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鲁过得是很滋润,吃得膘肥体胖,若不是此番被唐玥坑害,担惊受怕了几日,这会儿还在滋润着呢。
东家叫他“掌柜”,他可不敢真把自己当根葱,这狗腿子满脸堆笑:“是霍小爷您平日喝的茶太好,咱这酒楼的茶都是卖给牲口的,哪能入得了尊贵小爷的口。”
霍连就喜欢看狗腿子拍马屁,笑的很阴森,笑了会儿又幽幽问:“听说,你把国子监的合作弄丢了。”
曾鲁:“!”
完犊子,还是问到这茬儿了。
“爷你听我解释,这事它是个意外,都怪隔壁那甜品铺的唐玥,投机取巧,哄的刘司业开心,刘司业便、便……”
霍连没等他把话说完,一脚就踹过去了,直把曾鲁踹得人仰马翻:“还是你不中用!”
曾鲁打了个滚,又连忙点头哈腰地站好:“爷冤枉,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力,都是那唐玥太狡猾。”
霍连沉声道:“听都没听过的小角色,敢抢小爷我的生意?”
曾鲁在一旁煽风点火:“那丫头虎了去了,专门跟咱兴盛酒楼过不去,专挑咱的生意抢。”
霍连察觉到什么,道:“去拿账本。”
曾鲁:“……”
这张该死的破嘴。
他又不敢磨蹭,连忙硬着头皮去取账本,做好了挨下一脚的准备。
果不其然,霍连看了账目后,又是结结实实一脚:“小爷我正缺钱用,结果你给我看这个?赔了这么多!你这是让我倒贴钱呢?”
曾鲁的头撞在实木椅子的腿脚,瞬间起了个大肿包,还不敢呼疼,连忙爬起来解释:“爷,这都是为了和唐玥竞争国子监合作才有的花销,也都是为了赢,为了给酒楼和霍小爷您赚钱啊!”
他说得声泪俱下,把自己说成可怜的倒霉蛋,净受唐玥欺负。
霍连却一点都不动容,嘴里阴狠地呢喃着一个名字:“唐玥。”
她活不过明日了。
曾鲁一瞧霍连那阴狠的眼神,就知道唐玥倒大霉了,这丫头也是,惹谁不好,非要惹兴盛酒楼,惹霍小爷,霍家在长安什么地位?这下好,等着新仇旧账一起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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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西市。
晨起结了一层霜,天儿越发得冷,甜品铺的生意却照旧红火。
唐玥蒸了热腾腾的栗子糕,连同蒸笼一起盖在干净的素色棉被下,掀开时,香喷喷的热气横冲直撞而出,整个铺子都浸泡在温暖、喷香的味道里。
苏瑶进来时脸冻得红扑扑的,见了唐玥立刻笑了:“唐姐姐,你这好暖和,今儿有什么好吃的?”
她如今和唐玥尤其要好,定亲时的蛋糕让她在手帕交面前赚足了面子,这些时日正预备着和唐玥商量,要在婚礼上也定一个漂亮的大蛋糕。
“刚出锅的栗子糕,还有热奶茶,瞧你冻的,快暖暖。”唐玥笑盈盈道。
苏瑶虽是坐着马车来的,可她爱美,不想穿厚夹袄,任性穿着罗裙,一路手都是冰凉的。
这会儿往唐玥的铺子里一坐,温热甘甜的奶茶捧在手里,再啃一口热腾腾的栗子糕,暖洋洋的热气传遍全身,别提有多舒坦了。
特别想在这里赖一整日,多好。
唐玥贴心地把门帘放下来,别让外面的风灌进来。
刚放下帘子又被挑开,这回来的客人竟然是林征。
往常林府的食客都是叶七娘、林阿婆和小林欢,今儿却成了林大人。
她差异地问:“林坊正,许久不见,今儿怎么是你来买甜品啊?”
林征上次找唐玥帮忙做供桌上的点心,结果点心被宾客一抢而空,到现在都还有人向他打听那牛舌饼的出处,总让他哭笑不得。
因此和唐玥也算熟稔。
他面上挂着喜气:“七娘有喜了,阿娘在家照应她,这买甜品的活计自然就落到了我头上。”
唐玥惊喜道:“七娘有喜?恭喜了林坊正,我这就给七娘多包些栗子糕,不要钱,算我给七娘道喜的。”
林征笑道:“那我就不推辞了,替七娘多谢唐小娘子。”
唐玥用牛皮纸包了一大包递给林征,林征道了谢,喜滋滋地往外走。
谁知刚到门口,帘子突然猛的被人掀开,力道之大,差点把他的栗子糕打翻在地。
门帘外进来一人,背着手,大爷似的,语气不善地问:“谁是唐玥?”
第30章 栗子糕(一)
“谁是唐玥?”
霍连问完这句话,地头蛇似的一脚踢翻门口的桌椅,又一伸手,把悬在门上的帘子都扯了下来。
摆明是来找事的。
曾鲁亦步亦趋地跟着,哈巴狗似的:“爷,当心脚疼、手疼。”
唐玥瞧见曾鲁,心里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能兴盛酒楼掌柜点头哈腰的,除了背后的东家,还能有谁?
早就听说兴盛酒楼的东家背景不俗,如今见到活的……也不过如此,跟条走哪咬哪的赖皮蛇似的。
唐玥皱了下眉,走上前:“这位食客,你若是来吃甜品,甜品铺欢迎,若是不由分说找事,还请你出去。”
霍连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抢了他生意的竟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长得这般水灵可人。
还没说话,曾鲁先狗仗人势,凶巴巴道:“让谁出去呢,知道眼前这位爷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
唐玥听林征说过,兴盛酒楼背后是霍家的产业,眼前这赖皮蛇,撑死不就霍家的少爷嘛,吓死谁啊?
她想到清风霁月的裴郎君、娇俏可爱的苏瑶、率真爽朗的苏承,不都是长安四大家族的子女吗?
都挺好的人儿,怎么到了霍家,就成这幅德行了。
霍连瞪了曾鲁一眼:“让你说话了吗?”
而后换上一副色眯眯的神情:“你就是唐玥啊,不好好在家待着,出来抛头露面抢谁的生意呢?”
说着,还往前走一步,只往人家身上贴,害得唐玥不得不退后,以免沾染上赖皮蛇的腥臭气息。
林征看见唐玥一个弱女子被欺负,送的栗子糕给差点被打掉,心里对这霍连充满了愤恨。
他是西市的父母官,打压恶霸是份内之事,按说该管,给可怜的小娘子撑腰。
可这是霍家朗啊,以前曾鲁扣押唐玥的摊车,他都为着霍家的势力不敢管,如今霍连人都在这了,他更是抗拒得罪霍家。
霍连又上前一步:“小娘子你推什么,做生意有什么好的,跟我回家,爷保你的荣华富贵。”
唐玥握了握拳头,下一秒,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啪”甩在霍连脸上。
嘶,手疼,这货脸皮真厚。
霍连都愣住了,从出生到现在他就没挨过耳光,亲娘都舍不得打他,除了他父亲的板子。
曾鲁也惊呆了,一副见鬼的神情,嘴巴张得能塞下一只土鸡蛋,刚才发生什么了?霍小爷就这么干脆利落的被打了,被唐玥这个小丫头片子?
林征又惊又喜,暗道一声:打得好!
别看唐小娘子纤纤瘦瘦,还真不是吃亏的主儿,他也有女儿小阿欢,期盼女儿日后也能跟唐玥一样,长成一个不卑不亢的人。
可自己就不是个不卑不亢的人……林大人惭愧地垂下头,有自己这样的父亲,怎么指望阿欢成为一个不为权势折腰的人?
还有即将出生的孩子。
想到这,林征握了握拳。
“你敢打我!”霍连果然被激怒,嘶吼声震天响,拔腿就往前冲,像还回那一巴掌。
唐玥的手背在后面,抓了柜台上那只衔钱铜蟾,若那赖皮蛇再敢进一步,就把铜蟾砸他脑袋上,让他知道“一物降一物”的硬道理。
还没动手,霍连突然被一只手制止了行动。
林征钳住霍连的胳膊,沉声道:“霍郎君,我是西市的坊正,请你莫要在此捣乱。”
唐玥看向林征,眼睛里有欣慰和欣赏,这位父母官,终于能不畏权势,为民做主了。
霍连抽不出来胳膊,愤愤道:“坊正?我可是霍家的嫡长子!你不想活了敢管我的闲事。”
林征眼睛闪烁一下,还是坚定道:“霍郎君,请莫要闹事,否则我只能将你押回县尉府。”
霍连不是没会过坊正,他寻衅滋事的时候多了去了,有哪个坊正敢真正出来管,因此不由得看了眼林征,坏笑道:“西市的坊正是吧,我记住你了,来人!”
霍家嫡长子来找事,哪怕只是找一个小娘子的事,也带足了人马,霍家一种适从,都在门外候着。
闻声,哗啦一下,七八条大汉全冲进来,反而把林征反手扣押起来。
简直把目无王法刻在脸上。
霍连又恢复成玩世不恭的神情,调笑着道:“唐小娘子,给你撑腰的人被我逮了,你还能怎么样?”
唐玥抿了抿嘴,大乾朝政治清明、河清海晏,绝不是个没出说理的地方,即便打死人,也属正当防卫。
她又仅仅抓住那尊实心铜蟾。
“你这个人到底讲不讲理?长得就跟条赖皮蛇似的,干的全是坏事。”突然,坐在角落里的苏瑶“腾”地站起来,对着霍连就是一顿输出。
唐玥担心苏瑶的安危,“啧”了声:“你莫要多管闲事,快离开这里。”
苏瑶小声对旁边的丫鬟道:“快去国子监,找我阿兄。”
然后很讲义气地挺身而出,挡在唐玥面前:“我才不,谁敢欺负我唐姐姐,本大小姐第一个不愿意。”
唐玥真是又感动又无奈,侧身上前,又把苏瑶给挡在后面。
“小姐?哪家的杂牌小姐?”霍连不屑一顾道。
苏瑶从唐玥背后挣扎出个脑袋:“苏家!”
“苏……”霍连没声了,换做其他家小姐,他一起逮了就完事了,可这苏家小姐,他还真不敢动。
长安四家,各自为政,谁与谁家都不抱团,否则若是两家抱团,那势力就太大了。
反之,谁也不敢得罪谁家,同样的,若是其中两家结仇,地位也会直接处于弱势,让其他家趁虚而入。
长安四大家,多年来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世态。
这个道理,霍家家主多次警告霍连,在外面再任意妄为,都不能和苏、裴、江三家结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