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看到荒水对母亲的所作所为,她只想带母亲离开。可是母亲降生在这片土地,用血肉浇灌着这片土地,就算子民抽她筋;扒她骨,以母亲悲悯,定也不会怪罪。
司荼只是希望……她能够体面一点。
“那……邪祟怎么来?”
邪祟怎么来?
好说啊。
桑离笑呵呵地指向旁边的寂珩玉,“这不,现成的。”
正欲饮茶的寂珩玉指尖一抖,淡绿色的茶水溅出一点,微微浸湿指尖。
他抬起头,神色似有无奈。
桑离双手托腮,巧笑嫣然,“子珩定会帮我们的。”
寂珩玉缄默。
桑离说服他:“你看你原形,恐怖得很嘞,他们肯定会被你吓到的。”
寂珩玉:“……”
不是好话。
蛇蛇听不了一点。
桑离趁热打铁:“然后你再施加一些小小的法术,保证瞒天过海。”
寂珩玉:“……”
他叹息,放下茶盏,轻问:“非要如此?”
桑离点头:“非要如此。”顿了下,“你说过都会听我的。”
“。”好吧,他确实是说过。
而且——
翛的确是一位非常值得尊敬的武神,磊落光明,心怀慈爱,抵得过神域万千。
他缓缓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
桑离眉间划过喜色:“你答应啦?”
“嗯。”寂珩玉垂睫饮茶,嗓音淡淡,“一个是我妻子,一个是我师妹,自然要答应。”
司荼还没从感动中回过味来,寂珩玉一句话就让她炸毛了,“谁是你师妹!寂珩玉你别攀亲带故的!”
寂珩玉不语。
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想到心境里自己的身份和所做的那些蠢事,司荼活像是吞了颗羊粪蛋,又噎得慌又恶心,可是无奈也反驳不了。
她气得慌,指着寂珩玉对桑离告状:“阿离你看他~”
桑离忍笑,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好了,你别和他计较。”司荼正好受点,又听桑离叫了一句,“师妹。”
啊啊啊啊啊,气死她得了。
司荼被小夫妻气得不轻,小半个时辰都没有和他们说上一句话。
夜色很快降临。
荒水的时辰周转不同于外界,这里有六个时辰为白天;十二个时辰为夜晚,白昼的时间相当于外界两天,足够他们实施这场计谋。
桑离想的点子很简单粗暴。
先让寂珩玉留下一个分/身,再由他在不伤害无辜者的情况蔓延出恐惧,司荼身为圣女之女,荒水走投无路时,定会求救于她,这时司荼顺势说看到了母亲的圣魂徘徊。
商量好所有细节,寂珩玉放出了他另一个傀——寂寻。
这是在凤凰坞事件后,桑离第一次再见寂寻。
一身黑衣的青年与寂珩玉有着相似的眉眼,可是神色冷淡犹如木偶,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落在桑离身上,低首乖顺地听着寂珩玉安排,旋即低低称是。
她不禁想起朝凰树里,他偶然投过来的温柔眼神,冷不丁地,思绪恍惚一瞬。
似有所觉察,寂寻眼神落来。
两人几尺间的距离,又像是所隔山海万里,遥遥一瞥,他淡然错离,再也没有朝她看来。
还在旁边说话的寂珩玉心口猛然一阵刺痛,他顿住话语,双眸在两人脸上游离,静默许久,道:“你代替我留在桑离身边,保护她的安危。”
“是。”
“不允许出任何纰漏,也切忌露出马脚。”
“是。”
寂珩玉对他长久凝视,瞳孔之下深意翻腾,寂寻始终木然沉默,片刻,寂珩玉转身来到桑离面前,拉起她手,言语较为温和,“那我去了。”
“好。”桑离捏了捏他的指骨,笑着说,“祝顺利。”
寂珩玉回以一笑,翻窗离去。
他的身影很快融于漆暗的夜色,等完全消失后,司荼才回头对着寂寻上下打量。
此时寂寻已经换上了和寂珩玉一样的衣服,就连那温雅又不失疏离的气质都拿捏得正正好。控傀基本上是每个仙家的必修法术,但如此相似又挑不出毛病的着实少见了点。
司荼好奇地想要摸摸寂寻的脸,却被他不动神色躲开,这让司荼更加惊奇:“他看起来好灵活,真是傀啊?”
桑离并不知道寂无和寂寻的存在是为何,她刻意隐瞒了那段过往,点了点头:“嗯。”
司荼努努嘴,语气像是不屑又隐隐含着几分羡慕,“难怪神域那群老不死的总说寂珩玉是个稀世奇才,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傀儡连接着自己。
自身修为越高,术法越强,傀儡也会越强。
如今的寂珩玉损过神髓,若他还是鼎盛时期……
想到这里,司荼忽然就不奇怪,无上道尊为何对他如此忌惮了。
屋内海珠长明,代替烛火照亮屋舍,桑离和司荼两人靠坐在一起慢慢等着外面的情况,寂寻则像是侍卫般守在身侧,脊背挺拔,站如松竹。
桑离扫他一眼,犹豫须臾,叫了他一声:“寂寻。”
寂寻回眸,眼中漠漠。
其实仔细看其实也能看出区别的。
寂寻比寂珩玉和寂无都要沉默,他就像是一道跟随在寂珩玉脚下的影子,悄然无声却又至关重要。
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瞳倒映着摇曳的明光还有光源之下她清丽的身影,寂寻说——
“我在。”
冷淡又简略的两个字,让桑离梦回昔日。
她甩去那些不该有的念头,斟酌着开口:“我是说,寂寻你要不要坐一下?”
“不必,不累。”
“……”桑离尬住。
寂寻转过身,继续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再也没有和她有丝毫互动。
又过三刻,屋外接连亮起火光,随着一阵刺耳的惊啼,大半个村子里的人都醒了。
桑离和司荼对视一眼,心想估计是寂珩玉动手了。
司荼正要出去,被桑离拽住,“等会儿。”她给她扯乱发簪,又弄皱衣裳,以同样的方式给自己整理一遍后,对司荼说,“这样不会引起怀疑。”
又在屋里等了片刻,桑离才提起那盏海珠灯,三人结伴出门。
刚出别苑,就见青古匆忙赶来。
桑离叫住他,佯装着不解地问:“青古兄弟,我们听到前院传来动静,请问是发生什么了?”
青古拎着灯,狐疑的目光扫过三人。
桑离和司荼发丝松垮,衣衫系带也是松松洗系着,看起来是刚起的模样,“寂珩玉”默不作声跟在后面,看样子他们对荒水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青古放下防备,“似是邪祟侵体,不少人只对视一眼就无故离魂,我担心几位贵人安危,便来看看,你们没事便好。”
说是来看看,其实是对他们产生了几分怀疑。
桑离拢紧外衫,“我们也去看看。”
青古有所迟疑,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四人结伴来到村子中央的宗堂处,全村的人几乎都醒了,他们穿过人群,看到了里面情形。
地上并排放着十几个人,男女老少皆有。
他们四肢痉挛成鸡爪样,脸色泛青,白眼朝天,浑身抽搐时不时还伴随着呢喃。
——症状的确是对应上了离魂症。
相传邪祟祸世时,会偷走凡人三魂,若长时间拿不回魂魄,幸运的变成痴儿度过一生;不幸的则魂肉消亡。
一直以来离魂症都是荒水子民所忌惮和惧怕的东西。
它代表着邪祟入世,人间不宁,圣女曾庇佑荒水时,每年仍是远航的族人患得此症,被食去魂魄沦为行尸走肉。
可是三千年间,离魂症几乎消失无踪。
如今突然出现,这让荒水上下恐惧加倍,就连邻村的族人都得知了消息,连夜派人过来打探情况。
倒在地上的受害者们面目狰狞,如见无比恐怖之物,面露恐慌。
他们扭曲,挣扎,嘴唇焦青。
仔细看,这里面有几张脸熟悉得很,分明是白日里谩骂打砸过她们的那些人。
桑离紧紧抿着唇。
她知道寂珩玉小肚鸡肠的性子,特意叮嘱过千万不要伤害无辜者的性命,看这样子……性命倒是没伤害,但是苦估计是一点没落。
“到底怎么回事?”
青古拉住受害者家属,低头细细询问。
那妻子抹着眼泪,回想先前画面,面色灰白,止不住战栗,“我们正要熄灯睡下,家里幺儿突然说看到外面有鬼影。我寻思着哪里来的鬼影,可是幺儿始终嚷嚷着看到了看到了。他闹着不敢睡,我不放心,便让幺儿他爹出去看看,结果就听到他爹惨叫一声,再出去,他就这般倒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