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静地说:“姨,我来看我哥吊死的地方。”
因为她们的突然登门,杨大根吃面吃得特别不是滋味。
听见这话,终于再次从大碗里抬头,见到三年没见的杨思情。
他眯起深眼窝细瞅杨思情,嘴里咀嚼着面,心里犯着嘀咕:这娃儿模样是变漂亮咧。那年她跑出去才十八,三年咋变化这么大捏,北京滴水养人啊。
哈哈哈,北京滴水不养人,北京滴水是整容液。
他婆娘的笑容变得更加勉强,稍微背过身去,手才敢往身后的正房门指了指:“你哥就、就是在那个门上没滴。”
杨思情看看她指的地方。
自己是人家的冒牌妹妹,心理作用下,她心里感觉毛毛的。
转念一想,她这个冒牌妹妹专程回乡一趟,不但给他的遗孀送爱心,还给他处理后事。她比真妹妹都真,她怕个鬼!
真有鬼就让鬼出来,她要和鬼理论理论他那个害人害己的鬼畜妹妹。
杨思情心里不毛了,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光辉。
从正房门移开眼,掏出五十块钱递过去:“姨,这五十块钱我替我哥还给你们,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哪想风平浪静的杨大根的肺管子一下子被她的话激活,暴起把手中的大碗狠狠往地上一砸,顿时瓷片面片四溅:“他奶奶滴,你哥吊死在额们家,你心里不踏实个屁,心里不踏实滴应该是额们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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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吊死疑云
◎落跑新娘与哑巴新郎久别重逢,芜湖,多么熟悉的古早台言配方。◎
他说的“心里不踏实”不是指良心上的, 而是指鬼魂上的。
上章写过农村普遍迷信。
杨思国在他们家正房门口吊死之后,他们家的人每次进出正房,有时候会莫名其妙被门槛绊倒, 其中数杨大根被绊倒的次数最多。
他们就怀疑是杨思国的魂儿逗留在家中捉弄他们。
杨大根老两口疑神疑鬼, 专程去外乡花钱请了尊用黄杨木刻的小菩萨回家, 用红布把小菩萨包裹起来,再用红绳绑在杨思国上吊的木梁上镇压。
然并卵, 该绊还是绊。
杨大根暴脾气一起,干脆拿劈柴的砍刀把正房门槛砍掉。
然并卵, 该绊还是绊。
太邪性了。
老两口一咬牙,打算再花钱请个道行高深的老道来家里做法驱鬼。
奈何一打听,价格太贵,不划算。
杨思国的魂儿并没有把他们家闹到家无宁日的程度,只不过偶尔会让他们摔跤,却要让他们掏出那么多钱给他办法事超度。
有没有搞错, 彩礼钱都没有还给他们呢!
杨大根慢慢的就把做法驱鬼的事儿抛诸脑后, 摆烂任摔。
书回正文。
他婆娘往后拉一把发火的丈夫:“当家滴,有话好好说,思情丫头也是可怜她哥, 才来咱家还钱。”
杨大根往地上吐口痰:“可怜个屁,可怜滴是额们,白为他家花那么多钱!(指着杨思情)这个臭娃儿!”
王秀兰也大声嚷起来:“思情,额们走!一分钱甭给他们,他家不缺钱。他家还有面吃, 额家三个娃儿吃滴都是黑馍馍。”
杨思情不理她的叫嚷, 她还钱的目的还没达到呢, 直接把钱硬塞进他婆娘的棉袄口袋。
他婆娘赶紧掏出钱, 伸着钱拼命要还给她,顺嘴说道:“使不得,使不得,你哥又不是因为钱上吊滴,额们不能收你滴钱。你哥滴死,组织上都判咧,额们两家两清咧。”
他们确实不敢收这个钱,怕杨思国的魂儿在他们家闹出更邪性的动静。
杨思情从他婆娘的话中听到关键性语句“你哥又不是因为钱上吊滴”,莫非杨思情B哥哥的死还有反转?!
王秀兰同样听到了,她心惊肉跳。
伸手要替杨思情接这个钱,然后赶紧带她离开这里。
说时迟那时快,在她手碰到钱的一刹那,杨思情自己闪电般把钱接走了。
开玩笑,让这个嫂子碰到钱,那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王秀兰再次没得手,讪讪地咂嘴,心里咒骂着杨思情的小气,不过赶紧带她离开杨大根家的迫切心情分毫未减。
“思情,既然他们不要钱,咱就走吧。”
杨思情就是不走,她要问清楚杨思国究竟是为了什么上吊自杀的。
“姨,我哥他是……”
说话说了半截,哑巴杨大刚突然冲到她面前,手凌乱比划着,嘴里急促、断断续续地发出“啊啊啊啊啊啊”的声音。
杨大刚对再次看到自己的“落跑新娘”,有着按捺不住的、喜怒参半的激动心情。
喜的是这个坏女人终于现身了!
怒的是这下看她往哪里跑!
落跑新娘与哑巴新郎久别重逢,芜湖,多么熟悉的古早台言配方。
根据古早台言套路,后面的剧情应该是强制爱了吧。
找个时间安排蓝团长强制爱她一下。
杨思情被这个异常激动的哑巴闹得心里发怵,也很纳闷哑巴跟杨思情B的关系就是一般的同村路人关系,他再次看到逃跑的未婚妻这么激动干吗?
你也会说是“逃跑的未婚妻”,哪个男人被骗钱骗婚心里会好受?对女方会没有一点触及脑神经的情绪波动?
钱花了,人跑了,后面家里又闹鬼,这是窝囊和窝火对他脑神经的极限拉扯啊!
日常温和的杨大刚突然变成一只熊熊燃烧的“火鸡”,他媳妇怕他失控打人,拼命往后拉着他。
他婆娘往院外挥着手:“思情丫头,你回吧,你哥滴事儿组织上已经判咧,你快回吧……”
杨思情也正有此意,打算过后再跟蓝巍一起过来问清楚杨思国的死因。
不过走之前又把钱硬塞给了他婆娘。
“姨,那我走了。”
她拽着依依不舍那五十块钱的王秀兰离开杨大根家。
杨大刚要追出去。
杨大根暴喝:“你给额站住,让她走!”
杨大刚站住不敢动脚,仍是愤愤不平。
回去路上,杨思情边走边琢磨杨思国的真正死因,他死因的反转让她觉得这趟农村之行变得有意思起来。
好比七十年代的剧本杀,名字就叫“吊死疑云”。
王秀兰走在她旁边,因为她最后还是给了杨大根家五十块钱,嘴里逼逼赖赖个不停,话里话外都是让她不要再去杨大根家了。
杨思情想自己的事,不爱搭理她的碎嘴,然后意外看到蓝巍向她们大步走来。
等他走近,她奇怪地问:“我不是让你待在家里带娃儿吗,你怎么出来了?”
蓝巍的呼吸有些喘,胸膛微微起伏着,看来走得挺急:“我突然想到那个没跟你结成婚的哑巴也在家里,担心他会对你怎么样,跟村民问了村长家地址,急忙过来找你。”
王秀兰嘴快地说:“你想滴对头!刚才那个杨大刚看到思情,哎哟,可凶咧。”
蓝巍一听,这还得了!对自己的疏忽很懊恼:“我应该跟你一起去的,下次你去哪里我都要跟着!”
杨思情嫣然一笑:“行啊,那我去哪里都带着你。我心里记着你之前跟我说的有危险要走为上策,别逞英雄,我就赶紧从村长家跑出来了。”
王秀兰插嘴:“往后也别去咧,咱们已经还钱咧。”
杨思情递个微笑的眼色给蓝巍。
蓝巍马上领会她这趟还钱之行有收获。
回到杨家,王秀兰梳洗打扮一番,挎上篮筐去五里地以外的供销社门市部采买东西。
未免三个娃儿趁她不在,摸进炕屋偷吃糖果、水果罐头,她特地把炕屋门锁上了。
杨、蓝待在偏屋收拾晚上要睡的炕床。
这间偏屋以前是杨思情B住的,她走后,屋子就空了出来。
杨思国让几个娃儿睡到偏屋,解放他们夫妻俩的炕床,方便他们夜里干人与人的结合运动。
虽然干也白干。
后来杨思国没了,没有娃儿的炕床再次方便王秀兰夜里和不同的男性友人干人与人的结合运动。
现在杨思情回来,三个娃儿跟回王秀兰睡,腾出偏屋。
王秀兰本想让出比较大间的炕屋,自己去偏屋和娃儿睡。
杨思情坚持睡回自己从小睡到大的偏屋,骗她说不然以后就没得睡了。
实情是,炕屋的那张炕床夜里不知道躺过多少个不明不白的农村男人和这个寡妇进进出出做活塞运动,她嫌脏。
趁着王秀兰外出,小两口在偏屋里放心交谈。
杨有米乖乖坐在小板凳上玩绳子,表情呆滞,下巴淌着口水。
明明给她擦干了,没多久口水又流满下巴。
杨思情弯腰收拾着不大的炕床。
蓝巍从背后抱着她,跟个背后灵一样,还碍手碍脚的,惹得她娇嗔:“你别贴着我,烦人。”
蓝巍耍赖地说:“我就爱跟你贴贴。”说完嘴巴也在她脸上贴贴一下。
杨思情无奈,听之任之。
“哎,你去村长家是不是有什么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