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手术导致肠梗阻并不少见,除了肠粘连,还有些人是由于感染的原因造成的,这一点在场的业内人自然都懂。
所以腹腔手术后,医生和护士都会要求病人尽快翻身并下地活动,还会时不时询问病人有没有排气。这样做就是为了更好地恢复肠胃功能,减少或避免肠粘连等术后不良反应。
没多久,孟红岩等人都已做完诊断,当他们直起身子的时候,那位中年领导笑着说:“都诊断完了吧,那你们说说,病人这个情况,是手术好,还是用中药保守治疗好?保守治疗的话,要怎么治?”
林三木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最后都看向孟红岩,示意他先说。孟红岩也没有推诿,虽然在这些领导面前,他也有压力。
但他还是顶住了这压力,镇定地说:“我认为病人不宜再次手术解除粘连。如果手术的话,很难保证在术后是否会再次粘连,建议先用中药进行保守治疗。”
说着,他看向林三木,林三木个子不高,但嗓音清亮,他张口就说:“这类病人我以前处理过,前期主要是用大承气汤解除梗阻,梗阻解除后再用他药进行调理。用药时不一定完全用大承气汤,有时候要加减一下。到底怎么用,要看病人的情况。”
他说完魏志刚跟着接上,说:“这个病人梗阻的情况不算太严重,是可以服药的,当然结合药物灌肠的话,会加快疗效。如果达到了完全性梗阻的情况,无法服药,那就可以采用药物保留灌肠法,也可以结合针足三里等穴来进行治疗。”
这几个人说得都挺有道理,轮到陈凝的时候,几位领导其实没有指望她能说出多少有建设性的话。主要还是因为她年纪太小,看着实在不像个会治病的。
这时,他们听到陈凝说:“大承气汤确实常应用在急速发作的梗阻上,但因为药性峻猛,在使用时有严格的应用指征,患者需要在上中下三焦达到‘痞满燥实’这四个条件,身体相对来讲还要强壮些,才适合用大承气汤。”
“这位病人并没有这么严重,如果是的话,他恐怕就没办法自己来医院求诊了。”
“不过他这也是急速发作,是实证,用承气汤类药我觉得对症。但他燥结不是很严重,且有气虚,我觉得可能用小承气汤加补气药合适些。”
那位中年领导不懂中医,但他看得出来,这个姓陈的小姑娘似乎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如果不是无知者无谓,那就是真的有点水平了。
他看了眼楼专家,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些意外。
别说是楼专家,就是彭英都再次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陈凝的水平,其实他是想不通的,中医诊断能力是需要长期积累的,毫厘之差就会导致谬之千里。
陈凝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一次又一次考核都精准无误,实在是怪的不行。
楼专家难得点头,说:“彭大夫,这几位学员都不错,最终给出的治疗方案也比较切合病人病情。不如让他们商量个方子,完了你检查一下就行了。”
彭英连忙应下,那几位领导转头去看别的小组给病人做诊断了。
他们虽然没有夸奖陈凝等人,班里的学员却都看得出来,这些人对陈凝和孟红岩他们的表现是满意的。
等这堂实操课结束后,领导们都离开了小会议室,彭英送他们走出门诊大楼,在楼门口,楼专家叫住了彭英,问他:“刚才那姓陈的小同志是什么情况?祖上是不是从医?”
彭英只当他就是想了解下情况,就点了下头说是。
楼专家没说什么,走了,在路上,那位中年领导问他:“老楼,听说你要收几个弟子,这回是不是动心了?小同志岁数还挺合适的。不去问问?”
楼专家摇头:“我秋天就要调到京市,人家小同志家在这,还是祖传中医,不一定愿意跟我,先这样吧,等我以后在那边稳定了再说。”
“而且这小同志的品性各方面也不太了解,现在说这个为时过早。”
领导们一走,那些学员就自由了,一个个开始活泛起来,殷翠揽住陈凝肩膀,羡慕地说:“小陈,你这也太厉害了,你没看见刚才那些领导,走的时候都挺满意的。”
陈凝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说:“班长他们不也一样?也不是光我一个人会。”
董壮呵呵了一声,说:“在我跟殷姐面前你就别装了。对了,刚才班长发布一个任务,说下周医院要文艺汇演,咱们培训班得出俩节目,你怎么也得参加一个吧。”
第42章
陈凝可没听说这个:“怎么忽然要表演节目?”
不等董壮回答, 孟红岩走到前边拍了拍手:“大家都先别走,三院五十周年庆文艺汇演马上要到了,医院要举行一个大规模的文艺汇演, 咱们培训班也要出两个节目,大家商量商量,咱们出什么节目?”
一听说要表演节目,培训班的人就有些傻眼了。他们基本都没什么才艺, 也没有当众表演的经验,哪敢上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唱唱跳跳的?
短时间内没人说话, 一个赤脚大夫看了下林三木,就说:“老林嗓门亮堂, 唱山歌特别厉害, 我看让他来一首就行。”
林三木平时说话嗓门就很清亮, 孟红岩就期待地问他:“要不, 老林来一个?”
林三木倒也不怂, 痛快地点了头,说;“行啊,既然你们说俺行, 那俺就上, 怕个球?”
孟红岩就说:“那你准备几首拿手的歌, 报名的时候还得看别的科室都报了什么,咱们尽量跟先报的科室避开, 免得节目重复了。”
林三木答应了,这时不常说话的魏志刚也提了想法:“另一个节目让女学员上吧,再选几个身高体形跟她们比较搭的男学员, 像董壮就不错。让他们组队跳个集体歌舞,行的话我可以帮忙找人给他们用手风琴伴奏”
陈凝以前倒是参加过一些文艺汇演, 但她不可能在三院的文艺汇演上表演弹钢琴这种节目。董壮他们非要她参加的话,她觉得合唱不错,她可以接受。但现在的人跳的舞蹈,往往要配合热烈深情的表情,她真的有点抗拒。
可董壮却很感兴趣,说:“群体歌舞《大海航行靠舵手》就挺好,这歌大家都会唱,舞蹈动作我这有现成的,也不复杂,大家要是同意,我可以教。”
说着,他从桌面上跳下来,在空地上摆出了几个他自以为不错的动作。
陈凝:…看着他跳舞,还挺开心的,就是太跳脱了…
别的学员都觉得董壮跳得不错,有人还提议说:“可以让大家一起穿上海魂衫,这样显得整齐。”
董壮也说是好主意,并说谁要是缺海魂衫,他可以帮忙准备。
陈凝虽然不太愿意,但他们班女学员真的少,而且她执意不愿意参加的话,也有可能会被人拿来做文章,说她不积极参加集体活动,连《大海航行靠舵手》这样的节目都不愿意表演,觉悟偏低……
这时候的社会环境虽然比前些年要松动些,可有些人还是爱给别人上纲上线,陈凝也就没表达什么异议,想着到时候就硬着头皮上得了。
这事三言两语地就定了下来,孟红岩还让董壮再想两个群体歌舞节目作备选,同样是怕报名的时候跟别的科室撞车。
陈凝照旧坐6路公交车回季家,这周六上半天课,就是为了方便外地学员们回家,她打算周六下午直接从医院坐车回祝家村。
她到家的时候,发现季老太太已经准备了一网兜的吃食,告诉陈凝带回去给她三叔三婶和苏金萍分了。
陈凝也没跟她太客气,就收下了,她自己也准备了点,加起来东西不算少了。
天黑之后也不见季野回来,她估计季野那边可能又忙不过来,看着时间不早,她就吹熄了蜡烛准备休息了。
她刚要换衣服,这时房门被人轻轻敲响,门外传来微微低哑的声音,他说:“陈凝,睡了吗?”
陈凝忙过去开门,看到季野,惊讶地说:“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回来了,有车坐吗?”
季野摇头,进来后坐在书桌旁边,看上去有些疲惫,说:“我骑车回来的,特意回来一趟,是要问你点事。”
他神情难得严肃,陈凝一时摸不清他想要说什么,就让他接着说。
季野抬头望向陈凝的眼睛,说不清他在想什么,陈凝听到他问:“你跟我奶说,周六回家要办点事,是不是要找你大伯母一家要房子钱的事?是的话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说一下?”
陈凝惊讶地怔住了,这件事她一直在暗中打算,哪想到季野也知道。
季野一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自嘲地笑了下,说:“咱俩第一回坐车去三院,我就看到你脖子让人挠了。我又不是傻的,不会问吗?也不是什么难打听的事,问一问就都清楚了。”
“你胆还挺大,敢一个人对抗你大伯母一家。那样的烂人,光靠讲理,要是能给他们说通,他们也干不出占人房子的事。所以,你是想出了什么办法了?不如说给我听听,兴许我能给你出点主意。”
陈凝感觉到季野有点不高兴,也许是因为她没跟他提过这件事吧?
但她觉得这是她个人的私事,重来一遍她也不打算告诉他。
她就说:“上星期胡大夫来医院找我,告诉我最近几天,我们县的县长要去我们村里考察,时间是三天。听说那县长风评不错。我打算借着这个机会,以我大伯母一家吃绝户,欺凌孤女的名义,把这件事摊开在台面上…”
季野安静地听着陈凝讲述她的计划,觉得也算可行,在她个人有限的资源范围里,已经算是个很不错的方法了。
但他有自己的考量,等陈凝说完,他就说:“这件事指望上边某些人给你做主,没办法保证万一。你大伯母一家要是耍赖,要死要活的说没钱,赔不了,谁又能帮你要?上边的领导一大摊子事,不可能老替你盯着。”
“所以,最稳妥的是,咱们得用到自己的人。要么不谈,要谈的话,就要让那些人彻底知道怕,也得顺势敲打敲打你们那个村长。有些人不给他来点狠的,就不长记性!”
陈凝疑惑地问他:“你什么时候想的这些?”
季野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说:“头一回看到你让人挠了,就开始考虑了。”
“我问过肖林了,他说你大伯母一家的行为,属于他们部门近阶段重点要打击的。但你们公社的人没动静,那是他们尸位素餐不作为,真指望他们未必能行。肖林给你找了县里的同行,这事我们已经想好了办法,一次性就给你办了。”
陈凝:……
第43章
陈凝哪曾想到季野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她的事了, 她的眼神里很自然地就流露出感激之情,心想都这么晚了,季野一脸疲惫, 也不知道是不是特意为了她这件事才回来的?
季野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但他心里多少有点不快,有一种不被她信任的感觉。
他以为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很亲密了,就算没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陈凝也应该感受到他对她的一份心,多少能给予他一些信任, 也愿意倚靠他。
可她并没有!哪怕他马上就要成为她的丈夫,她的男人, 这么大的事, 她也打算一个人扛下来, 宁可冒着风险都没打算跟他说一声?
她本身又没有什么可用的资源, 也不想想, 万一事情不顺利,她是有人身风险的。有些人你把他逼急了,什么事干不出来?
肖林没事就跟他聊他们所里处理的案子, 对这社会和某些人的阴暗面, 季野自认远比陈凝了解的要更深入。
越是了解得多, 他就越不敢想象可能出现的最坏结果。
他就问陈凝:“咱们认识也挺长时间了,我也看出来你做事有自己的打算。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改变一些想法, 在必要的时候,想想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不需要什么事都自己扛着。”
陈凝本来觉得这就是她自己的事, 她独立惯了,习惯自己解决麻烦。别说季野现在还没跟她结婚, 就算两个人真结婚了,她可能也不会跟季野说。
她的表情反应出了她的想法,季野一看,就知道,如果自己没去调查过,陈凝是打算一直瞒着他的。
而且现在她似乎也是这样的想的,这让他不由有些烦燥。压了压心里的郁闷,他试图站在陈凝的角度去想了下这个问题,然后他说:“这社会没那么简单,光凭一个理字并不能走天下。你现在的情况,如果背后没人给你撑腰,就算再有理也不一定能完善解决。”
“咱俩…咱俩都亲过了…你还把我当外人!就没想着跟我商量下?我混这么多年,总比你认识的人多一些。”
说到这里,季野不禁有些委屈,他以为亲过了,两人就算是一体的了。
这可是他这辈子的头一次,对他来说,就像是某种仪式,一旦经过了,就昭示了两个人之间关系更近了一步,该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陈凝见他似乎挺失望的,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两个人的想法不一致,季野这边有道理,可她一向就习惯这样做事情,她觉得自己也没错。
“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我……”
季野搓了搓短短的头发,叹了口气,说:“你早点休息吧,我项目还有点收尾要做,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周六那天下午你照常回去,可以先跟他们谈谈。自己注意一下安全,最好不要单独跟你大伯母一家人接触。”
“后边肖林会有安排,你不用太担心。也许我不帮忙,你也有很大可能把事办成。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但我不想你出事,你明白吗?就算是万一也不行。”
说完这些,他站起来,背影在烛火中投射在地砖上,印出长长的影子。那影子乍看上去,竟凭白透出些萧索。
当他走出陈凝房间的时候,长长的影子消失了,陈凝躺回床上,想着刚才他说的话,一时半会有点睡不着。
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她也不知道几点了。后半夜醒过来,屋子里有点闷热,陈凝便走到窗边,打开纱窗,准备吹吹凉风透透气。
窗外空气很好,繁星似锦,有流星划过天空,一闪而没,也不知最终落在了哪里。
陈凝倚着窗台,无意中看到楼下季野房间还亮着烛火,可这时候已经快到后半夜三点了,他还没睡吗?
陈凝皱了皱眉,又往下看了看,听不到任何动静。
想了下,她披了件衣服,拿着蜡烛走下楼梯,轻轻走到楼下季野的房间。
房间虚掩着,有微弱的烛光从门里透出来,陈凝从门缝里看进去,发现季野还坐在桌边,手中的笔写写画画的,估计还在忙手头上的项目。
陈凝不禁一阵心疼,她知道现在的科研人员大都有很强的使命感,也是在这些人的努力下,这个古老的国家才能在落后许多年的情况下,一点一点地追赶上来,最终成为世界上第二大经济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