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平原号称“八百里秦川”,四季分明,是一块肥土,包括铜川、渭南、咸阳、宝鸡、西安五市;
陕南是水乡,包括商洛、安康、汉中三市。
①②参考百度百科《北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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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旅馆一夜
◎嘿,坐三天火车来打野。◎
二月末倒春寒, 咸阳这边的气温仍是偏低,白天不觉得什么,夜间能明显感到气温的降低。
小旅馆的被褥不够厚又潮潮的, 心细的蓝巍想着杨思情夜里睡觉可能会打寒颤, 便去前台找老板娘再要一床被褥。
傍晚订房住宿时他就引起老板娘的浓烈兴趣, 一开口,老板娘就听出这是打京城来的军爷, 脸上立刻换成肃然起敬的表情。
这个年月的口号就是“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 全国学人民解放军”,解放军是全国人民学习的榜样,老百姓对当兵的态度总是要更憧憬和崇敬些,而离主席同志最近的京城兵,老百姓的憧憬和崇敬值翻倍,尤其陕西还是革命老区。
北京的老百姓早已见怪不怪军人, 大街上随处是穿军装的, 那种拥军情绪比不上外省浓烈。
老板娘冲他客气地笑:“同志,小夫妻咋还盖两床被子?”
她说的是带关中口音的塑料陕普,言语间有些调侃意味。
蓝巍笑得很亲民:“被子有些薄, 怕她夜里睡觉着凉。”
老板娘大为惊讶:“咦!不是自己要盖,是给媳妇加被子,你们京里男人晓得疼女人,额们这儿滴男人凶滴hin。”
农村都有打老婆现象,越穷越偏远的地区, 这种现象越普遍。
蓝巍笑笑不予评价。
老板娘又说了:“同志, 加一床被子要加五毛钱。”
崇敬解放军同志归崇敬, 钱还是要照收不误滴, 连个折扣都没有,精神上的“崇敬”在物质面前一文不值。
蓝巍同意加钱。
老板娘多赚了五毛钱,喜眉笑脸地去抱来被褥交给他。
房间里的杨思情坐在床边上,埋头拿钩针钩着她的至今未完工的水杯套。
之所以至今未完工,是因为她前头失败了几次,只得从头开始钩。
在总结前面几次失败的经验之后,她钩到手头这只才算顺利钩下来。
这次出远门一并给带了出来,既为赶进度,也为解解闷。
她还顺便知道了自己高中那会儿为什么不能坚持把围巾织完。
答:缺个送围巾的男朋友。
跟给自己织围巾相比,当然是给男朋友织围巾产生的驱动力又大又持久,是吧。
一想到水杯套钩好后套在蓝巍的水杯上,他每次喝水都要握一遍,她心里就咕噜咕噜,喜得冒泡。
这么点小事就高兴,二十郎当岁的小姑娘可真容易满足。
蓝巍抱着被褥回来。
杨思情抬头睇他一眼又埋头回去:“人家真的肯多给你一床被子啊,还是军装好使。我们那边有个词叫‘刷脸’,搁你这儿应该叫‘刷军装’。”
刚才他说要去找旅馆的人再讨一床被子,她一口咬定人家不会给的,现在被子被他抱回来了。
“军装不好使,好使的是钱,加一床被子要加五毛钱。”蓝巍实话实说。
“五毛钱!去抢啊!”杨思情讶异地瞪眼。在这里小半年住下来,潜移默化间她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物价,五毛钱都够她在北京买两个薄皮大肉包还有得找,“我怀疑这家旅馆是故意在房间里放这么薄的被子,好让住店的人多加钱拿被子!”
她对无故损失的五毛钱很是愤愤不平,完全失去了几个月前制霸七零国营商场时败家娘们的风范,潜移默化真是种可怕的力量。
蓝巍则显出两袖清风般的淡然:“出门在外,钱当花则花,重要的是你能睡暖和。”
最后的话无异于一把梳子,把杨思情身上炸开花的毛梳得服服帖帖,却听她亲热地小声骂:“人家说多少你就给多少,你不会跟人家讲讲价?大冤种。”
嗯,杨姐越来越有一个家庭当中财政大臣的内味。
之后蓝巍拿出一路上都在看的俄文小说,上床背靠墙壁,一条腿伸直,一条腿弯起来,继续往下看小说。
小说是原文《战争与和平》,有英汉大词典那么厚,里面的俄文密密麻麻,堪称天书,十分劝退。
他在火车上第一次拿出这本书时,杨思情随手翻了翻,暗暗咋舌,默默缩回爪子,老实钩自己的水杯套,感慨她跟蓝团长的差距就是水杯套和《战争与和平》的差距啊。
杨思情也躺倒,头枕上他的腹部,把水杯套举到脸上钩。
两人间从容安宁的氛围让她的心绪渐渐安定下来,加上原本的舟车劳顿,她没钩多久,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
停下手头动作,闭上眼,很快进入黑甜乡。
她还做梦了。
梦见自己在颐和园冰场上驰骋,不停变换各种高难度滑冰花样,围观冰客无不看得瞪大双眼、啧啧称奇,冬日透明的阳光照在她身上暖融融的。
她在冰客们惊叹的目光中永不知疲倦地滑啊滑啊滑啊……滑醒了。
其实是被窗外不远处汽车站的汽车鸣笛声吵醒的,醒来发现自己被蓝巍的一条手臂揽抱在怀里。
原来带给她温暖的不是冬日阳光,是蓝巍。
窗外仍是黑洞洞的天,窗玻璃上仍映着路灯稀薄的亮光,汽车站的汽车已经开始跑动,楼下也有人活动的嘈杂声,她估计现在应该是早上四五点钟。
一看手表,五点刚过。
这个年月的社会人晚上没啥消遣,普遍都是睡得比狗早、起得比鸡早,早上四五点钟就睡够觉,起床开始一天的劳动,据说清朝皇帝就是这个时间点起床的。
像她昨晚早睡,现在就已经睡饱了,双眼充满电量,以仰视的角度,认真观看睡梦中的男人。
他睡得真沉,不知道昨晚小说看到几点?
长得帅,身上没有异味,睡觉还不打呼噜,这种男人得到就是赚到。
和他拥抱在小县城的小旅馆床上,真有几分野趣,想想又很色情。
嘿,坐三天火车来打野。
思想不纯洁的杨思情没忍住发出一声不纯洁的笑声。
蓝巍被吵醒,身体一翻,整个压住她,呼出一道睡美了的悠长鼻音,然后酣声嘟囔:“抱着你太好睡了,解乏。”
这里要跟你们确认一下,他们这是第一次同床共枕。
蓝巍除了第一晚带她回军院,坐在床边上守着她到天亮,其余日子都是回蓝家睡觉,没在她那里留宿过。
一个未婚女同志留男人过夜,这事儿对男方杀伤力不大,对女方却是大大的不妥,会让人家对女方的作风问题说三道四,毕竟军院到处都是眼睛。
史云也对他们婚前没有过过夜比较满意,进而在洁身自爱这一层面上对杨思情比较满意。
“睡好了就起床,咱们收拾收拾,出门采买要带过去的东西。”杨思情推推身上的“五指山”,压死她了,齐天大圣不是谁都能当的。
蓝巍身上的某个开关似乎被她按中,猛一抬头:“对,快点起床办事,越早办完越快回家结婚,我就可以合法搂着你睡一天!”
虎吻她一口,非常干脆地从她身上窜下床,十指交叉,掌心翻天伸个大懒腰。
杨思情在床上托着腮,闲闲地看他:能合法搂着我睡觉成为他做事的驱动力。看来钩水杯套的和看《战争与和平》的,差距也不是那么大,大家都是有七情六欲的凡夫俗子。
他们收拾妥当出门,经过服务台时看到坐在后面的人已经由老板娘换成一个瘦巴巴的老汉,拿根小烟杆抽着旱烟,应该是值夜班的。
外头天色已经灰白,小县城的街道完全活络起来,都是劳动人民忙碌的身影。
空中飘着非常细、可以无视的那种毛毛雨,街上没几个打伞的,只是气温比昨天冷了很多。
他们在街上闲走找地方吃早饭。
天上飘着雨,路边摊就不考虑了。
拐个街口看到一家“大众食堂”,看样子是公办的国营食堂,走进去。
他们这次来一趟陕西,以后要是没事,应该不会再来,肯定要吃些当地美食。
杨思情点了碗油泼辣子面,一份条子肉,一碗豆腐脑。
蓝巍点了碗羊肉汤,两张白面馍,两个肉夹馍,肉夹馍里的肉就是条子肉剁碎了塞进去的。
羊肉汤和羊汤是有区别的,羊汤里面没有羊肉,大多数人点的都是便宜的羊汤,喝个羊肉的味道就好;羊肉汤里面有羊肉,可以免费续一勺羊汤。
点完东西,合计四块五,两斤粮票。
蓝巍交了钱和粮票,和杨思情拿好东西找了张空桌子坐下来吃。
店里点白面馍的都没有几个,他们这桌都是肉,吃得像过大年,别桌为之侧目。
他们填饱五脏庙,跟服务员打听了县城粮站的地址。
走到粮站,采买了二十斤白面、三十斤玉米面。
又到隔壁供销社采买了五斤腊肉、五斤腊肠、五斤盐、五斤油、五斤糖果、五瓶太白酒、五瓶秦川酒、若干水果罐头,更多的东西到时候就给嫂子钱,缺什么让她自己买去。
买这些东西的时候杨思情一直嘟着脸不高兴,心里问候了好几遍杨思情B的祖宗十八代。
逃婚偷跑出去的人是杨思情B,大买特买、回乡赎罪的人却变成她这个替身,真是好鞋踩到臭狗屎!
那厢工作人员拿装化肥的那种编织袋给他们把东西妥当装好、系紧,这厢蓝巍贴着杨思情站,暗暗搞些亲昵的小动作哄不高兴的她。
杨思情着恼地摇一下肩膀,瞪着他啧一声,把他轰开。
女人真是种喜怒哀乐没有规律可循的神奇动物,他没把人哄成功,还被撅了回去。
他们拿着两大袋东西走出供销社,走到街边停下来,特意把两大袋东西放在身前。
很快就有赶驴车的关中老汉吆喝着关中话问他们:“喂,额说你们要车么?”
蓝巍高声回应:“要!”招招手让老汉过来。
老汉把驴车赶过来:“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杨思情说:“去杨家村。”
老汉点点头:“一趟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