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林随安反而放心了。
这里五个掌门,三个是她的手下败将,鹤仙派和黄九家的虽然没交过手,但此二人对五陵盟马首是瞻,身手定远不如乌淳,昨夜她睡得不错,精神甚好,体力充沛,就算五人来车轮战也有胜算。
花一棠大约是和她想到了一处,几乎笑出了声,“乌盟主此话当真?”
乌淳摆手,“花四郎怕是没听明白,我说的赌胜负和赌输赢是分开的。”
花一棠来了兴致,坐直了,“怎么说?”
“意思就是——那个——”乌淳清了清嗓子,又捅了捅身侧的黄脸小郎君,“啥来着?”
黄脸小郎君垂着脑袋,默默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塞给乌淳,乌淳举起纸,对照着念:
“赌局规则如下,双方各自派人下场对战,比拼胜负。对战之前,双方分别下注,盲猜场上的对战结果,并将对战结果写在纸上,封入骰盅。对战结束后,猜对结果者赢,猜错者输。”
换句话说,打赢打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猜对谁胜谁负。林随安愕然,这还不简单,花一棠只要一直猜她胜,那就稳赢了啊。
花一棠挑高了眉毛,“若是两边都猜对了呢?”
乌淳扯着半边脸笑了,“算我们赢。”
“凭什么?!”段红凝破口而出,“如此不公!”
“这就是我们的规矩,花四郎若是觉得不公平,可以不赌,我们不强求。”乌淳道。
刘青曦连连摇头,“林娘子,这赌局太不公平,不能赌。”
林随安没说话,看了眼花一棠,花一棠也没说话,长长的睫毛遮着眼瞳,有一下没一下摇着扇子,“这一局,我们必须赌。”
段红凝和刘青曦满面不解,林随安叹了口气,“有胜算吗?”
花一棠抬起眼皮,“以这些人的身手,你定会胜,但若我和对方都猜你胜,我们就输了,若你故意败阵,我猜你负,对方猜你胜,我们便能赢。”
林随安:“简单,我认输就行了呗。”
花一棠摇头,“若对方也猜到这个结局,同我一样猜你负,我们便输了。”
林随安:“……”
段红凝:“所以林娘子无论胜负,咱们都有可能会输?”
花一棠点头,“此赌局的关键是,能否猜中对方所想。”
段红凝和刘青曦面面相觑。
玩心理战啊,这可不像是乌淳那帮大老粗们能想出来的高端局,林随安看向黄脸小郎君,眯了眯眼——果然是你吗?
“乌淳,”林随安提声道,“你打算赌几局?”
乌淳笑眯眯的,“五局三胜,三局两胜,二者皆可,林娘子可以自己选。”
“太麻烦了,一局定胜负,”林随安提着千净站起身,“我一个人,你们五个一起上吧。”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变色。一直垂着脑袋的黄脸小郎君猝然抬头,眼中讶异之色溢于言表。
林随安乐了:喔嚯嚯,吓到你了吧。
花一棠腾一下跳起身,拽住了林随安袖子,“你胡说什么呢!这五人好歹也算是一门之主,单打独斗虽然敌不过你,但若是群起而攻之,你焉有胜算?!”
林随安眨了眨眼,“我可是以一敌百的千净之主,以一敌五,不过是小意思。”
花一棠怒了,狠狠将林随安拉到身后,“乌淳,我们不赌了——”
“花一棠!”林随安轻轻压住花一棠的肩膀,打断了他的话,“你总说让我信你,偶尔,你也要信我一次啊。”
花一棠张了张嘴,拽着林随安袖子的手指越攥越紧,眼圈红了,喉结滚动两下,慢慢松开了手,“万事小心,别受伤。”
林随安灿然一笑,“我不会输,你一定会赢!”
说着,纵身跃入了院中的高台上,抱拳高喝,“五位掌门,请了!”
乌淳等人对视一眼,同时提起武器,跃入场地。
段红凝令人送上纸笔,请双方写下盲猜的结果,写好之后,放入骰盅,再以封条封好,并排放在大堂中央的高桌之上,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对面写结果的人,果然是黄脸小郎君,落笔之前,犹豫了好久,反观花一棠,大笔一挥,一蹴而就。
刘青曦和段红凝看得清楚,嘴巴张得能塞下一双鹅蛋,“这也行?”
花一棠啪一声合上扇子,眸光坚定如星,“稳赢!”
*
小剧场
段红凝:这俩人简直是一对儿疯子!
刘青曦:我感觉我也要疯了!
凌芝颜:诶?又没有我出场?
第204章
林随安站在高台上, 扛着千净环顾一圈。五陵盟乌淳的武器是苗刀,登仙教西门阳是缠丝剑,鸭行门冯乔使的是弹腿功夫, 这三人都交过手,不难对付。鹤仙派的车松手持双手剑, 黄九家黄田赤手空拳, 没拿任何武器,推测应该也是拳脚功夫……咩?
练习拳功、腿功之人,手臂和腿部肌肉皆粗壮有力(比如冯乔),但黄田身形瘦小,看起来倒像是擅长轻功,莫非还藏了什么后招?
林随安挺高兴:有趣了。
林随安的状态很松弛,五位掌门则是全身紧绷, 尤其是和林随安打过交道的三人,被千净支配的恐惧挥之不去,此时此刻皆有些腿肚子转筋,一时间, 谁也不敢第一个上前。
车松和黄田对视一眼,很是嗤之以鼻,二人足尖踏地, 车松的双手剑舞得密不透风,犹如两个绞肉机, 黄田的拳风发出怪异的鸣啸,同时攻了出去。
剑光和拳风一前一后夹击,速度极快, 避无可避,场下女娘发出一片惊呼, 就在此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场地中央的林随安突然变成了两个,同时迎上了车松和黄田,车、黄二人大惊失色,心道这是什么妖法,手下动作不由一滞,说时迟那时快,两个林随安同时撞了上来,唰一下散开了,竟然只是高速运动下生成的残影,乌淳面色大变,大喝,“车门主,上面!”
车松急忙抬头,但见一黑一绿两道劲风凌空直逼而下,双手剑慌乱去挡,岂料绿色的刀光和黑色的刀鞘竟同时使出了六招,左手三招,右手三招,招式完全不同,劈头盖脸砸了过来,车松堪堪挡住了两招,剩下的四招刷刷扫到过眉骨,顿时两眼冒金星,一个踉跄跌坐在地,骇然变色。
这招他认识,几年前,鹤仙派十大高手皆是败在此招之下——是乾州姜氏金羽卫姜尘的秘技双龙出海,好死不死正是鹤仙派双手剑的克星。
林随安为何会这招?!
“黄门主,后面!”西门阳大叫。
黄田一招击空,还未回神,一转头,就见车松被一团黑色的旋风卷翻在地,西门阳这一喊,更懵了,条件反射回头,一柄黑色的刀鞘已到了眼前,烈风逼得他倒退三大步,吧唧,也坐在了地上,摔得屁股生疼。
林随安旋身站定,千净回鞘,衣袂飘飘落下,长眉凤目在夕阳的霞光中熠熠生光。
满场死寂,段九家众人全看傻了眼,林随安这几招实在是太快了,谁都没看清,当真是应了那句话,弹指间敌人灰飞烟灭。
乌淳、西门阳和冯乔面色惨白,汗流浃背,心中哀嚎:救命啊,这个小娘子竟然又变厉害了,就算他们真用小聪明赢了这场赌局又如何,江湖本就是弱肉强食,到时候万一林随安翻脸不认人,将他们一锅全端了,谁能逃得掉?
林随安摆着帅气的造型,内心却是泪流满面。
完蛋了,条件反射一时不慎竟然赢了两个人,这可不太妙啊。
赶紧想个办法补救一下。
“嗯咳!”林随安清了清嗓子,“车门主和黄门主稍安勿躁,比试尚未开始,不必急于一时。”
此言一出,众人更傻了。
乌淳、西门阳、冯乔:啥意思?这一场不算?
车松、黄田:意思是他们这顿揍白挨了?
段九家一众:从古至今只见过不肯认输的,从未见过耍赖不肯认赢的。
林随安笑得很尴尬,“江湖人,义字当先,切磋武艺当点到即止,尤其是几位门主都有伤在身,林某若是趁人之危赢了,那也是胜之不武。所以林某以为,当选个更为公平的方式比试。”
乌淳怔了一下,飞速看了眼黄脸小郎君,小郎君垂着脑袋,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乌淳暗暗叹了口气,和其余四人对了个眼神,“那依林娘子所见,如何比试?”
“这个嘛——”林随安砸吧砸吧嘴巴,看向了花一棠。
赶紧的!想办法!
花一棠站起身,啪一声展开扇子,灿然一笑,“今日六大高手齐聚段九家以武会友,乃是风雅之事,自该用风雅的方法,不如就来一场——呃,那个——”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脂粉香中论武道,青山不改江湖情!”
众人:“……”
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儿?!
林随安强忍着揍人的冲动,干笑道,“怎么说?”
你小子最提点建设性的意见,否则回家定让你好看!
花一棠小扇子摇得更欢了,“首先,请段娘子为场上的六位高手准备几样东西。”
段红凝疑惑:“准备什么?”
“第一,六种颜色的蜜粉和六个铜钱大小的粉扑,将不同颜色的蜜粉分别灌入粉扑中,段九家应该不少吧?”
段红凝:“有倒是有——”
“第二,准备与每个人武器相同长度的木棍,再将粉扑绑在木棍上,一定要绑结实。”
段红凝很是不解,但还是依言令人去准备,一番准备下来,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待东西备好送上来,天已经黑了。妓人们带在大堂里燃上了灯烛,堂外的露天高台四周虽然也点挑起了高高的灯笼,但能见度明显比天亮时低了许多。
林随安的二尺木棍绑着黑色粉扑,乌淳五尺木棍绑了红色,车松一双木棍绑的白色,西门阳三尺棍是蓝色粉扑,冯乔绿色,绑在双脚脚尖,黄田黄色,套在拳头上。
“如此,诸位皆可放手一战,待对战结束后,算一下各自身上蜜粉印记的数量,自然知道谁胜谁负。如此,又能点到即止,又不伤和气。”花一棠笑道,“就定一炷香的功夫如何?”
五位门主盯着手上的粉扑,心里纷纷打起了小九九。
这花四郎当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林随安纵然武功盖世,但归根结底,决定性的优势只有两项,力量大,速度快,原本她可以凭借压倒性的力量逐个击破,迅速获胜,可现在却要收着力气以粉扑对战,堪比自断一臂,而且还限制了时间,也就是说,不必考虑林随安恐怖的体力和耐力。
再说速度,林随安的速度再快,也敌不过他们五人人多势众,到时一拥而上,几人防守,几人进攻,打败林随安虽无可能,但在她身上多拍几个粉印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仅这几人这样想,大家都发现了,此种战斗方式对林随安是大大不利,纷纷对花一棠投去了鄙视的目光:这是什么馊主意。
刘青曦最是担忧,“如此有胜算吗?”
花一棠笑眯眯,“重要的不是林随安的胜负,而是赌局的输赢。”
乌淳等人一听,更明白了。
花一棠定是赌林随安“负”,所以才千方百计给自己人挖坑,让林随安务必输给他们。
段红凝容色渐冷,“江湖人最重脸面,这一场若是林娘子输了,传到江湖上,以后她该如何立足?为了你一场赌局的输赢,就赌上林娘子的名声,值得吗?”
花一棠有些诧异,“段娘子何出此言?你不是看到我写的结果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