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衣,头发未经打理散着,脸庞上满是空洞。
她双手环膝把自己埋进去,全然没有注意到逼近的寂珩玉,等寂珩玉快要接近的时候,司荼才猛个激灵,警惕地抬起头——
“谁?!”
不是仙侍的气息。
因为恐惧而长久拔高的精神再次紧紧绷在一起,她想也没想地召出琉云鞭紧攥掌中,满是警惕地看着寂珩玉所在的方向。等寂珩玉完全走出来的时候,司荼瞳孔剧颤,不知是因为恐慌还是惊讶,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寂、寂珩玉?”
司荼瞥向他身后,安静无声,不用猜测都知道他是避开耳目,悄悄来到这里的。
司荼又是恼怒他的行为又是委屈他对神域的背叛,当即跳下凤凰榻怒指他:“你还回来做什么?你为了一个魔头背叛神域背叛苍生,你还有什么脸面回来!!!”
寂珩玉静静听她的谩骂,过程中没有过多反抗一句。
“当初是你说要镇守安宁,可你由着魇九婴杀了我同门若干,不杀她却救了她!你如何对得起天阁上下,如何对得起神域对你的栽培?又如何对得起你手上的那把剑!”
司荼气急了,越说情绪越是激动。
可她见寂珩玉始终沉默,翻腾的心情也慢慢跟着冷静下来。寂珩玉不会突然回来,以前司荼对他一厢情愿的时候,也没见寂珩玉来找过她一次,现在在这紧要关头,在明知自己犯下大罪时,却依旧冒险来到神女宫找她,绝对不是只为了见她这么简单。
“我给你解释的机会。”司荼擦干眼泪,一屁股坐了回去,双手环胸,仰起头神情倨傲地等着他开口。
寂珩玉说:“我需要借你之手,杀死魇九婴。”
司荼以为自己耳朵不好听错了,上下打量他好几眼,“我?”
寂珩玉面无表情,言简意赅地重复了一番过程:“魇九婴想要夺舍桑桑,利用桑桑的身体重返人间,所以我需要神脉接引,诱它入阵。”
因为惊愕,司荼微微张开嘴巴。
她不傻,脑子差不多也盘清了经过,可短暂间还是无法接受。
魇九婴在桑桑的身体里,也就是说……桑桑并不是魇九婴,而是被魇九婴利用了?杀死同门的……不是桑桑本意?!
惊讶过后,她莫名其妙开心了一瞬;开心过后,又重新归于消沉。
在天象的灭世预言中,魔神会给苍生带来灾害,不管如何,桑桑都是那个预兆当中的魔神。
一番艰难地权衡过后,司荼还是坚定本心。
她艰难地摇了摇头:“不、不行。说来说去你还是要向着魔族,我身为九重天的神女,不能帮你。”
这个决定对寂珩玉来说似乎是有点残忍,司荼自己也于心不忍,可她的身份同时给她带来了使命。
她怎么能轻易地就去听信寂珩玉,去帮助一个会带来灭世可能的魔头呢?
司荼是喜欢桑桑没错,可她喜欢的是身为凡人的桑桑,而不是……
司荼别开头不去看寂珩玉,铁了心不跟他走。
寂珩玉紧紧抿了抿双唇,他小心走近一步,言语间的卑微近乎是恳求,“司荼,我求你。”
“就算你求我,我也……”司荼话未说完,就对上他好似染泪的眼眸。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寂珩玉。
昔日他高高在上,不可亵玩,眉眼之间长余冷清;此时他低微彰显,恨不得把骨头拔下来换得司荼点头。
司荼微不可察地抖了抖唇角,又觉得他可怜,又忍不住劝解:“师兄,你天生剑骨,大好的前程就铺在你面前,你当真要为了一个人忤逆天道,换三界唾弃吗?”
寂珩玉只是垂下眸说:“为了所谓的大好前程抛弃妻子,那才会被唾弃。”寂珩玉不会在乎旁人怎么看他,他只知道他会救苍生于水火,也会换心爱者安宁。
司荼噎然,猛然不知如何开口。
寂珩玉逐字逐句道:“所谓的天兆映现于桑桑身上,可若魇九婴才是那祸首呢?桑桑虽为魔尊,却从未做过一件恶事,就因那可笑的天象,她就应该去死吗?”
这话顿时问住了司荼。
让她不禁想起在青阳城的时候,桑桑总是笑眯眯地忙碌在药铺里,细心询问每一个人的症状,再对症下药;遇到家境贫寒的,甚至连药钱都不收。
她被魔物袭击的那个晚上,也是桑桑寸步不离地照顾了她一整晚。
司荼心高气傲惯了,很少很少会那么喜欢一个人,还是一个萍水相逢,谈不上过深相处的路人。然而第一眼见到桑桑的时候,亲切感油然而生,不由自主想去亲近她,靠近她,甚至隐隐觉得……连九重天上的天衡君也配不上这般美好的女子。
是啊,就因为她是魔,她就该死吗?
见司荼似有游离,寂珩玉抓紧说道:“杀了魇九婴,自也会破其天兆。那时我会随你回到神域,自断仙骨,为枉死者赎罪。”
该救的人要救;该受的责罚也要受。
寂珩玉不会逃避任何一份责任。
一番说服终于说动了司荼,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寂珩玉:“你准备如何做?”
见她同意,寂珩玉总算得以喘息,他闭了闭眼,“我们先离开这里。”
司荼点点头,跟上了寂珩玉的步伐。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大殿,未曾想没等踏离神女宫,就被铺天大阵挡住去路,数万兵马和驻守在神域的上仙们将二人团团围住。
——显然,这番阵仗已经静候他们多时了。
就算再来十个寂珩玉,眼前架势也难以攻破,更别提他形单影只了,司荼心里一个咯噔,暗叫不好。
站在中心处的寂珩玉双眸生锐,其中光芒犹若鬼火,令人不敢轻易靠近。
两边僵持谁也没有轻举妄动,忽然间,兵马自两边散开,无上道尊的身影浮现其中。
寂珩玉脊梁僵住,呼吸刹那间轻了。
他与寂珩玉相对而立,神威如有实质般地压迫着他。
寂珩玉袖下的双手不禁收紧,已做好了拔剑的准备。
“子珩,你应善而生,如今是要反其而行吗?”
寂珩玉不语,站在后面的司荼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他没有退让半分,“我问心无愧。”
无上道尊悲恸地闭了闭眼,抬手一挥,铺天盖地的大阵压了下来。
就算是寂珩玉,绝对也不能轻松地走出这里!!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司荼一个闪身到寂珩玉面前,惊吼——
“慢着!!”
大阵近在咫尺间,堪堪停在头顶。
司荼朝身后的寂珩玉使了一记眼色,用心意传递:[架着我,快!]
寂珩玉瞬间领会到她其中意图,毫不犹豫地把螭离剑抵在了司荼的脖脉上。
果不其然地,这一举动惊得两边的人倒退了三步。
寂珩玉一手架剑,一手防备,顺势向前挪步:“让开。”随着话音落下,同时释放灵压,击倒了四面八方围过来的小兵。
高敏气急骂道:“寂珩玉!我看你真是不清醒!”
飞鸿大圣更是恨铁不成钢:“你当真被那妖女迷了神智!你为了区区一个妖魔,要弑神不成?!”
寂珩玉听众仙斥责,没有反驳半句,只是牢牢定紧了无上道尊。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他握剑的手骨似在颤抖,情绪绷紧在一起,寂珩玉自然不会真的杀了司荼,可是若无上道尊出手,他也是全然没有胜算的。
能做的也就是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活着回到天泽川。
无上道尊拂袖而立,暂无作出任何行动,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深知自身责任,今日虽与神域对立,但也不会弃天下生灵于不顾。我寂珩玉保证,待事情平定后我自当回来,是惩是罚都甘愿认领。”
寂珩玉掷地有声,声音顺着喧尘回荡在神域每一寸。
众人频频侧目,最后默契地看向无上道尊,等他下令。
两人僵持了几个呼吸间,无上道尊抬起掌心,寂珩玉的面前散开了一条路。
寂珩玉带着司荼,毫不犹豫地奔至天光尽头,很快,身形化作小点,消失了云层之间。
高敏不赞同地皱了皱眉,“天尊真要放他去那魔头身边?”
无上道尊不可否置:“他命中有此一劫,与其阻拦,不如由他自行破劫。”说罢,无上道尊转过身,目光如有深意,“他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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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骑着仙云捏出来的云鹤平安离开神域,司荼扭头确认了好几遍,发现无上道尊确实没有派人跟过来后,才向寂珩玉搭话:“你说的是真的?杀了魇九婴,你真要和我回来?”
她不信。
寂珩玉对桑桑用情至深,说他愿意自断仙骨,舍弃仙身;说他长守苍生道,放弃桑桑,那她不信。
结果就听寂珩玉嗯了一声。
他向来不会说谎,司荼瞪大眼睛,“你没开玩笑?”
“嗯。”
“那你……”
未等司荼说完,就被他清冷的嗓音打断:“世间之事向来难以两全,用舍换得;用因生果,苍生万道,谁能独善其身。”
寂珩玉不是没有想过。
在杀死魇九婴后,舍弃一身仙骨随她回天泽川,或者去青阳城也好,哪里都行,做一对自由的逍遥散仙,然,事到如今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桑桑是魔,若他真的放弃身份,就代表着放弃了地位和手段,没有了自保的能力,又谈何去保护他人,谈何去逍遥自在?
只有他回到神域,坐上那至高之位,才能保全桑桑。
司荼读懂了他的意思,也跟着沉默了。
又行了小半个时辰,周围雾气渐浓,灵泽逐渐被魔障取代,司荼虽然没有来过魔域,却也知道他们已经接近了魔界。
到达一片暗林后,寂珩玉撤去云鹤,甩出一道红符。
只见 两边的树林像是燃烧的纸张一般一点点烧融,露出了真实的内里。
天光呈红,一眼望去全是荒芜。
天地间尘沙滚滚,一道血红色的风墙诡异地将地界切割开来,没等司荼好好打量,就见一行人马从里面走了出来。
为首的身骑黑色烈焰马,玄甲加身,肩披墨色披风,过长时间的等待让他焦灼,脸色看起来极其糟糕。当看到寂珩玉和他身后的司荼时才有所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