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似是被这温柔的语气打动,回过神来,目光落在散发着浓郁香气的食物上,而后有些怔怔道:“我没钱。”
唐玥笑了笑:“不要你的钱,你吃就是。”
女郎有些犹豫,似乎是对于“不付钱吃东西”的行为有些抵触,但终究还是没能抵挡食物散发出的香气,低头咬了一口。
鲜嫩的厚切片面包里浸满了牛奶和奶液,烤的表面焦黄,再刷上厚厚的奶酪油,一口咬下去,面包表面酥脆,内里湿润嫩滑,能爆出香浓的汁液来,馨香的味道在口腔中横冲直撞,香得人找不着北。
女郎好吃的眯起眼睛,眼泪都流下来了。
是真的流下两行清泪。
唐玥:“……”
第一个好吃哭的客人,她出现了!
等女郎急急啃完一块面包,饮下一碗热奶茶,目光又落在货架的甜品上。
唐玥对这个比自己个头还高的女郎很有怜悯之心,便道:“你还想吃些什么,自己去拿吧。”
女郎不可置信地看向唐玥。
唐玥柔和一笑:“我没开玩笑,去吧。”
女郎看了唐玥一会儿,打定主意,起身走到柜台后的货架前,拘束地挑了一些甜品……蛋挞、沙琪玛、乳酪包、肉松小贝、巧克力盒子蛋糕、栗子糕,每样各拿了一种。
“你、你吃这么多?”唐玥诧异道。
倒不是担心做了赔本买卖,而是这女郎身材瘦弱,一下子吃这么多会撑坏肚子吧?
“你慢慢吃,不能一下子吃太多。”
女郎嘴里塞了半块沙琪玛,眼泪又流下来,含糊不清道:“我吃了你这么多甜品,要不打工偿还吧?”
唐玥失笑,觉得眼前这女郎实在又可怜、又滑稽,便道:“你想在铺子里打工,总得让我知道你的来历吧?”
女郎愣了一瞬,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我跟你说,你要替我保密。”
唐玥点点头。
女郎吃了甜品,想是心情好了不少,逐渐打开心扉:“我叫江映雪,是江家夫人的独女,今年中元,在河灯会上偶遇了霍家郎君,他说对我一见倾心,尝尝私下约会我,我那时候傻,看他模样风流倜傥,便也芳心暗许。”
“几次相约后,我便与他私定终身,可逐渐发现,他是个横行霸道的烂人,便要忍痛和他断了来往,他苦苦哀求我,我就原谅了他,谁知他死性不改,如此拉扯几次,他竟叫我家中爹娘知晓了,爹娘骂我打我,我受不了……就离家出走了。”
纯纯的渣男怨女故事,只是故事主角,竟然是长安四大家族之二的江家和霍家,这霍家也是,刚招惹了裴、苏两家,又负了江家的女儿,这是打算把其他三家得罪全吗?
霍家招惹江家女,怕是有心想和江家联姻,以巩固家族地位,只是那霍连不守男徳,让江家女发现了端倪,又和人家拉扯不清,白白害姑娘家伤心绝望。
现在事情还没闹大,城中没人知道两人的关系,只是被江家父母发现了而已,尚未到
唐玥清楚了女郎的来历,可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江映雪模样清冷凌厉,讲这些事时语气有种平静和漠然之感,就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你离家出走,阿耶阿娘会着急吧?”
江映雪又啃了一口栗子糕:“我不回去,就让我在这洗碗洗茶盏好不好,或者我也可以看铺子,照应客人。”
唐玥哭笑不得,怎么救助个女郎,还缠上自己了?
洗碗洗茶盏都不需要,放进甜品屋的自动洗碗机就行,倒是她日日守着铺子,着实需要个帮手,留下江映雪,就当多个能和自己说话解闷的人。
想了想,便没拒绝:“行,我收留你。”
江映雪愣了一会儿,旋即扯着嘴角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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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玥没原也没指望江映雪能干什么活,无非是看着铺子,给客人端个甜品饮子等,给她找个活计,也好能快些走出感情上的伤痛。
谁知道,江映雪一个江家大小姐,干起活来还真麻利。
高高摞起的碗碟,一手就能托起来,挪桌椅也不在话下,力气比唐玥都大。
“唐小娘子,你这是从哪寻了个这么漂亮又利落的女帮工。”叶七娘还没没显怀,仍能溜达出来吃甜品。
唐玥在炉子旁坐着炜红薯:“好看吧,我也觉得雪娘漂亮,干活也麻利,可让我给挖着宝了。”
江映雪不常出门,外面的人都不认得她,只当是唐玥铺子里找了个帮工,甜品铺如今生意这么好,找帮工再正常不过。
江映雪静静收拾桌椅,她除了和唐玥说话,对旁人又显露出高冷的一面,面对客人的示好,也只是默不作声。
叶七娘不以为意,继续道:“唐小娘子,你说我怀孩子的时候就这么喜欢吃甜品,生下来的孩子,会不会也是个贪吃鬼。”
唐玥笑说:“那又怎么了,能吃是福,到时候我给小外甥做最香的牛乳蒸糕吃。”
叶七娘笑的柔和:“好呀,我可是记下了。”
铺子里暖烘烘的,弥散着甜品的馨香,热闹却不吵闹,客人们悠闲地享用着香甜的美味,时不时闲聊上一两句。
江映雪只觉得一颗心都安静了,什么情伤在这一刻都得到了治愈,紧绷的嘴角逐渐放松下来,挂上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幸亏寻死前,经过了唐玥的甜品铺,否则,这么多美味,这么多温馨治愈的时刻,就全错过了。
客人少时,唐玥就给江映雪做新品。
江映雪坐在椅子上,瞧着面前的提拉米苏,有些受宠若惊:“这是专门给我做的?”
“对啊。”唐玥道,“瞧你挺爱吃甜品,铺子里现有的甜品你都尝过了,尝点新鲜的。”
江映雪又感动出两汪清泪,唐玥就纳闷了,接近一米七的瘦高个清冷美女,怎么说哭就哭。
八成还是心里有伤痛吧,眼泪才流的那么顺溜。
关于霍连的纠缠和从江家离家出走,后续要怎么办,江映雪不说,唐玥也没多问,时间总能治愈情伤,再不济,她这甜品铺的甜品,可是最能让人心情愉悦的。
唐玥在铺子里间临时用木板搭建了张简易床,又买了柔软的棉花褥、丝绒被和香枕,让江映雪临时住在这里。
“好了,只能委屈你这江家女郎蜗居在这里了。”
江映雪摸着干净整洁的床铺:“这已经很好了,要不是你收留我,我就只能到城外流浪。”
唐玥按了按被子,道:“晚上自己睡会害怕吗?”
江映雪摇摇头:“不怕。”
唐玥便放下心来,瞧天色已经不早了,又交代几句,便要回枣花村了。
如今唐珺已经辞去书斋的活计,在家专心念书,唐玥仍旧每日回家住,回去时带些街头卖的菜饼肉盒,兄妹俩当暮食吃。
临走时,江映雪突然道:“我去送送你吧,就送到城门口。”
唐玥抬头看了眼日头,距离敲暮鼓还有一会儿,江映雪送自己到城门口,然后再折回来时间完全足够。
且让她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的。
便笑道:“好呀,劳烦雪娘。”
江映雪麻利地插上门闩,落锁,和唐玥结伴走在街上,一同往南城门去。
平时这段路都是唐玥自己走,难免有些寂寞,今儿有江映雪陪着,倒是有趣许多。
长安城素有东富西贵、北贵南贫的说法,城南住的都是平头百姓,远不如城北热闹。
通往南城门有段偏僻的路,唐玥平时自己走时总有些怕怕的,今儿也不例外,拉着江映雪的手腕,步子急急地走过。
谁知还没走完这条路,就有几个彪形大汉出现在路尽头,瞧那气势汹汹的模样,便知不是善茬。
“是甜品铺的唐玥?”打头的问。
唐玥心头一紧,不动声色地把江映雪往身后拉,强作镇定道:“几位,天子脚下,打人可是要蹲天牢的。”
其中一个怪笑一声:“唐小娘子不是能耐得很吗?不是有什么林坊正、苏家和裴家的人一个个上赶着搭救吗?现在就让你尝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受!”
这条路偏僻,两面都是旧房屋,呼救还真没作用。
唐玥心跳如擂鼓,抓紧江映雪的手腕,准备待会儿拉着身后的姑娘,转身就跑,只要能跑到闹事,就有救了。
同时她也能猜出,这些都是谁雇得打手,提到了林、苏、裴,那么背后之人,不是曾鲁,就是霍连。
“跑!”唐玥大喝一声,抓着江映雪转身就跑。
跑了两步发现不对劲,手上牵的人呢?再一回头,却发现江映雪还站在原地,没动。
啧,这江大小姐怎么回事?
下一秒,唐玥眼睛都睁大了。
只见江映雪挽起袖口,直面冲上来的彪形大汉,一手抓牢一个大汉的手腕,左右两个帅气的过肩摔,就将两个歹徒放倒在地上,再回身一脚落在歹徒的腿弯,地上的人立刻哀嚎不止,最后一个长腿飞踢砸在歹徒腿上……
唐玥听到了清脆的骨骼断裂声。
嘶——
“唐玥,你没事吧?”江映雪伸出手,在呆住的人眼前晃了晃。
唐玥这才回神:“没、没事,就是被吓着了。”
不是被歹徒,是被江大小姐吓着了。
嚯,刚才那身手帅的呦,让人还以为在演武打片呢,亏的自己刚才还想拉着人家一起逃命,哪需要啊?
那几个彪形大汉已经相互搀扶着跑了,背影颇为落荒而逃。
江映雪搀着人起来道:“快敲暮鼓了,我送你出城。”
唐玥“昂”了声,干笑道:“雪娘,你还会武艺啊?江家主教女有方。”
江映雪含糊地应了声,随口道:“防身嘛。”
两人身高悬殊半头,唐玥这会儿半靠在对方胳膊上,才感受到,对方不是瘦弱,而是劲瘦,那细细的胳膊上竟然有一层薄薄的肌肉。
江家是什么武将世家吗?嫡亲的女儿还要练武?
江映雪似乎担心唐玥吓着,话都比平时多了,一路上都在宽慰唐玥:“那几个歹徒不废也残了,估计这会儿不是在医馆接骨,就是找雇他们的人赔钱去了,决计不会再找咱们的麻烦。”
唐玥听了安心不少。
这长安城的治安其实不差,白日里有金吾卫巡防,宵禁后也有更夫巡查,这几个歹徒敢明目张胆地堵人,多半又是霍连那有权有势的人搞的鬼。
还真是小人,惹一下就粘上了。
到了南城门,唐玥心绪已经平复得差不多了,冬日里天黑的早,这会儿已经有些擦黑了,便忙道:“快回去吧,一会儿天黑了更不安全。”
江映雪眨眨眼,纠正道:“是你要快些回去,不用担心我。”
唐玥苦笑,也是了,雪娘这么高的武艺,必定不会再有歹人自讨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