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药效再快,也比不过针灸快。中医的针灸,可是能用来急救的。
这时产妇再度开始宫缩,产生的疼痛感让她紧皱眉头,低低叫着。
陈凝知道情况紧急,忙说:“那个起效稍慢,等我给她用针灸处理一下。”
随后刘产婆就看到这小陈大夫把产妇一只手拿起来,紧接着她用酒精棉给产妇手背虎口做了消毒。
一根银针也迅速出现在小陈大夫手中,也不见她怎么做准备,刘产婆只觉得眼前一花,就看到陈凝持针刺入了产妇的虎口。
刘婆子看不懂针法,所以她一时间也不知道陈凝这个针扎得好不好。
这时候陈凝已开始提着那根针上上下下有规律地移动,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复杂针法。
刘婆子虽然见过好几个中医大夫给人扎针灸,但没见过这么扎的。她想,这种针法可能很厉害吧?
这时那位负责给产妇接生的夏大夫正在跟产妇沟通,要求她按着要求进行有规律的呼吸。
陈凝在旁边听着,随着产妇呼吸调整着进针手法,那根针在虎口的天地人三部之间来回移动,过程相当繁复,看得刘产婆眼花缭乱。
陈凝在行针时,不断用心体会着下针处的感觉,刘产婆心里不禁奇怪,扎针灸用得着这么反复的又往上提又往下边插的吗?
是不是太频繁了?
她弄不明白针法,但她有一双老练的眼睛,陈凝给产妇扎了一会针之后,她就发现,产妇脸上的精气神似乎恢复了一些,汗也不再不断地往外冒了。
她连忙上前,帮产妇把汗擦了,又抓住产妇的手,本来准备安慰她几句,并且帮着指导她呼吸和用力。但她的手一碰到产妇的手,就吃惊地说:“她这手怎么不凉了,摸着热乎了…”
护士连忙拉住产妇那只手,她也有了比较明显的感觉,那手不再像刚进来时那样,拔凉拔凉的了。反而有了一点温热感。
这个变化当然不可能是产妇自己变的,肯定跟小陈大夫刚才扎的针有关。想明白这一点,刘产婆和护士全都惊讶地看向陈凝。
夏大夫忙着,没有空看,但她也没错过产房里的变化,心里也在纳闷,只是扎了一会儿针而已,怎么就让产妇的身体暖和起来了?
她当然清楚,产妇的身体能暖和起来,就代表着她身体的动力足了一些,也就有力气生孩子了。
这时候陈凝还没有停下针刺,她不时低声跟产妇交流,问她感觉怎么样,热了没有。
产妇这时也有力气回答了,她说:“手越来越热,身上也开始热起来,舒服点。现在感觉有点力气了。”
陈凝点了点头,继续行针,直到那产妇说她力气又恢复了一些,陈凝才把针拔下来,走到产妇另一侧,对另一只手的合谷穴进行同样的处理。
没过多久,产妇说自己身上更热了,力气也大了一些,陈凝才停止针刺,把针从合谷穴拔了下来。
这时产妇不由得长呼一口气,说:“热,身上舒服。”说起这句话的时候,她脸上流露出释然的表情,看起来是真的舒服。则才的烦躁不安也不知不觉地消失了。
陈凝本来还考虑,如果产妇还生不下来,那她就得针刺些别的穴位,也可以对患者至阴穴进行艾灸,因为那个位置有正胎和促产作用。
但这些她都没用上,她把针从产妇手上拔掉不久,夏大夫就快速说道;“耻骨开了,快了,总算有要生的迹象了。”
她在这儿折腾俩点,也折腾得够呛,现在产妇生的孩子虽然跟她无关,但眼看着快要生下来了,她也跟着高兴。
产妇耻骨开得没那么快,当然还得等,但这时候她至少力气恢复了不少,身上也有了温度,有精力来配合夏大夫的要求了,那么离生孩子也就不远了。
家属在门外等着,并不知道产房里是什么情况。产妇丈夫心里着急,便伸手扒着产房门缝,一只眼睛对准门缝,想看看里边到底怎么样了。
崔院长知道他们一家人担心的不行,只要不闯进去,不吵不闹事,他也就不打算管了。
钱大夫和石大夫被家属拒绝了,自然是想帮也帮不上,他们俩就都回去了。只有崔院长还在这边守着,他想等陈凝出来,亲口听听她怎么说。
家属有娘家人,也有婆家人,因为生孩子的事,婆婆和产妇的亲妈这时候在门外正你一句我一句地埋怨着,产妇的亲妈一直在掉眼泪,说:“结婚前说得多好听啊,说把我家丫头娶过去,一定好好待也。你现在看看她什么样,还怀着呢,瘦得不成人样,谁家孕妇是这样的,就算再缺吃的,也不能短了孕妇这张嘴吧?”
婆婆也不甘心被埋怨、数落,她便反驳道:“亲家,你这话说的?你到处打听打听,我是那虐待儿媳的人吗?你女儿瘦成这样,还真不赖我,是她害喜太严重了,吃了就吐。我能怎么办?人家别人怀孩子,也就吐上那么一个月,有的连一个月都不用,可小红她妈…”
产妇丈夫听得脑壳疼,他看到崔院长瞪了他一眼,连忙充当起灭火器的作用,先跟丈母娘保证没虐待她女儿,又做自己亲娘的工作。等把两边都哄好之后,产妇丈夫本就嗡嗡跳的太阳穴血管这时候跳得更厉害了。
他揉了揉眉心,强忍住不适,重新回到产房门口等候。
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众人都已累得快散架了,忽然他们都听到婴儿哇哇啼哭的声音。
那哇哇的宏亮哭声对他们这些来说简直就像是天籁。
生了!这是把孩子顺利生下来了吧?
产妇丈夫把耳朵贴在门缝上,正准备再听几句,就在这时,有人从里边走了出来,正好碰到了他。
那人就是先前进去的刘产婆,她一看到产妇丈夫就说:“孩子生下来了,5斤3两,母子平安。”
“哇,太好了,真生下来了,人没事!”
“这下可放心了…”产妇亲妈双手合什,祈祷着产房里的女儿能顺利出来。
这个时间宋怀民还在宋晏池那里待着,他会在这呆一整个寒假,等明年开春学校开学他才会回伏虎村小学。
这屋里的小炕虽然不大,但挤两个人是足够的了
刚刚他出去了,从院子里拿了一捆柴禾回来,摆放在厨房角落里。
他一进来,就听到宋晏池在叫他:“你先不用收拾家里这些东西,去一趟大队部吧,跟他们说这半年的帐目基本上清了。我现在身体好了,可以帮他们查一下前两年的帐目,如果他们现在还想让我查,那你就问问他们,就说我身体不便行走,能不能把东西带回家查?”
宋怀民马上就猜到了他爸的意图,但他并没有特意指出来,有些事看明白了也就行了,不是非得说出来不可。
他知道,他爸这么做,恐怕是尤会计触及到了他爸的逆鳞,他爸在别的方面暂时不能把尤会计怎么样,在账目上倒是可以想想办法。
尤会计家里条件那么好,自己也整天吃香喝辣的,要没有点钱撑着,怎么能过得那么潇洒?那他在钱上肯定是有问题的。
检查尤会计做过的那些帐,确实是个可行的路子。
他想明白,马上就走了,不到半个小时他又回来了,这一回他是拿着一个兜子回来的。
“大队那边说,太早的就算了,先查去年到今年夏天的帐吧。”
第199章
帐本到手后, 宋晏池就戴上老花眼镜,把炕桌挪到靠近窗子的地方,借着微弱的光线开始整理帐册。
宋怀民就在旁边陪着, 不时给他爸倒点水。到了该吃药的时间,他会把熬好的药热一下,给宋晏池端过来。
宋晏池忙了两三个小时,中间抬起头来, 便看到儿子背对着他,面朝窗外, 身子没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想到七八年以前的宋怀民。那时候的宋怀民, 自信阳光, 有一种舍我其谁的傲气, 浑身透着桀骜不驯, 如同一匹野马。那些年,他曾担心过宋怀民的未来,怕这孩子不服管, 哪一天学坏了, 走上歪路。
时移事易, 谁也没想到,这个曾经最不羁的儿子竟为了他这个老父亲, 特地从城里跑过来,去了村小学当老师,就为了就近照顾他这个爹。
要知道, 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上山下乡的知青在想尽办法回城,可他这个儿子明明可以在城里待着, 却反其道而行之,为了这个经常骂他的老父亲,跑到了这里来过苦日子。
他一想到宋怀民几年前背着行李,满面风尘,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时的情景,就不免有些唏嘘。
大浪淘沙,患难识人,这一场动荡,让他遭遇到了长时间的磨难,也让他看清了一些人,同样让他体会到了以前不敢奢望的亲情。经过这一场磨难,他才更清楚,他两个儿子都是极为淳善的人,哪像别人的儿子,父母一旦落难,为了不连累自己,甚至会想办法跟对方划清界限。
还有陈凝,他那个刚认回来的外甥女也很好。他腰上和腿上贴的膏药还是陈凝给他带来的,更不用提陈凝给拿过来的钱,和夹在钱里的一些工业票和粮票。这些都是他们家现在最为急需的,算是缓解了他们家的燃眉之急。
从来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他妹妹这个孩子跟宋怀民他们哥俩一样,也是个好的…
宋晏池心中感慨,眼神便直直地落在宋怀民后背上,一时半会没挪开。
宋怀民对着窗户站着,看向窗外,看着是在发呆,实际上他就是想去陈凝那边看看,特别想去。
他听说现在各村都有不少人去找陈凝看病,别人想去就能去,可偏偏他不方便。
因为他这张脸太招人了,一去就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他怕给陈凝带来麻烦。所以他就算再想去,这时也只能忍着。
暗暗叹了口气,他转回头来,正好看到宋晏池在看着他,手里拿着的笔都没动。
那眼神实在是过于慈爱,宋怀民几乎没从他爸眼中看到过这样的神情。因为从小到大,他爸对他都是严厉的时候居多。
他实在适应不了这样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哆嗦,说:“爸,你怎么这么看着我?你这样我不习惯,咱能不能正常点?”
宋晏池忙收回视线,瞪了他一眼,说:“跟你爸咋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说着,他又低头开始整理帐册。宋怀民看了看墙上裂了缝的挂钟,皱了下眉头,说:“爸,表妹说过了,你最近需要静养,你能不能歇会?我知道你着急,我也急,可你都快忙三个小时了,你那姿势就没变过,能吃得消吗?腰不疼,腿不疼啊?”
宋晏池头都没抬,根本没有理他的意思,手下不停,继续一边看一边写。
宋怀民知道他爸的性格有点说一不二,一般人说服不了这老头子。他也只好赌气地在旁边坐下来,咔咔地剥了几个花生,高高扔起,用嘴接住,嚼巴嚼巴咽了下去。
吃完花生之后,他倒在炕上,用手背搭在脑袋后边,多少有些无聊。
他爸实在看不下他那个样子,就说:“你不是在研究植物吗?你要是闲着没事,就过来坐着,把你的思路整理一下,想多少写多少,省得你闲得闹心。”
宋怀民看了眼那小小的方桌,没过去,反而说道:“爸,你以前不是有点看不上我研究的东西吗?这回怎么变了?”
宋晏池没好气地说:“我想法变了总可以吧?人要用发展的眼光来看问题。现在我觉得你做的事也是有意义的。你喜欢就做好了,我都支持。”
宋怀民挠了挠头,虽然还是有点不适应,不过他是真的更喜欢现在的爸。以前他爸总把他当成小孩子,虽然对他好,但说的话他总是不大爱听,爷俩动不动就呛几句。现在这个爸明显更有人情味,也能听得进儿子的话,自然让他心里舒服多了。
他没说什么,但真的拿了一叠白纸,挪到桌旁边坐下,占了个小角落,拧开钢笔,灌了点钢笔水,一边思考一边写。
俩人不知不觉又写了挺长时间,外面天色都有点暗了。
宋怀民回过神来,连忙整理好桌上的材料,摞一起收起来,又匆忙去厨房烧火做粥。至于菜倒是简单,就是上午剩的一点白菜豆腐。
饭菜做好后,宋晏池才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等饭后才过了十几分钟,饭桌刚清理干净,宋晏池就又重新把帐册拿上去,老花镜一戴,看样子竟要继续干活。
宋怀民心里提心吊胆的,生怕老头累过劲,一不小心晕过去。他把手上的抹布往窗台上一放,担心地对宋晏池说:“爸,你这正吃着药调理身子呢,这么长时间不休息,能行吗?”
宋晏池淡淡抬头,不急不缓地说:“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吗?这个帐得连夜整理出来,该查的都查清了。明天你就把我整理好的东西送到大队部,让他们看看怎么处理。”
“这事儿是现在最重要的,不能拖,就算我要休息,也得等我把这个帐查完才能歇。”
“你就不用再磨叨这事,你说也没用。”
说着,老头用手指着帐册,眼神重新落在那一行行字上,是真的把宋怀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宋怀民:…
这老头刚才那眼神仿佛在跟他说:你猜,我会不会听你的…
真气人,刚才他还觉得这老头变慈爱了,现在一想,都是错觉。他爸还是他爸,关键的时候还是说一不二,根本不听别人的。
宋怀民气得,都想把他爸从那小方桌上揪下来,但他不敢。
最后他想想,他爸也是想把尤会计做的帐尽快查清楚,最好能找到尤会计贪污的证据。
宋怀民想了想,便走到宋晏池面前,跟他说:“你一个人明天早上也不一定能忙完。要不我帮你吧,我虽然没查过,但你跟我说说怎么弄,我应该就能学会了,这也不是什么特别复杂的帐吧?”
宋晏池便拿过册子,指点宋怀民怎么做。于时接下来,爷俩重新在小方桌前埋头忙碌,屋里的煤油灯直亮到后半夜两点。
写完最后几个字,宋晏池的精神一放松,衣服都没来得及脱,人就倒在枕头上睡着了。
宋怀民也困得不行,但他还是收拾了一番,又把他爸的棉袄棉裤袜子都脱了,他才吹灭煤油灯,躺回被窝休息。
这一觉,宋怀民睡得很沉,到早上快七点才醒。平时这个点,宋晏池早就醒了,可这次他大概是因为昨天太累了,竟一直没有醒过来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