗝,看样子哭的时间不短了。这母女俩平时感情应该挺好的。
陈凝快步走进产房,产房外的人只看到她白大褂的袍角随着脚步扬起,转眼间人就消失在门里了。
但这时候大家还记得她坚定的眼神和沉稳的脚步,那眼神莫名给人带来了心安的力量。
家属中间也有人听说过陈凝的来头,还知道她这几天给不少人看过病。这些人也进不去产房,有人就开始悄悄向别人打听起来。
陈凝这时已走到那产妇旁边,产妇身上盖着被子,整张脸苍白没有光泽,也看不到血色。看到她那巴掌大的一张脸,还有露在被外细瘦的胳膊,陈凝微微皱眉,心想这个病人的身体条件确实很差,长得瘦小,营养也不太跟得上,这样生孩子的难度自然会加大。
她掀开被子看了一下,便发现褥子已经湿了,这是产妇的羊水弄的。羊水流出来了,但孩子还没有生出来的迹象。而产妇虽然没昏过去,但她精神特别疲惫,看上去有气无力的,露在衣服外的皮肤上全都流着汗。身体不断躁动着,看上去一点都不安宁。
但因为过于疲惫,她连大声叫喊的力气都没有。
陈凝快速切了脉,再去看产妇的舌苔。
那位中年女医生姓夏,她知道陈凝,也从崔院长那听说过陈凝医术很高,所以她对陈凝没有抵触,现在能来个人帮她,她也求之不得。
她这时候正在用手法给产妇正胎位,陈凝看了一眼,便看出来她是很有经验的。
陈凝就跟夏大夫说:“我扎几针,来帮帮你吧。”
夏大夫不知道陈凝要怎么做,但她没反对,点了点头便继续帮产妇较正胎位。
这时陈凝已用针刺入产妇脚上至/阴/穴,以强刺激手法捻针,行针不到几分钟,夏大夫就感到推到胎儿的时候,受到的阻力减小了。
旁边的护士忙说:“转了转了,孩子转了,快正过来了。”
她们俩也没想到,陈凝的针灸起的作用会这么快。她一扎针,正位的事情就顺利了不少。
幸运的是,胎儿位置虽然不正,但歪得不严重。要是两脚对着宫口,那她们这次正位的难度就太大了,那种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送去县医院做剖腹产。
所以说古代女人生孩子难,一旦胎位严重不正,那真是在走鬼门关哪。
产婆经验丰富,拿手一试,也知道胎儿胎头已顺利朝下,这时候该早点让孩子生出来,长时间不出来怕会出事。
她就说:“小红她妈生不动了,要不要喂她喝点送子汤?”陈凝虽然不知道她这个送子汤的具体成分,但想来也是这产婆常用的验方,应该是有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