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妮就站了起来说:“你这边还有病人,我先不打扰你了,有空我来找你。”
她这边要走,董壮却伸出手,笑嘻嘻地说:“等一下,这位同志,那个,小陈跟你去看病人,我能跟着去吗?我最近跟着小陈学医呢。”
甜妮有点意外,不快地瞪了他一眼,总觉得这小子有点滑头。
但这人既然跟陈凝一个办公室,她多少就给点面子,没有马上拒绝,说:“那得等我问问我姐的意思,她要是同意就让你去。不过你去了之后给我老实点,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
说到这儿,她转身就走。
董壮不由缩了下脖子,跟陈凝吐嘈:“这姑娘可真凶,你是怎么跟她处到一块去的?”
陈凝警告他:“人家甜妮手底下有功夫,你在她面前老实点吧,嘴别太欠。小心把她惹急了,她揍你。”
这回董壮真听进去了,决定以后再见到甜妮,一定老实点,他也看出来,那姑娘走路都比普通人轻捷有力许多,看着就不是一般人。
陈凝又忙了一会,就到了下班的时候。她到家之后,刚进院,就听到门里边有响动。
紧接着,季野和季深的身影就一起出现在楼道上,两个人正合力搬着一张桌子往楼上抬。
陈凝进屋之后,看到老太太在堂屋坐着,就问她:“这是干嘛呢?”
老太太满脸喜色,说:“你大哥的事定下来了,他过几天回西南那边办调动手续,等手续一办完,他就回咱们这边了。”
陈凝一听,就知道季深调到临川周边部队当团长的事定了下来。这对季野和季老太太他们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难怪季老太太会这么高兴。
她就说:“既然大哥在这儿常住的话,那房间是不是得换一个大点的?他现在住那屋有点小了,家具也简陋。”
老太太乐呵呵地说:“是这么回事,我跟季野也是这么想的,季深自己倒觉得没必要。”
“不过咱们还是给他换了,这不,哥俩正搬家具呢,回头再给他添点东西,也就齐活了,既然长住,那就跟待几天不一样。”
陈凝点头,见季野他们那边叮叮咣咣地忙着,她就说:“他们都忙,那我去帮忙做饭吧,今天大家高兴,多弄几个菜。”
第83章
季老太太叫住她, 说:“你先不用忙,菜都买回来了,小郭在准备呢。等会儿他们哥俩忙完让他们帮着做, 你刚下班,歇会,一会儿要是愿意帮忙,可以打打下手。”
陈凝想着自己本来做菜就一般, 又一直把握不好炉子的火候,真让她做的话, 可能做出来的不会太好吃,她也就算了。
她沿着楼梯往上走, 走到二楼, 见到季野和季深正收拾着二楼靠东的房间。她上去的时候, 东西基本上已经齐了, 只要把日用品和杂物一般, 就可以住进来。
看到陈凝,季野直起腰来,说:“这边马上就好, 你饿了吧?”
陈凝摇头:“不饿, 我就是过来看看, 需要我帮忙吗?”
季野忙说:“都收拾完了,等晚上吃完饭, 把被褥什么的一搬就行了。”
季深很少跟陈凝说话,这时倒说:“其实我平时都是在部队住,回来住也住不了几天, 真不用那么麻烦,我也没多少东西, 拿两趟就完事。”
陈凝瞧着也确实没多少活,等季野忙完后,就跟他们一起下了楼。
晚饭大部分都是季野和季深做的,小棚子里边地方也不大,陈凝也不好跟他们哥俩挤,就只帮着干了点杂活。
吃饭的时候,季野不时给陈凝夹菜,这个动作他做得很自然,好象做了很多次一样。
季老太太对季野跟陈凝相处的模式早就习惯了,自然见惯不怪。季深瞧着,心里却是觉得有意思,心想自己这弟弟有了对象还真是变了,他以前都不知道季野这么会照顾人。
摇了摇头,他拿起温在桌上的白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盅。他看了季野一眼,又想着陈凝在身边,就没问季野要不要喝点。
陈凝注意到了季深倒酒时看了眼季野,她就暗暗踢了季野一脚,示意他陪着季深喝几盅,却没有明着说。
季野实际上挺能喝的,身在部队,那酒量早就练了出来。但他并不嗜酒,在陈凝面前更没喝过。
他本来就想陪季深喝几盅,既然陈凝也有这意思,他也就没了顾忌,跟季深喝了起来。
几个人边吃边聊,吃饭时,季老太太说:“小凝,听说最近你在给季野一位老战友治腿啊?是不是很难治?”
季深本来漫不经心地在跟季野对饮着,不时碰下杯,听到这句话,他手里的酒盅一顿,耳朵不由竖了起来。
这时他听到陈凝说:“哦,奶奶您是说崔浩吧?我最近确实在给他治疗,针灸只是治疗的一部分,他还得吃药,做药浴。难治是肯定的,但我觉得希望其实挺大。”
“到底能不能有效果,等治完一个疗程,也就是十天,就能看出来一点。”
老太太一脸吃惊:“这也行啊?我听季野说,那小崔腿上的肉都快没了,瞅着干巴巴的,走路也走不了多远,什么重活都干不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就能坐着干点包装的活,怪可怜的。”
“这要是真能给他治好了,就是救了一个人啊,那他下半辈子的命都会变。小凝,奶奶觉得你这个职业是真的挺厉害的。”
陈凝笑了下,说:“奶奶,您可别再夸了,再夸我该不好意思了。”
老太太一脸欣慰,想着大孙子快回来了,不用在边境继续过那种随时会没命的生活。小孙子也娶上了媳妇,孙媳妇还这么厉害,她真的觉得这是她近些年来最高兴的一段日子。
高兴之下,她竟然主动跟季野哥俩喝了一盅。但她到底年纪大了,几口酒下肚就有些头晕,早早回屋睡觉去了。
陈凝想着哥俩喝酒时可能会有话要说,所以她吃完饭之后也没多待,很快就回了新房。
她走之后,季深闷着头又喝了两盅,季野见他喝得急,就劝道:“大哥,你吃点菜,喝那么快容易醉。”
季深摆摆手:“不会,这几年我酒量比以前大多了,这点酒不算什么。”
季野看了他一眼,问道:“大哥,你是不是有心事?还是说,你对这次调动不太满意,只是想让奶奶安心点?”
季深也没点头,也没摇头,垂头闷坐了一会儿,才说:“调动的事我没什么意见,不是我的事,是季婉的。”
季野有些奇怪:“我姐,她怎么了?”
季深看了看周围,这时郭姐已经走了,陈凝和老太太也都在房间里没出来,院子里也没什么人来,他才小声说:“季婉前边那个未婚夫不是牺牲了吗?她捱了四年才走出来。直到去年,她有个叫张言的同事开始跟她处上了,俩人还挺合得来的,张言对她也很照顾。本来都说要结婚了,可季婉这命也说不上是怎么回事,张言出去办案子的时候,又负伤了。”
“说是腿上中了弹,是霰弹木仓打的,霰弹木仓里边的钢珠都扎到腿里,也不知道是不是伤到了神经?钢珠虽然取出来了,但他那腿也站不起来了,是左腿。”
季野:……
这件事他一点都不知道!
季婉从来就没跟家里人说过,就连老太太都不知道。
他们只当季婉还没从上一次未婚夫牲牺的事件中走出来,哪曾想,她好不容易能接受别人了,又出了这种事。
想到这里,季野放下酒盅,一只手压着桌板,手指头抠着桌沿,压得指甲发白。
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我姐要守着那姓张的吧?”
季深点起一根烟,靠坐在椅子上,慢慢吸了起来,吐出一口烟圈后,才说:“你姐不就那个性格吗?她一向是不负人的。那男的倒还行,知道自己腿不行了,就让季婉再找一个,不同意结婚。现在是你姐非要跟他结,俩人正僵持着呢。”
季野无奈地揉了揉额头,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办好。
情理上,他们也不希望季婉眼一个腿不好的人结婚,那下半辈子该怎么过?多难啊。可这人是快要跟季婉结婚时才受的伤,哪怕他们是季婉的亲人,也不忍心让季婉在这时候把这人抛弃了另找他人。
季深想了想,说:“我原来也以为不能治了,可我刚才听弟妹的说法,有些腿伤还是能治好的。那你说,你姐那个对象的腿,是不是也可以试试?”
季野既没见过张言,不知道他腿伤成什么样,又不懂医,同时,他也知道,张言和崔浩的情况是不一样的。
所以他觉得,就算陈凝把崔浩的腿治好了,也不等于能治好张言。
他并不想让陈凝背负上过于沉重的担子,他就说:“要不等崔浩那边治一段看看,如果崔浩能治好。我再问问陈凝。要是治不好,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到时候谁也别怪陈凝。”
“你也得跟我姐沟通一下,如果想治的话,就得把张言那边的具体情况说清楚点,最好是有个病历什么的。”
季深点了点头,说:“成,那先等一等,看看崔浩那边怎么样再说。你姐那边,等时机到了,我跟她去说。你也先别让她知道,这事我跟你说过了,免得她心里难受,不自在。等过一段我再联系她。”
季野当然明白,他姐自尊心挺强的,就答应了。
哥俩正说着话,这时院外传来了脚步声,抬头望过去,是季婉回来了。
她提着几个尼龙兜,兜里装着杂七杂八的东西,进来之后她把那些东西往桌上一放,跟季深说:“哥,我出去一趟,给你买了点东西,你看着用吧。明天我就走了,以后你在这儿多陪陪咱奶。”
说着,她走到酒桌前,说:“哥俩喝得还不错,都没少喝啊?”
“季野,你差不多得了,省得一会儿回屋了遭人嫌弃。”
季野应了一声,转过头去,掩住心思,去给季婉拿了一副干净的碗筷,说:“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呢,要不就等你一起吃了。菜有点凉了,我去热一下吧。”
季婉拦住他:“原以为回不来,这不事儿都办完了,火车票也买了,就回来了。生炉子麻烦,别去了,就这么吃挺好。”
说着,她给自己盛了饭,低下头大口吃了起来。
季野垂头看了她一会儿,喉头梗了梗,最终掩去情绪,安静地坐到旁边陪了一会儿。
等季婉吃完,哥俩也不喝了,收拾一番,季野又特地刷了牙,就回了新房。
这时陈凝正坐在床头看书,见季野进来,就很自然地往旁边让了让。
床边的褥子微微下陷,是季野坐了下来,他坐下之后,第一时间揽住陈凝的腰,抬起下巴朝着她脖子和耳后轻轻蹭过去。
下巴上残留的胡茬扎得陈凝一阵痒痒,她躲闪着捶了他一顿,季野才笑着放开她。
随后他将头伏在陈凝腿上,手仍揽着她的腰,有一会儿没动静。
陈凝想着他大概是有点醉了,就安静地让他靠着,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他的头皮。
季野半天没动静,没一会儿就响起了均匀缓慢的呼吸声。
陈凝就将他放到一边,让他自己躺着,并给他盖上了薄被。
天黑以后,又停电了,陈凝就在自己这边点了根蜡,继续看书。
这书是彭大夫偷偷借给她的,还是宋刻本,极为难得。彭大夫要不是特别信重她,也不可能把这种书借给她看。
所以陈凝打算快点看完,早点还给彭大夫。正好她也可以找个时间,去三院看看彭大夫和孟班长他们。
她知道,现代流传下来的经典医书只是古医书中的一部分而已,大部分医学著作都因为战乱,灾祸和岁月更迭等原因散失在历史长河中,像彭大夫借给她的这一本,就是普通医生所接触不到的,上面有些方子很有些独到之处,所以陈凝看得很用心,还不时做下笔记。
这书她已经看了好几天,这时都看完一大半了,她打算全部看完后,再复习整理一下,就去找彭大夫。
同时她也想给彭大夫备上一份礼物,表示谢意。
可一时间她也不知道送什么礼物彭大夫会更喜欢,正想着,旁边传来低沉的声音,季野在问她:“在想什么,怎么还不睡?”
陈凝转头望去,发现季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朝她这边侧躺着,眼神落在她脸上,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陈凝醒过神来,就轻抚了一下手上的书,跟季野说:“这书是彭大夫借我的,是宋刻本,很珍贵的,市面上都见不到。里边有些医案和药方很不错,我都记下来了。”
“我现在就是想着,该送点什么东西给彭大夫表示感谢才好,你能不能帮我出出主意?”
季野想了下,说:“我听你说过,彭大夫家里条件还可以的,普通的吃食和日用品他未必会特别在意,要不,我帮你给他刻个印章,你说他能不能愿意收下?正好我这边最近又收了一块质地不错的青田石,挺大一块呢。”
陈凝也觉得这礼物好,当即就同意了,她就笑道:“你这主意不错,不过得辛苦你了。”
季野抿唇笑了下,瞧着她问:“我这么辛苦,那你是不是得表示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