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这一招让沈折忧五脏俱焚,他咳出一口血, 身形并不松散, 握紧掌中剑, 捻诀召出万剑挡身, 霎时间剑意滚滚, 引万雷加身, 逼人灵力将海雷揉碎, 滚滚闪电接连劈至海面, 身周好似末日残景。
凤凰叫声凄厉,带桑离飞出剑阵范围, 然而仍不幸被残息所伤。
火凤有瞬间治愈的能力, 同时也要忍受加倍的疼痛,剧痛让它翅膀乱拍, 坐在背上的桑离近乎要被甩飞出去,借此机会, 沈折忧举剑刺向她咽喉。
铮——!
一柄雪白玉扇抵于眼前,剑尖难以戳破, 寂珩玉手腕施力,灵力侵袭的瞬间, 将沈折忧弹出几尺之外。
寂珩玉收起扇子,挡在桑离身前,面容冷清。
雷云压顶,沈折忧立于不远处,灰衫下的身躯削瘦如一张宣纸,他站得依旧笔挺,淡声问:“寂珩玉,你若想行缚厄道,又何必护她。”
缚厄道。
陌生的词汇引得桑离把视线放在了寂珩玉身上。
似有所觉察,他神色闪烁晦暗不明,却也并未有所闪躲,“与你何干?”
沈折忧冷笑,“夔族为护苍生,以身祭天,你却背道而驰,毁尽他们辛苦打下的安宁,你是何居心?”
桑离明显感觉在这话落下的瞬间,寂珩玉周身的温度跟着降至冰点。
他沉默克制着情绪,垂下的指尖却微微紧了紧。
桑离不禁想起那四根龙柱,想起他因业障思绪失控时,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沈折忧口中所谓的“苍生安宁”。
“所以他们是理所应当的吗?”
桑离忍不住站出来问。
沈折忧沉眸看向了她。
她从寂珩玉的身后站出来,拦在他前面,目光穿越雷雨,眼瞳清明的可怕,“为了所谓苍生,夔族理所应当奉献,灵族理所应当死去。可是我们凭什么去死?你们又凭什么高高在上的,决定我们生死?”
桑离忽而笑了下,“如若说我活着会覆灭天地,那我们就共沉沦。同是世间生命,谁也比谁高贵不到哪去,就算消失,也应该是你先消失!”
她字字犀锐,一时间让沈折忧头脑发懵,他想要辩驳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只余空白。
他修的是苍生道,视苍生安宁为己任,倘若说真有一日,牺牲他一个以换六界平和,那他定义不容辞,毫不犹豫。如今桑离的这番话倒是点明了他,难道他愿意,他们就必须愿意吗?
万剑诀因他这片刻犹豫产生了些许松动,借此机会,寂珩玉飞身攻了上前。
沈折忧回过神,不得再作思考,两人再次缠打在一起。
一灰一白的身影飞旋在海面天际。
不知是不是错觉,桑离隐约觉得周围的空气变得奇怪。雷云像是凝聚在一处,半天都一动不动,就连那接连而至的闪电都定格在漆黑墨空当中。
她正思考着哪里不对时,袖间的大眼崽忽然变得躁动不安。
只见不远处的天空从中撕裂,犹如是一张墨染的纸,有一双大手从中把它揉碎又撕裂,然而打在一起的两个人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个变动。
桑离身子一抖,猛然意识到什么,她瞳孔紧缩,骑着凤凰朝寂珩玉飞过去——
“快逃!!”
“寂珩玉快逃!是天门!!”
天门产生的速度是如此之快,那个分裂而出的开口犹如一只硕大的,失去眼球的漆黑眼眶,睁在高处俯瞰地面,天门那可怖的吸力也旋即而来,刹那间海水倒灌,邪风逆流,同时也将三人冲开至不同的方向。
天门是不规则的。
它随时出现,随时消失,随时会带来灾难。
然而这是第一次,天门会毫无预兆地开在归墟海!
“寂珩玉!”
桑离在风雨中乱喊,凤凰无法在这样剧烈的吸噬中保持着飞行,眼看二人要被一同拉走,大眼崽猛然钻出袖口,体型扩张,叼着一凤一人冲出天门范围。
她根本无暇顾及自己。
一望无际的墨海通入天边,海风潮腥,在如此乱象中根本找不到寂珩玉的影子。
会不会是吞进天门了?
这个可能性让她牙齿发冷,当即挣开大眼崽就要往回冲。
“咕噜!”
大眼崽着急地拦着她,奈何身上有伤,硬是没有拦住,眼睁睁地看着那道清丽的影子越走越远。
“寂珩……”
“我在这里。”
咆哮的海浪声中,清冽带笑的嗓音格外突兀。
尚未回神,腰身一紧被他箍住,桑离仰起头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玉……”她无知无觉地对着他呢喃出了最后一个字。
眼前人浑身沾水,几缕乱发湿漉漉地贴着脸颊。
除了因为落水有几分狼狈外,看起来并没有受伤。桑离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腰,注意到这个动作,寂珩玉低头望过来,长睫勾缠下的眸子犹如星海,盛着一抹直白的柔情。
桑离抿了抿唇,眼尾耷拉下去,表情写满委屈。
他挑了挑眉,叫回大眼崽把她放上去,“又要哭?”
桑离别开头,她才不会那么没出息,动辄要哭呢。
寂珩玉笑了笑,搂着桑离看向天门。
像是这样随机出现的小天门并不会维持过久,吞下点东西后就会很快消失。四周的气息逐渐平缓,随着吞噬力变小,小天门也在逐渐闭合。
想到沈折忧,桑离内心不安:“他……”
寂珩玉淡淡接话:“掉进去了。”
桑离静默。
掉进去了,也就是说和死亡没多大变化。
但是她还是想不通,归墟结阵重重,天门怎么会……
想到沈折忧先前的那番话,桑离眉眼一凌,情绪再次揪紧,“他们说灵族是因为碎裂的镇魔石所生,若镇魔石真的有开启和关闭天门的能力,那我会不会也……”
如果真是这样,也不难怀疑神域为何要对灵族赶尽杀绝。
独她一个人就能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开启天门,那加上那么多的同族,未来也定会对九灵界造成不可磨灭的恐慌。虽然先前对沈折忧说得信誓旦旦,然而真的在面临这种情况时,仍是不受控制地陷入了两难。
惶惶时,脸颊被人轻刮一下。
桑离仰起头,在他平静的瞳眸里看到了脸上写满忧虑的自己。
“我不知灵族是否会给苍生带来不宁,但我知道,我的妻子不会。”
桑离先是一愣,紧接着眉心舒展,狂跳的心也一点点归于平静。
她重新收回大眼崽,两人骑着凤凰往回走。
这段路很沉默又安宁。
原本桑离有很多话想质问他,想控诉他,最好再闹闹脾气让他日后再也不敢。可是发生这么多的事,那些情绪好像都跟着平复了,没有什么比所有人一起活下去更好。
快到归墟宫时,桑离一把拽住寂珩玉。
他回眸,一双眉眼隐匿在阴影中。
“你说沈折忧一旦死去,神域就会派人来。”
“嗯。”
桑离拽他拽得更紧,“那……”她不敢问下去,下颌线紧紧绷着。
“只要我镇魔石一日悬着,神域就一日不敢杀我。”寂珩玉笑着捧起她的脸,“别说是一个小小的沈折忧,就算有朝一日我真的杀到明霄殿,他们也不敢拿我如何。”
这是软肋,也是底气。
见她听信了这番话,寂珩玉也渐渐收敛起笑意。
倏然,岐无声出现停留在二人身侧。
他们正亲密着,岐目不斜视,“神域传使到。”
桑离顿时绷直后背,死死地抓住了他腰间衣襟。
寂珩玉拍了拍她的手,附耳叮嘱:“回朔光殿,不要出来。”
桑离还不想松手,却被寂珩玉强行掰开了五指。
她眼睁睁目送他离去的背影,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但也明白担心也不是办法,若在这个时候去往前殿,只会让神域的人产生怀疑。
待寂珩玉走远后,她一步一个脚印地挪回到朔光殿。
对桑离来说,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一直从日中等到日落,急促的脚步声才从殿外传来。
她瞬间激跳起,小跑着到了前殿。
进来的是月竹清,从她严肃的表情来看,情况应该好不到哪里去。
桑离迎上前拉住她双手,却发现自己握住的是一双冰凉。
“君上如何了?”
月竹清摇头:“神使与君上单独聊了一个时辰,之后君上对我们嘱托了一些事务,便随他离去了。”她顿了下,“情况应该不容乐观。”
桑离追问:“他有说些什么?”
月竹清说:“他让我给你带句话,让你在朔光殿等他。还说……还说这次不会让你失望的。”
桑离垂下长睫,遮住眼底深深的黯然。
月竹清叹息一声,扶住桑离,发现她肩膀冰冷,想来是在院子里等了一整天,“其实无上道尊一直忌惮着归墟和君上,这些年来,一直想方设法的从君上手上拿回归墟的掌控权。”
桑离皱眉:“渊牢需寂珩玉的伏羲血镇压,他们要如何拿回来?”
“说的就是这个。”月竹清拉着桑离向里面走,“神域从不信任君上,伏羲血可镇压渊牢,自然也可……”
她顿了一下,没有把话说得太满,“君上如今这般,并非全然是帝启所伤。”
桑离愕然。
月竹清沉神道:“三千年前,君上与帝启缠斗了十天十夜,一直从天外一线打到荒山,而后神域引阵,命君上将帝启骗至诛仙阵中,然而……诛仙阵诛的也是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