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罪人不准踏入荒水半步!”
“荒水不欢迎你们!快走!!”
一时间群起激愤,各种东西打砸而来。
桑离毫不犹豫挡在司荼面前,伸手把她紧紧揽入怀间,任由身上落满丢过来的菜叶子和鸡蛋。
司荼手指松开又攥紧,愤懑抵于胸前,她忍无可忍,眼底狠厉一闪而过,正欲抽出琉云鞭时,桑离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对她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荒水氏本身就对翛和帝启抱有偏见。
帝启所做之事虽不能怪罪到司荼身上,但也无法一笔勾销,如果想改变现状,现在绝对不能产生冲突,反抗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外面的吵闹终于引起寂珩玉注意。
画骨扇甩开结阵,一道产生出来的屏障瞬间弹开周围人袭过来的各种物什。
人群里怒气未平,众人顺着视线看过去,怒声道:“他和他们是一伙儿的!来人啊!把他们都赶走!赶出荒水!”
寂珩玉合拢玉扇,朝众人款款而来。
他并未理会身后人的叫嚣,双眸专注凝视着老翁,转而一笑,“千年未见,阿松也上了年纪。”
老翁眯着眼对寂珩玉几番辨认。
荒水族人最多能活过六百年,而老翁今年已是八百多岁的高龄了,感受着那股熟悉的气息,等确定其身份后,顿时大惊失色,着急推开青古搀扶过来的手,便要给寂珩玉跪下,“果真是祖师爷??!”
寂珩玉淡淡笑了笑,伸出手及时托住他的手臂,嗓音温和:“是我。不必如此行礼。”
老翁眼含热泪,长袖遮面,低泣出声。
这等场面放在这里属实惊悚。
别说是荒水族人,就连桑离和司荼都傻眼了。
司荼暂时也忘记了刚才那场冲突,凑到桑离耳边小声嘀咕,“咋回事?寂珩玉有孙子?”
桑离也无比惶恐,“不知道。”她顿了下说,“他倒是也有个长得像是八十来岁的后辈。”
想到无定宗那段不好的回忆,桑离不禁打了个哆嗦,强行把那恶心的经历从脑海里驱逐,专心看着眼下情况。
老翁情绪激动,眼看哭得要厥过气时,寂珩玉及时渡了颗灵丹过去,这才让他缓过神来。
青古同样也搞不清事情经过,他感激地看了寂珩玉一眼,对阿翁弯腰询问,“翁爷认识他们?”
老翁摇摇头,“不止。”他说,“八百年前我祖爷在世时,前往不寂海远行,整支商队遭遇海难,多亏祖师爷路过相救,祖爷感激在心,认祖师爷为师,我便也跟着叫一声祖师爷。”
他眼角闪烁着泪花,“那时我虽为幼童,却始终铭记祖师爷救命之恩。如今年迈,还能再见祖师爷一面,实数幸事。”
“不过是举手之劳,你能记到今日,倒是我倍感荣幸。”寂珩玉说着扫了眼旁边的桑离和司荼,嗓音轻和,“这两位一个是吾妻;一个是爱妻之友,阿松可否能行个方便,不要过多刁难。”
老翁听罢甚是惊惶,对着桑离连番道歉。
她听得皱了皱眉,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冷着脸处理衣服上的秽物。
想起他们不久前那般放肆,翁老也免不了尴尬,他命青古遣散围观众人,又叫了个丫鬟过来伺候她们去偏房换衣,恭敬无比地把他们迎接进门。
桑离和司荼换好衣裳,也没去前堂凑那热闹,就在屋子里吃着荒水特有的小点瓜果。
目前她对荒水上下没任何好感,就连那老翁看一眼都觉得虚伪,若不是借着寂珩玉那份情,保不准两人现在就被赶出去了。
呸!
虚伪。
以寂珩玉的性子,竟还能和他相谈如此之久。
“这就是寂珩玉所说的不同意的法子?”
“估计是。”桑离不在乎,一边嗑瓜子一边朝窗外张望。
院中空空,寂珩玉还没有回来,估计还在聊着。
突然,司荼坐了过去,伸手要撩她的衣服,桑离反应过来慌忙拉住袖子,目光满是警惕,“你干吗?”
司荼翻了个白眼:“你有的我都有,你还能吃亏不成?我就想看看你没有被砸伤。”
“哦。”桑离松开手,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凑到司荼耳边,压低声音说, “我不傻,他们砸我的时候我用术法隔开了,但是没被他们发现。”
看她这样子还挺得意,司荼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整这么麻烦,不能还手总能走吧?站在那里受着气。”
司荼对这种刁难司空见惯,小的时候还会害怕,偷偷躲在柱子后面哭,后来一想,凭什么她要受这窝囊气?于是开始尝试还手,若能打得过就打;若打不过就抓紧骂几句再跑,总之不能让自己落了便宜。
慢慢地,嚣张跋扈这四个字就印在了她脑门上。
桑离不赞同地摇摇头。
她一本正经地坐好,清了清嗓子教育道:“这你就不懂了,外面那群刁民……不对,你的族人对我们成见颇深,要是发泄不出怒气,长久积压只会令事态变得糟糕;都说以德报怨,等以后我们帮了他们,回想到这份恩情,他们只会愧疚,然后加倍地弥补,总之落不了亏。”
她说得有理有据,司荼听得是一愣一愣。
半晌才接话:“看你这意思,是有办法了?”
桑离贼兮兮地笑了笑,晃了晃脚丫,扬起下巴不甚得意:“先不告诉你。”
许是真的因这个点子开心,她眉飞色舞的,表情格外生动,司荼心尖滚烫,忽然觉得先前所经历的所有难堪都无所谓了。
司荼垂眸沉吟,“阿离,你和寂珩玉还有别的事情,其实不用为了……”
“别说胡话。”桑离及时打断她,“来都来了,做一件事也是做,做两件事也是做,而且不冲突,甚至能一举两得。”
桑离越是这样说,司荼越是按捺不住好奇。
两人等了好半天,终于见门口出现了寂珩玉的身影。
桑离忙不迭迎过去,“如何了?”
她下来得着急,嘴角还沾着一小点没有擦干净的梅果水痕,寂珩玉伸手为她擦拭干净,摇摇头:“剑玉所落之地乃荒水禁域,如果强行踏足,恐生事端。”
一族有一族的规矩。
对于眼下情况来说,除非是逼不得已,不然寂珩玉不想再与荒水结仇。
“是你那老孙子告诉你的?”
她这番阴阳怪气让寂珩玉忽觉好笑,知道她心有怨言,若是现在不解释,估计要记恨到以后了。
“我没那么好心。其实当年救人的是岐,只是功劳算在了我头上。”寂珩玉说,“荒水毕竟是龙脉栖居之地,那时我想着日后总会有所需,便顺势卖了这份恩情。”
好巧不巧,现在还真用上了。
桑离努努嘴,心里头还是不得劲,“害人之事皆帝启所为,翛身为水神圣女护荒水安宁,他们不多加感恩也就罢了,如今还要把罪责牵连到司荼身上。他能记着你的举手之恩,却不感激翛夫人对荒水八千年来的血肉奉献,无非都是些把恩义挂在嘴边的假仁假义之辈,你竟也能和他聊这么久。”
寂珩玉听后低笑:“你是气我和他聊这么久;还是气我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这么久?”
桑离被戳中气管子,别扭地挪开视线不去看他。
寂珩玉笑意更深,忍不住轻揉她的耳垂,见她欲要拂开,掌心顺势握住她手腕,低头吻了吻她手腕内侧。
两人堂而皇之地亲密,全然对身后的大活人视若无睹。
司荼先是尴尬,接着是生气,最后忍无可忍地咳嗽一声,强行提醒自己的存在感。
桑离这才想起司荼,慌里慌张地抽回手,乖巧站好,努力肃正神色,颇为正色地对寂珩玉说:“哦对了,我们还要聊正事。”
寂珩玉向来脸皮厚,非但不尴尬,反而乐意见她这般无措。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很是自然地落座,“嗯,你说。”他笑看着桑离,“我都听你的。”
桑离哪能看不出来他在逗他。
抿了抿唇,恼羞成怒地踹过去一脚。
身后的司荼又重重一声——
“咳!”
差不多得了,太阳这还没落山呢。
第1章 146
“他是怎么与你说的?”
“青松父辈曾在无意间捡到剑玉, 便觉不详,于是丢掷在荒水龙冢。此处为荒水禁地,下面埋着不少龙骨邪祟, 凡是靠近的船只都会无故沉没, 早期甚有邪祟越海食人,于是族长下令, 所有人不得踏入龙冢半步, 更发出禁令,外乡人靠近格杀勿论。”
寂珩玉猜测, 除去危险这一因素, 龙冢里也许还藏着不少关于荒水氏族不可言说的秘密, 所以提及时, 青家祖孙才如此为难。
也不奇怪。
深海向来是“毁尸灭迹”的最好地方, 便是在归墟海, 也有着许多澄难以告人的东西。
寂珩玉拨弄茶盏, 垂睫说道:“晚上我会悄悄去一趟龙冢, 你们留在此处,切莫声张。”
桑离不甚认同:“如果龙冢真的勒令外人踏足, 必定会设立结界, 你一个人贸然前往,风险未免大了些。”
寂珩玉微微挑眉, 连司荼都看了过来。
见他们有心想听,桑离立马正色道:“荒水对司荼的态度你也看到了, 我有一计,既可让他们一改往日偏见;也能让我们光明正大找回剑玉。”
两人静等桑离说下去。
“荒水八千年间都依靠着翛才能顺水无忧至今。可若……邪祟再起呢?当他们认清圣女不再庇佑荒水时, 这里的子民又该如何?”
司荼瞬间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蓦然瞪大眼珠子:“你是想……让他们认为埋在龙冢的邪祟复生?”
桑离点头。
从寂珩玉带回来的消息来看, 曾被翛夫人杀死过的海魔定也埋在龙冢,荒水忌惮那些魔物,担心它们再次带来灾祸,所以才有了不得靠近的禁令,昔日有个翛夫人可以杀敌在前,护佑荒水风调雨顺。
然而他们似乎不明白什么叫居安思危。
倘若魔物再生,失去了圣女翛的荒水也不过是待宰之羔羊,那时候,他们必定会后悔所为,祈求着圣女降世,救世人于苦难。
“你与你母亲有几分相似,到时候你大可假扮圣女圣魂驱逐邪祟,再透露其一二,告知龙冢之下的恶玉可令魔物复生,需以驱逐。这时候寂珩玉就可以站出来,以救人为由光明正大地前往龙冢带走剑玉。荒水本就忌惮龙冢,定然不会阻拦。”
“如此,我们一则拿回剑玉;二则也完成了司荼一直以来的心愿。”
剑玉本身就是帝启身上掉落下来的东西,联想荒水对帝启的厌恶和避讳,必然不会怀疑。加之荒水信奉圣女万年,只需要小小的催化,就能重新让他们燃起火种。
不管那些香火是发自肺腑的;或只是为了自身利益,翛夫人都不必再忍受那些无端骂名。
司荼低着头一直搅弄着自己葱白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