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郎君不待娘子开口,主动买上一碗,瞧瞧自己的爱意,是不是比旁的郎君更多一分?
午后时客人少了一些,唐玥自己也饮了红枣奶茶,身体微微发热,便在铺子门口吹风。
打眼瞧见崔二娘的摊子。
崔二娘的摊车做了整改,原本的方炉去掉了,换上一处烧炭的简易灶,灶台上架着一口锅。
锅子里汩汩煮着什么。
她也开始买热饮了?
不是说有名师吗?名师呢?
“唐小娘子,今儿生意又不错。”
嫣娘的声音打断唐玥的思考,她踱步走到自家门口,两位女老板相距很近。
“还行。”唐玥笑道,“嫣娘的生意也不错。”
她今日卖的奶茶很得女郎们的喜欢,因此女顾客居多,绒花也是女郎所爱,连带嫣娘的生意都比平时多了起来。
故而嫣娘乐呵呵的,靠在门槛边和唐玥闲聊:“酒楼对面那摆甜品摊的是你邻居吧?”
唐玥轻轻“嗯”了声,看嫣娘一副八卦的模样,便问:“她怎么了?”
嫣娘扬了扬下巴,示意唐玥去看崔二娘的锅子,崔二娘适时掀开锅盖,搅动着里面白花花的饮子。
“是热牛乳?”唐玥看清了。
嫣娘倾侧身子,离唐玥更近一些:“我瞧着,你卖什么,她就跟着卖什么。”
崔二娘一向如此,唐玥又不是不知道。
最开始模仿蛋挞和枣糕,而后又模仿做沙琪玛,最后连冰饮子也开始跟着做。
但她只能模仿简单的,简单的都模仿不好,稍复杂些的就更学不来了。
“天冷了,卖热饮子也是情理之中,牛乳简单,大约是碰巧吧。”
嫣娘却道一句:“非也。”
她在这西市消息一向很灵通:“我昨儿听酒楼的小二说,酒楼有个姓王的工头,买通了酒楼里做点心的大师傅,要仿造你做的甜品。”
唐玥诧异又疑惑,问:“酒楼要仿造我做的甜品?”
“不是酒楼仿造。”嫣娘道,“他们是悄默声的交易,是让那大师傅拆解你做的甜品,再教给对面那崔娘子做。让崔娘子模仿。”
“崔娘子和姓王的工头是两口子,这你知道的吧?”
“那小二素日和我有交情,恰巧听见了他们的‘交易’,当闲话说给我听的。”
唐玥忽然想到崔二娘昨日说的名师,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名师”。
她并不怕对手拆解自己的甜品来卖,只是恶心于这种手段,若崔二娘正儿八经寻一位点心名师来教自己手艺,这都没什么,偏对方像块狗皮膏药一样,趴在自己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你说的那姓王的工头和崔二娘是夫妻?”唐玥又问,“可我听崔二娘说,她丈夫王大郎是酒楼的大厨啊。”
嫣娘在酒楼旁边开绒花铺子多年,对酒楼的情况很是了解,撑不住笑道:“什么大厨啊,就是个后厨的帮工,只不过为人圆滑了些,混到工头的位置,管着酒楼一应的帮工和杂役。”
原来只是个工头,还是崔二娘会吹,把工头吹成大厨,硬是被枣花村的同乡都称一声:王大厨。
不仅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回到家里,身份是媳妇给的。
唐玥突然觉得很好笑,又问:“那嫣娘知不知道,王大郎给那大厨多少好处?”
崔二娘那摊子原本就不挣钱,如今不仅添了锅子,还添了炭,若说这些还是小成本,那交的“名师学费”,总不能低吧?
这顿夫妻魔怔了吧,不是做甜品的料子,非想从这行赚大钱,又不肯脚踏实地,走得尽是歪门邪道,好不容易存的棺材本全赔进去了。
嫣娘摇摇头:“这个倒不知,不过那冯厨子眼高于顶,小钱轻易看不少,想来王大郎的好处应该没少给。”
两人正聊着,就见崔二娘又往灶里加了几块碳,黑着脸咕哝一句什么。
虽然听不清,猜也能猜到,这妇人定是又在抱怨黑炭价贵,成本太高。
加了碳,她又把双手虚虚搭在灶边,用灶台的温度暖和冻通红的双手。
这种天在外面摆摊,这是够受罪的。
她今日倒是卖出去几碗牛乳,碗备得少,已经没有干净碗了,得去洗,不洗那不是砸自己的招牌吗?
生意还不容易有了点气色。
于是,崔二娘拎着桶,桶里盛着空碗,吭哧吭哧去南渠清洗。
南渠里的水多冷啊,不得把手冰得生冻疮?
对于恶人自作自受这件事,唐玥还算收敛,嫣娘却直接笑出声:“爽快。”
正在这时,酒楼里出来一个年轻男人,约莫二十来岁,单瞧面容还挺白净,穿着一件灰白长袍,袖口高高挽起。
嫣娘杵了杵唐玥:“快看,这个就是冯厨子。”
唐玥对这个人有印象,昨儿下午时来过铺子里,站在货架前看甜品看了许久,最后点了一碗热牛乳。
冯厨子径直走进甜品铺,眼睛滴溜溜看了一圈,问道:“今日有没有什么新品卖?”
唐玥和嫣娘对视一眼,得,这是来拆解甜品来了。
唐玥回到铺子里,瞧着冯厨子故意道:“郎君又来光顾甜品铺啦?”
冯厨子才来过一趟,不料就被主家记住了,心里一紧:“小娘子这般好眼力,竟记得我?”
唐玥笑道:“儿记性一向好,还记得郎君昨日点的是碗热牛乳。”
冯厨子有些心虚地往外瞟了眼。
“郎君今日想用什么?”唐玥笑了笑,绕回柜台。
冯厨子回过神,问:“今儿有什么新品吗?”
唐玥答:“今日没有上新甜品,倒是做了新饮子,名叫红枣枸杞奶茶。”
冯厨子指了指价目表上的红枣奶茶:“就要这个吧。”
又从怀里摸出五钱,排在柜台台面上。
唐玥舀了一碗,稳稳端在桌上,微笑服务:“请慢用。”
冯厨子便坐下来喝饮子,细细品着饮子里所用的各种原料。
其实这红枣枸杞奶茶的做法不难猜,顾名就能思义,无非是用红枣、枸杞、牛乳和茶一起煮出来的。
就是用的什么茶叶,这不好说。
唐玥瞧了一会儿,这人长相是斯文挂,手掌却宽厚肥大,手心有老茧,细闻,衣裳上有股面点气味,还有若有若无的陈年油烟味。
果真如嫣娘所说,是个做点心厨子,长期浸泡在后厨中,也沾染了其他掌勺大厨的炒菜味。
她盯着人开口:“郎君是兴盛酒楼的吧?在酒楼当厨子?”
“咳咳咳。”冯厨子本来就心虚,一下子被猜到身份,直接惊得呛了口奶茶,好久缓不过来。
等缓过来,模样狼狈地拿绢帕擦着嘴,问:“小娘子怎么知道?”
唐玥随口道:“猜的。”
冯厨子笑得讪讪:“猜的真准。”
若说刚才唐玥对嫣娘说的还有一点怀疑,现在看到冯厨子做贼心虚的模样,才觉得邻居所言不虚。
她只当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天真无邪地和客人聊天:“好巧啊,我邻居王阿兄也在兴盛酒楼,郎君认识吗?还有他的老婆崔二娘就在酒楼对面坦白,诺。”
提到这两个人,冯厨子又差点咬到舌头。
他这是遭了什么罪啊,喝个饮子都能呛到喉咙咬到舌头,和喝口凉水都塞牙的倒霉劲儿有什么区别?
还有这小娘子,是哪来的神仙,怎么单往人家最隐秘的地方提?
他慌不择言道:“不熟,不熟。”
唐玥了然地笑了笑。
-
宵禁时分,天色暗下来。
兴盛酒楼储存食材的仓库没有窗,很暗很阴冷,一到傍晚就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很少有人来这里。
王大郎偷摸溜到仓门口,左顾右盼确定没人,才推开门,身影进入黑暗中。
仓库内早有一个人在等候,但凡有一点光亮,都能看出这人脸面白净,手掌宽厚,不是冯厨子还能是哪个。
“钱呢?”他在黑暗中开口,好叫来者知道他的位置。
王大郎抹黑过去,窸窸窣窣从怀里摸出十钱:“五钱是您白日买奶茶饮子的钱,另五钱是二娘卖牛乳的提成。”
说完,他肉疼地握了握拳。
这是两人昨日就定下的交易。
王大郎找到酒楼最会做点心的冯厨子,让他来拆解唐玥每日所做的甜品和饮子。
冯厨子每日到唐玥的铺子里品尝新品,或是买了带回去细细研究,总之能拆解出甜品的做法即可。
买甜品的花销,则由王大郎出。
冯厨子把甜品的做法告知王大郎,王大郎再告诉崔二娘,崔二娘摆摊赚的钱,都得再分一些提成给冯厨子。
双方像狼和狈一样互利互惠,两边都有好处拿。
只不过很显然,一开始的好处,王大郎和崔二娘并拿不到多少。
冯厨子掂量一下手里的铜板,“啧”一声:“就卖出去这么点?”
王大郎面色也不好,只是藏在黑暗中让人看不到:“二娘卖的是饮子,这饮子唐玥也卖,客人肯定选择铺子,而不是摊子,能坐下来慢慢喝,免得受冻。”
冯厨子“嗯”了声:“卖饮子是有这弊端,今儿唐玥做的也是饮子,等后面做新甜品,就好了。”
王大郎问:“她今儿卖的什么饮子,怎么做的?”
这是冯厨子负责的部分,他不仅有做点心的经验,也会做饮子,奶茶的做法他已经知道了:“红枣片、枸杞、牛乳一起蒸煮,等煮开再加茶叶……看颜色加的应该是红茶,你让崔二娘别忘记买茶叶。”
乾朝生产各种茶叶,红茶倒不算特别贵重的物件,当然,也不十分便宜。
王大郎难免又肉疼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