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由一惊,心想这姑娘居然还真有想法,她真的行吗?
很快他们就听到陈凝说:“经我诊断,病人脉相为寸关浮大,左尺虚浮。其舌体胖大舌尖红。经询问,病人有尿频尿急之症,晚上起夜三五次。至于畏寒肢冷及手足寒的情况,大家也都知道了。除此之外,病人纳可、大便尚调,有口干之症但不欲饮。检查身体状况之后,可知他两侧腹股沟处有红疹,这红疹经常会引起挠痒。”
在场的人都是内行,一听就知道她诊断做得非常详细。望闻问切都做到了,而且脉诊和舌诊也很准确。
光是这脉诊的功力,就挺不错的。她能具体诊断到寸关尺部,不像有些大夫,在诊脉时,只是草草地诊出整体脉像,就匆匆下结论,这其实是功力不深的表现。
不过光是会诊断,那还远远不够。这只是第一步而已,还要看她能不能找出来病因,并且对症下药,而这才是重点。
似乎猜到他们在想什么,陈凝很快就给出了答案:“我考虑了一下,觉得患者这种情况属于阴盛格阳。”
她说到这儿,有个大夫立刻疑惑地说:“等等,小陈,阴盛格阳这种病不都是出现在危重证之中吗?你这个…”
黎东方摇了摇头,显然是不以为然。陈凝倒是挺平静,她马上就说:“也不是啊,到了垂危之证时的阴盛格阳之证已经很严重了,那种时候的阴盛隔阳已经接近于阴阳离绝,是需要马上急救的。像患者这种情况,也属于阴盛隔阳,只不过没到那么严重的程度。”
那大夫若有所思,抬了抬手,示意陈凝继续说下去。
陈凝就又说道:“病人就是虚阳浮越于外,因此导致患者心烦急躁,皮肤瘙痒起红色斑疹,以及舌尖红和寸关脉浮大,这都是心火亢盛的表现。而这心火都是虚阳浮越于外引起的。”
听到这里,众人的面色不禁郑重起来,连贾大夫都听出了门道。
至于徐主任,他这时身体已经坐直了,眼神落在那女大夫身上,听着她和缓的声音,听得明显很认真。
这种认真,就是一种显而易见的尊重。不管最后陈凝是否能正确开出方子,就凭她能说出这一系列判断,就能看出来,这姑娘是有料的。
李大夫皱了皱眉头,第一回仔细认真地打量陈凝,心里的偏见也在这清婉的声音里像冰一样一点点在融化着。
这时陈凝停顿下来,她旁边的大夫心急,便轻声催她:“小陈大夫,怎么不说了?说下去,大家都听着呢。”
除凝斜对面也有个五十多岁的女大夫,她笑着看了陈凝,说:“小陈,你讲。”
陈凝这才点了点头,又道:“好,那我就继续献丑了。我在这儿抛个砖头,就算是抛砖引玉。有说得不到位的,一会儿欢迎大家来补充并指正。”
“你客气了,尽管说吧。”她客气,她旁边的大夫也客气起来。
陈凝这才又道:“好,那我就继续说下去了,我发现,在患者身上,出现了一些寒热相反的矛盾现象。比如她舌尖红、心烦急躁、皮肤瘙痒起斑疹,难以入眠。这个前面刚讲过了,是跟虚阳浮越于外有关的。除此之外,他还有夜尿频多、畏寒怕冷、舌胖大苔白腻、吃凉易腹泻,且口干不欲饮的症状。这一堆症状,都可以归因于寒症。”
“也就是说,在他身上,出现了寒热错杂的各种症状。究其原因,就在于其阴盛于内,格阳于外。也就是内有真寒,外有假热,属于里寒外热。”
“至于这些症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患病已久,肾阳亏虚,导致阴寒渐生,平素劳累也伤了阳气。”
“他阳气虚惫,阴气自盛,到了严重的程度,仅有的阳气就会被阴寒逼迫于外,产生虚阳浮越于外的现象。”
“《内经》云,阳入于阴则寐。现在病人的情况是阳浮越于外,无法入于阴,失眠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所以要治疗他这个病的根本,就是温肾潜阳,收敛虚火。再佐以养心安神的药物,就可以了。”
她说了这么多,其实已不需要她再说下去,在场的大夫基本上都已经认可了她的话。
事到如今,也不需要再多解释什么,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个年轻的女大夫不仅理论基础扎实,她的诊断功力也相当不错。
要说这些大夫之间,也是有矛盾的。但这里毕竟是重视实力的一个地方,大家对于有实力的人还是会给予尊重。
所以当陈凝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她实力的时候,这些大夫们对她都已经转变了看法。
黎东方看了眼陈凝,心情多少有点复杂。
他知道,他把陈凝推到这个位置上,但凡陈凝实力差一点,她在中医科的日子就会很难熬。
一切,其实还是得靠她自己。
陈凝说完这些之后,又说了一句:“之前大夫给患者开的药方,也有安神助眠和温补肾阳的药。但我觉得主次关系还是调整一下为好。我个人是认为,患者这种情况,应以温肾潜阳为主,以安神除烦为辅。那么在开药时的君卧佐使就要做一下调整。”
她这话刚说完,就有好几个大夫表示了赞成:“小陈,你说得对,我觉得有道理,当以附桂干姜来温肾潜阳为主。”
“加上淫羊藿,酸枣仁、柏子仁还有朱茯神也加上,这些可以安神除烦。”
“加点蛇床子吧,这个可以温阳燥湿、祛风止痒。”
“……”
这些大夫都是有经验的,主线既然拉出来了,那接下来开药方就不是什么问题,三言两语之下,就把黎东方和徐主任商量出来的药方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那位患者还在会议室旁边坐着,他眼睁睁看着这么多大夫为了他的病进行讨论,心里特别高兴。
病人都是这样的,讨论他病情的大夫越多,他就会越觉得受到重视,也越有安全感。
而那个年轻的女大夫也让他感到很吃惊,刚开始他把那小姑娘当成助手或学生了,哪想到,在场这么多大夫都愿意听她讲话。
那以后要是来看病的话,或许可以挂这姑娘的号啊。
讨论到这里,徐主任觉得已经差不多了,他就咳了一声,然后说:“可以了,今天的讨论还是挺成功的,我看会议就到这儿吧。”
接着,他又特意跟陈凝说:“小陈,你刚来,大家都不认识你,你又年轻,互相之间难免有点误会。以后你跟大家多接触接触就好了。”
说到这儿,他点了点头,拿起桌面上的搪瓷茶缸先走出了会议室。
至于药方,黎东方已经写了出来,交到患者手里,让他照方去抓药。
大夫们纷纷往外走,陈凝站在其他大夫后边,等其他人都走出去了,她才开始挪动脚步。
周扬见周围快没人了,就悄悄朝她比了个大拇指。
至于另外两个助手,因为跟陈凝不熟,性格也没那么外向,倒没好意思像周扬那样,但还是好奇地多看了陈凝好几眼。
陈凝出去的时候,看了下表,开完会都快四点了,也不知道甜妮跟她表姐有没有过来?
她加快脚步,往415走去,没看到甜妮,倒是看到了大院的姚俊父亲。
姚俊的爸爸就在415门前的长椅上坐着,还不时向周围张望,也不知等了多久。
陈凝快走几步,这时姚父也看到了陈凝。
他连忙站起来,脸上顷刻间露出笑意,远远地就跟陈凝说:“小陈,你刚才是不是在忙?”
陈凝点了下头,拿钥匙开门,同时问他:“姚叔,姚二哥现在怎么样了?”
姚父面带喜色,跟着陈凝走进办公室,告诉她:“大夫告诉我们他已经脱离危险了,人家大夫还说,这次幸亏我们送得及时,送来的时候还把他的腿抬高了,不然我们家小二现在可能就没了。”
“你说这事,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那天你在大院里好心提醒咱们爷俩,咱们还没信,现在我一想起来,就惭愧得不行。”
陈凝忙打断他的话,说:“不是什么大事,大家都在一个大院里住着,我能提醒就提醒一下。只要姚二哥没事就好了。”
“不过你以后可千万得看住他,没到日子之前,千万不能再让他下地乱走,伤筋动骨一百天,不是说着玩的。”
姚父立刻答应:“那肯定的,要是再让他早早下地乱走,再得那什么血栓栓塞,那可就完了。”
这时办公室里没什么病人,但姚父还是怕打扰到陈凝,就跟她说:“小陈,大夫说小二过几天就能出院,到时候我们全家想请你跟季野吃顿饭,你看你们俩能去吗?”
陈凝可不想吃这顿饭,她连忙摆手,说:“吃饭真不用,我就是当大夫的。要是所有病人都找我吃饭,我都不用干别的了。”
“你的心意我领了,我看您这几天也够累的,还是先回去歇着,别累出毛病来。”
姚俊父亲见陈凝不肯去,也不好勉强,就想着改天提点东西送到季家也行。反正专门过来表示下感谢那是必须的。
想到这事他就后怕,要不是陈凝好心多说了几句,他那个二儿子就没命了。
这时415的房门打开,甜妮探头往里看了一眼,陈凝马上招手让她进来。
姚父见陈凝有事要忙,连忙提出了告辞。
甜妮先走了进来,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长头发的女子。
陈凝抬眼一看,当下就愣住了。
因为这个女子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怎么看都像是从古画上走下来的仕女。
她惊讶地问甜妮:“这就是你姐啊?”
甜妮得意地说:“对啊,她就是我姐魏昕晨,上次你都没看清她的脸,这回看清了,她长得好看吧?”
第112章
“嗯嗯, 很好看,有古典美,跟你是两个类型, 你们姐俩都好看。”陈凝说的是真心话,她觉得甜妮是英气洒脱的类型。而魏昕晨跟甜妮相反,无论是气质还是长相,都很温婉。
想到魏昕晨的婚姻, 陈凝多少为她感到可惜,女孩子有时候太心软太善良, 对自己来说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当然,在魏昕晨面前, 她肯定不会表现出这种私人的情绪。
魏昕晨被她夸得脸红了一下, 然后她的眼神就软软地落在陈凝身上, 虽然没说话, 陈凝却感觉得出来, 她的状态好多了。
甜妮拉着魏昕晨坐在陈凝旁边,看上去情绪很不错:“我姐最近情况不错,你再给她把把脉, 如果需要抓药, 一会儿走的时候再给她抓点。”
陈凝笑着将手指搭在魏昕晨腕上, 和气地说:“百/合病主要是容易误诊,只要诊断出来了, 那治起来并不困难,昕晨姐不用有压力,不是什么大病。”
魏昕晨长长的睫长颤了颤, 轻轻说了声谢谢。
这时甜妮又把自己手上提的袋子放到办公桌上,陈凝立刻闻到一股面点香味。
看她把完了脉, 甜妮就说:“我姑说我太野了,逼着我学做菜做面食,所以我最近做了不少吃的,太多了,我们都吃不过来。我就给你带了点,都是我做出来的实验品,你别嫌难看。”
陈凝闻到了一股蛋糕香气,她不客气地打开袋子,拿起一个蛋糕,发现这蛋糕形状完整,色泽金黄,揪下来一小块放到嘴里,陈凝立刻吃了出来,这蛋糕在制作的时候,肯定是把蛋清和蛋黄分离开了。
这种做法做出来的蛋糕比较细腻,副食店里虽然有卖的,卖的却不便宜,有时候去晚了还买不到。
她又掰了一大块,放到嘴里,吃完了才说:“真的很好吃,你这方面比我强多了,我做菜也不行,面点就更不会了。”
甜妮见她喜欢,就说:“过一段我学做面包,做好了还给你拿过来。”
陈凝本来就想跟她多来往,自然没跟她客气,还跟她说:“做好了可以直接送我家来。”
甜妮笑:“你还真不客气。”
陈凝也笑了下,说:“客气什么,客气能吃着吗?”
“你跟我说实话,做几锅能做出来这样的效果?”
听她这么问,旁边的魏昕晨抿嘴笑了,甜妮立刻说道:“我姐笑话我呢,我也不瞒你,做了八回,才做成这样,前边要么烤黑了,要么塌了,主要是打发蛋清的时候,总是掌握不好分寸。”
陈凝其实也学过一点,知道打发蛋清是最关键的一关,不过现代人做面点大都用电动打蛋器,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这东西。
她就又问甜妮:“你不会是用筷子打发的吧?”
甜妮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说:“那不用筷子用什么?”
陈凝:……如果让她用筷子打发的话,她就算手抽筋也打发不成功的,还是甜妮有劲。
几个人说笑了一会儿,她就给魏昕晨把新的药方开了出来,并告诉她再吃半个月左右,基本上就能痊愈。
魏昕晨走的时候,回头感激地看了陈凝好几眼,陈凝则跟着甜妮说:“有空别忘了去我家,陪我锻炼,你要是不去,我自己会偷懒。”
甜妮回头答应了,这才带着魏昕晨离开医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