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间劳作的村民都停下活,站在地里傻眼地看他们。闹不清昨儿还是仇家的两家人,咋一夜之间就握手言和,一起哭丧了捏?
带头的杨思情放开嗓门,朝天吆喝:“哥啊,额是思情,你跟额回家吧……哥啊,额是思情,你跟额回家吧……”
跟在后面的大人小孩哭得那叫一个高亢、投入,就是没有一个哭出泪的。
这么多人吊唁杨思国,里头有假妹妹、解放军、绿他的遗孀、遗孀的三个绿色副产品、拿绿逼他吊死的村长、若干NPC。
被绿死的他,在死后迎来高光时刻。
他的魂儿如果真的存在,目睹这群没有一个是杨家人的人拿自己乱搞,应该会绷不住,气得魂飞魄散吧。
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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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剧本杀”寡妇
◎七零农村奇遇记,终。◎
俗话说:三里不同风, 十里不同俗。
像丧礼这种可以展现农村风土人情的大型聚众活动,其外在表达形式,村与村之间的差别都会很大。
杨思情贵为今天这场盛会的C位, 完全不必提前预习丧礼流程。只要她的人有到场, 自然有杨家村的白事专家手把手教她走流程。
那句“哥啊, 额是思情,你跟额回家吧”, 就是专家让她用本地话喊的,好让杨思国的魂儿知道跟谁走。
感谢蓝团长的高瞻远瞩, 让她提前学过几句陕西话,多少懂点基本发音。不然她用地道的南方口音一喊哥啊,事情就悬了。
中午在村长家吃席。
家有喜事,杨大根豪气地在院里开了三桌,有肉有鱼有酒有白馍馍,从酒席质量大概可以推算出五十块在这时期的农村是笔挺大的款。
出席丧礼的众人一扫游村时不走心的悲伤, 吃席吃得相当走心和欢乐。
杨大根自觉家中除去一患, 犹如冲破黑暗见到光明,家中穿堂风吹拂在脸上的质感都不一样了。
其实没那么玄乎,只不过是昨天下了一天一夜的春雨在今天白天放晴了而已。太阳花给屋前屋后加了层滤镜, 清新的空气让人感觉格外舒爽。
王秀兰坐在杨大根家的小院,不说笑脸相迎吧,态度也还行。
不行也得行。
她不敢给眼下正意气风发的杨大根脸色看,扫他的兴。只是一味粘着杨思情,不让她跟杨大根一家人有任何单独相处的机会。
杨大根端着碗高粱酒, 站在正房门前, 面向众人发表“感谢化干戈为玉帛滴思情女娃儿”重要讲话。
他经常通过村广播给村民们开大会小会, 锻炼了自己作为一名农村基层干部所具备的拉家常和控场能力。
尽管同样只上过两年私塾, 认识的汉字不足一百个,但这些都不影响他的实场发挥,文化水平高低从来只是当官的充分不必要条件。
这个重要讲话,杨思情大概只听得懂五六成。因为老一辈关中人口音特别重,说的话里面又有很多本地土话。
杨大根讲完,热情邀请杨家村的女婿解放军同志也站上去随便讲两句。
起范儿了!起范儿了!
本来不专心听村长讲话的大家踊跃鼓掌,杨思情的掌声最雷动。
蓝巍站在众人面前向那么捧自己场的她挑挑眉宇,发射爱的光波。
前未婚夫也在现场,年轻人都不知道注意一下场合。
杨思情只恨没把相机带出来,不然一定给唯一一次以杨家村女婿身份发表重要讲话的蓝团长拍张帅照,带回去珍藏起来永流传。
时间走到傍晚,杨家几人在炕屋简单吃过晚饭。
杨思情适时拿出一百块钱和一张一百斤的粮票放在炕桌上,第三次向王秀兰讨户口本:“嫂儿,这些钱你拿去给有官付学艺的费用,粮票家里留着用,把户口本给我,我明天要跟蓝巍去乡派出所办事。”
凡事再一再二不再三,她今晚一定要拿到户口本。
在大集体时代,家家户户靠挣工分过活。年底生产队敲锣分红,扣去生产队发放的口粮和生活用度,发到每人手头的钱基本上没剩下几块。有些人还会倒欠生产队的钱,留到来年接着扣工分偿还。
所以一百块对谁家来说都是一笔巨款。
王秀兰眼馋这些钱和粮票归眼馋,为争取利益最大化,今天比昨天更沉得住气。
她不急于伸手抓钱,而是语带关心地说:“老话说‘找个农民嫌穷光,找个军人怕打仗’,你跟你男人结婚后,他在外面保家卫国,家里只剩下你一个人也寂寞。这样,”一把把杨有米拽过来,“婶儿把小米过继给你们带去北京,你们也甭把她当亲闺女养,让她在家里当个干活滴就成。”
这个赔钱货光吃不干活,把她扔给他们,不仅能给家里省下一份口粮,将来还能借着看望她的名义去北京,把两个男娃也弄去大城市。
只要自己的女娃待在他们家,他们跟自己就断不了关系,捎带着自家就鸡犬升天了。
杨思情被寡妇的得陇望蜀和厚颜无耻所震撼,语言功能短暂丧失。
这个寡妇不薅羊毛了,她要送给他们一件贴心小棉袄。
她不是“精细人”,她是成精成黑寡妇了啊。
蓝巍想代她回绝。
杨思情深吸一气,在他开口前跟他说:“蓝巍,你带三个娃儿出去,我跟嫂儿说说话。”
等炕屋中只剩下两个“自家人”,王秀兰的态度变得强硬和不客气起来:“因为你逃婚才害得你哥上吊,让额没咧男人,你现在连个你哥滴娃儿都不肯养?”
她如此痴人说梦,以至于杨思情都不想费口舌跟她谈论过继这种荒谬的事。
“嫂儿,你把钱和粮票拿去,把户口本给我。”
“等小米过继给你以后,额就给你户口本。”
绝了。
杨思情沉默几秒,决定还是费点口舌秒杀她吧。
“嫂儿,小米如果真是我亲侄女,兴许我还会抚养她。你扪心自问,她是不是我亲侄女?至于我哥是因为什么死的,赶明儿生产队开会,我让村长当众说出他的死因。你以为我随随便便就答应村长在他们家补办丧事?”
王秀兰屁股上长钉子了,坐不住了,心上躁得慌。
杨思情硬的来完了来软的:“嫂儿,我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我本来可以一个子儿都不给你,让村长带我跟蓝巍去村委会开证明,我们拿着证明去乡派出所,照样可以迁移户口。我一个是想着我哥的死我确实有一部分责任,另一个是觉着你一个女人单独带三个娃儿生活确实不容易。有些事我就打算烂在肚子里,不想宣扬出去,以免我走后,你在杨家村过不下去。三个娃儿还小,我也没狠心到要让他们从小就被村里人指着脊梁骨骂到大。嫂儿,你听得进我的话,就把钱和粮票收下,把户口本给我。你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有官又那么懂事能干,我走后家里会越过越好的。”
恩威并施,行啊杨姐,口才不错,晚点让蓝团长夸夸你。
村长这张牌比爬灰那张牌好使得多。
只要王秀兰还想在杨家村这个小社会生存、社交,她就不敢不怕社死。
拿村长当箭射她,绝逼一箭穿心,biu~
王秀兰终于知道乖了,知趣接受这些等同于天上掉馅儿饼的钱和粮票。
杨思情把钱和粮票交给她之前,坚持让她先把户口本拿出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王秀兰硬扯出一抹痉挛的笑容:“你等着,额给你拿户口本去。”
古人云:衣食足而知廉耻。
她家里没衣没食的,无怪乎前面要不知廉耻。
就这么着,杨思情拿到自己在B时空的合法生存凭证。
这本户口本是建国以来的第二代户口本,褚黄色的牛皮纸封面,有小学田字格簿那么大,封面抬头印着一句鲜红的口号“最高指示,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封面正中心是五个大写加粗的“户口登记簿”。
杨思情迫不及待翻到杨思情B那一页,有种跟杨思情B来了场跨越两个时空面基的感觉。
换成去年刚到七十年代的自己,她绝对会暴跳如雷,把户口本撕碎再天女散花泄愤。
现在她要拿着它摆脱杨思情B的身份,跟蓝巍共组家庭,住进一个户口本,堂堂正正拿原本的自己活跃在七十年代。
杨姐,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干巴爹nei。
蓝巍抱着杨有米在小院里踱步,跟她轻声悄语说着话,铁汉柔情,看得出想当爹的欲望已经迫在眉睫。
“蓝巍!”一道喜悦但有些哽咽的女声,划破农村寂静的夜。
蓝巍转过身,跟着眼前一花,飞扑上来一道倩影,连他带孩子一起抱住。
杨思情把脸依偎在他的另一边肩膀上,说不出话来。她半年不到的时间里经历了太多事,觉得五味杂陈。
蓝巍空出一只手抚摸她的发,一切尽在不言中。
夜里就寝,杨思情被他抱在怀里,问他道:“你想不想收养小米?”
收养是两个人的事,应该问一下他的意愿。
“我为什么要养别人的小孩,你会给我生的嘛。”蓝巍抱紧她,“再说我就是想养也不能养,会害你被我妈恨到她去世为止。”
“Emmm,还真有可能。”
如果拿《上海滩》剧中的人物对标史云女士,她绝对不是冯程程,而是许文强!
杨思情要是敢让她苦心栽培的儿子养农村女人爬灰生下来的孩子,她就敢掏出丈夫的手.枪biu biu了杨思情。
不要怀疑一个女人为了亲儿子,能够做到的疯狂程度。
第三天,杨大根亲自驾驶生产队的驴车,载他们去乡派出所办理迁户材料。
乡派出所也有这位村长的朋友,真是虱子多了不怕咬,朋友多了不怕愁。
他们搭着杨大根的顺风车,连蓝巍准备的孝敬派出所的烟都省了。
那烟本来就是买来疏通上下的,最后干脆孝敬给杨大根了。
第四天,天刚蒙蒙亮,杨大根让生产队的采购员驾驶队里的“宝马车”,载他们去县城汽车站。
之前王秀兰那么羡慕生产队开车的采购员,杨思情以为采购员开的至少是解放牌汽车,再不济也该是辆拖拉机吧。
到现场一看,好嘛,敢情是一辆带三个轱辘的破三轮,有点像北京大街上的那种“小三卡”工具车。
破得不行,完全就是一堆破铜烂铁拼成的三轮车的模样。
跑在农村凹凸不平的乡道上,所有零部件都在响动,随时就会分崩离析。
嘛,多少比他们过来时坐的驴车强点儿。
他们坐在颠簸的三轮车上,蓝巍用口哨吹出一首《我为伟大祖国站岗》,杨思情抱着他的胳膊依偎在上面,望着渐行渐远的乡路和漫山遍野的枣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