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司业,您可算来了,可让某人好等。”唐玥玩笑道。
刘司业笑眯眯地从袖中抽出草纸卷成的卷轴:“唐小娘子莫要打趣,老夫这次可不是来找你的,唐珺在这啊那就好说了。”
虽不是来找她,唐玥还是给刘司业上了热热的珍珠奶茶,让两人便喝便聊。
唐珺紧张地直搓手:“刘司业,我的文章,写的如何?”,直到刘司业说出“大赞”后,他才算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刘司业爱才,笑逐颜开道:“你这篇文章,即便在国子监中,也能摘得头十名,只不过有些地方言辞过于生硬,还需转圜。”
唐珺不好意思道:“某一直闭门造车,一些问题,确实难以看出来。”
刘司业沉默了,可惜啊可惜,若唐珺是国子监的学生,有徐博士的点拨,定能摘得明年秋闱的魁首。
唐玥适时道:“刘司业,听说圣上的万寿节,国子监还要准备寿礼?”
刘司业这两日迟迟没来寻唐珺,正是在愁这个,听唐玥说起这件事,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正为这事发愁呢,年年万寿节的寿礼,是最难筹备的,圣上见多识广,咱们小小国子监,实在不知道该送些什么。”
唐玥笑道:“国子监什么最拿得出手,就送什么呗。”
刘司业笑骂:“你这小丫头站着说话不腰疼,六学中,国子监监生最多,我送个监生给皇上当礼物啊。”
唐玥“噗嗤”一声笑了:“刘司业真会开玩笑,好端端的大活人,圣上要来做什么,我是说,国子监食堂……”
刘司业顿住,要说国子监拿得出手的东西,食堂还真算一个,亮点就在于唐玥做的甜品。
唐玥娓娓道:“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再加御史台,哪个地方的食堂能有国子监的出名?就是皇宫里的尚食局,也没有甜品供应啊。”
刘司业听得心动;“你是说,给圣上送甜品作为寿礼?”
唐玥点点头:“三尺长的裱花万寿无疆蛋糕,可否?”
三尺长!还有万寿无疆的字样,太气派了吧!
刘司业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甚好,甚好!这硕大的裱花蛋糕,就由唐小娘子辛劳啦。”
唐玥笑嘻嘻道:“国子监和甜品铺本就有契约,应该的。”
国子监和甜品铺有契约不假,可合约上只限对食堂的甜品供应,可不包括万寿节的大件,刘司业又不糊涂,问道:“小丫头,无事献殷勤,说吧,有什么事求我?”
唐玥用眼神指了指唐珺,笑着等刘司业答复。
原来是要给唐珺寻个国子监的入学名额,这狡猾的小丫头,刘司业戳了下唐玥的脑门:“你可比霍大人机灵多了!”
唐玥惊喜道:“司业大人这是答应了?”
刘司业本就对唐珺的文采赞不绝口,自然也想国子监多一位优秀的监生,故意板着脸道:“端看你的蛋糕,能不能讨圣上欢心。”
唐珺在一旁仔仔细细看徐博士给他的批注,没留意两人说了什么,直到刘司业起身告辞,才回神,忙起身一礼,送至门口:“多谢刘司业与徐博士指点,某受益匪浅。”
刘司业摆摆手:“无妨,大约以后有的是指点的机会。”
唐珺歪了歪头,没太明白是什么意思。
“唐郎君?是你!”
唐珺正要进去,突然听得一声熟悉的女音,转过头去看,果然是江映雪。
他语气惊喜:“江娘子,你怎么在这?”
江映雪指了指身后的铺子:“我在这开了个铺子,和唐玥做邻居。”
唐珺这两日一直在甜品铺里,不是帮忙就是背书,两耳不闻窗外事,还是刚知道江映雪的新铺子,就在隔壁。
他笑得颇为高兴:“这样好,江娘子和阿玥还是邻居,相互只能照应着些,只是不知,江娘子的铺子是卖什么物件的?”
江映雪有些羞赧:“武馆,女子防身,我当教练。”
唐珺:“呃……挺好、挺好。”
他朝铺子里看了眼,两间合二为一的铺子场地很大,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有不少年轻的女郎和年长些的夫人正在里面,或扎马步、或出拳、或靠墙直立……果然是练武的。
看江映雪高高瘦瘦,没想到竟是个练家子,一想到当初在枣花村,他还担心人家拎不动水桶,脸上就烧得厉害,现在看来,在江娘子眼里,怕自己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自以为是,太自以为是。
江映雪瞧唐珺突如其来的羞愧神情,虽然不解,还是笑了下:“铺子里皆是女郎,我就不请你进去了。”
唐珺回过神来,忙道:“不进不进,君子当谨守礼法,非礼勿视。”
江映雪正要告辞,突然皱起了眉头,霍连这阴魂不散的,竟然又来了。
霍连听他老子耶说,他马上就要进国子监了,进了国子监再出来就不方便了,因此进去之前,他得再来见一见江映雪。
没想到还没走进,就瞧见雪儿正被一陌生男子搭话。
他走到唐珺旁边,语气吊儿郎当:“你谁啊,敢调戏我家雪儿?”
唐珺不明就里,但看江映雪沉下来的面容,就知道来者不善,迈步挡在江映雪前面:“你又是哪位?”
霍连自报家门:“本郎君乃是长安四大世家之一的霍家嫡长子,雪儿是长安四家之一的江家嫡长女,我们俩金童玉女,般配得很,你又是从哪个山坳里出来的乡巴佬?”
唐珺面不改色,坚定地挡在江映雪前头,语气不卑不亢:“据我所知,江娘子并未定亲,即便你和江娘子门当户对,也不该平白玷污她的名声!”
江映雪对待霍连从不客气,要搁平时,早就一脚把人踹飞了,可此刻,有人护在她前面,即便在身份上和霍连有着云泥之别,依旧毫不退缩,这样的唐珺给她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关你什么事!”霍连说着就扬起手,对方瞧起来不过是个文弱书生,还收拾不了一个弱书生了?
唐珺虽然是个书生,可生在农家长在农家,重活也是干惯了的,一只手就能帮唐玥搬炉子。
相比之下,霍连这种养尊处优的少爷才是走两步就气喘的窝囊废。
因此唐珺轻而易举就钳制住了霍连的手,一用力,霍连跟杀猪似的嚎叫起来:“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揍他!”
他身后跟着几个霍府的小厮,看到少主子被胁迫,一个个蠢蠢欲动地想动手,可被江映雪冷飕飕地一瞪,又都跟鹌鹑似的不敢动了。
毕竟江映雪一脚踹飞霍连、一圈给霍连打出熊猫眼的英武事迹太让人印象深刻,他们可不想飞……
“废物!”霍连骂了声,当即能伸能缩道,“好汉饶命,你松开我,我这就走。”
唐珺这才把霍连的手甩开,勒令道:“赶紧走!”
霍连狠狠看了眼唐珺,屁滚尿流地逃窜了,还不忘骂手下的一帮废物,给这帮废物的屁股一人来了一脚。
唐珺转过头,神情紧张地问:“你没被吓着吧?”
这是唐珺第二次问江映雪有没有被吓到,声音依旧温柔。
江映雪摇摇头,声音很轻:“没有。”
唐珺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忘了,你会武,刚才是我班门弄斧了。”
“不是。”江映雪声音低低的,“你刚才,很好。”
“阿玥总跟我说,有人欺负她时,都是雪娘保护她,这下好了,雪娘也给了我一次机会,让我保护了你一次。”唐珺笑着说。
江映雪扬起脸,问:“你这次保护我,是因为我保护了唐玥吗?”
唐珺没捋清这里面的逻辑,含糊地“昂”了声。
江映雪眼睫微垂:“唐郎君,多谢你,我该回铺子里了,她们还等着我。”
唐珺似乎还没和江映雪待够,想说些挽留的话,又觉得自己强行拉着人家说话,和霍连一样无耻,都是玷污女郎名节的行为,便惋惜地点点头:“好。”
他望着江映雪的背影,神情有些失落,原来江映雪竟是江家嫡长女,这一重身份上的差距,犹如鸿沟。
不过他会好好念书,用自己的刻苦和努力来填埋这道鸿沟。
“阿玥。”唐珺当即进铺子,和唐玥辞行,“阿兄先回家了,你自己在铺子里,万事当心。”
甜品铺如今没什么麻烦事,唐玥只是惊奇:“怎么回去得这般着急?不在长安城里游玩一日吗?”
“不了吧。”唐珺背上书筐,“回家念书去。”
唐玥想到刚才兄长和雪娘在门口说话的模样,突然茅塞顿开,大概猜到为什么兄长这么着急回去念书了,笑道:“好吧好吧,阿兄好好念书,将来中了新科状元,就能被江大人榜下捉婿了。”
唐珺耳根子“唰”一下红了,戳了戳唐玥光洁的额头:“臭丫头,满口胡言。”
唐玥笑得乐不可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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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日过后,春寒料峭,但悄然发芽的柳枝告诉人们,天儿要暖和起来了。
为了庆贺春日逢万寿节,皇宫办了场隆重又奢华的宫廷夜宴。
太液阁坐落在太液湖水之上,阁中灯火通明,湖中波光粼粼,景色煞是好看。
阁内,勤政一辈子的老皇帝坐在龙椅上,享受着难得的安闲时光。
座下左列是朝廷官员和皇亲贵胄,细看,裴、苏、江、霍四位大人皆在此列,还有坐在角落里的刘司业。
右列则是后宫嫔妃和皇子公主,中央宽阔的明黄地毯之上,是舞女新排的羽衣霓裳舞,端的是一排恢弘的场面。
舞再好看,看上一两次也就腻了,老皇帝兴致一般,挥手道:“上点心。”
道道精致可口的点心上桌,也没激起老皇帝的兴致,像他这种位于万人之巅的地位,早就对一切事物食物兴趣了。
“皇上,年年吃这点心,嫔妾都吃腻了,有没有更好吃的呀?”说话的是皇帝的贵妃霍婵,也是霍家主霍祈的亲妹子,霍连的亲姑姑。
霍家能成为长安四大世家之一,除了霍祈位高权重,这位霍贵妃也功不可没。
老皇帝对嫔妃一向和颜悦色,闻言无奈地笑道:“爱妃吃着不喜欢,朕何尝爱吃?但这是宫中御厨所做,尚食局已囊括天下最好的厨子,你若连这些点心都吃不下,哪有更美味的存在?”
听了皇帝和贵妃的对话,右列常年深居皇宫的人无不赞同,而左列的官员们却是会心一笑,并不赞同。
且不说裴泠,就是苏大人和江大人,甚至刘司业,都是吃过唐玥所做之甜品,那味道,可比宫中尚食局做的点心好吃多了。
只不过这甜品在长安城里流行,却尚未传到宫中,宫中这些自诩吃穿用度都极尽奢华之人,尚未尝到真正的人间美味呢。
都是在官场浪迹多年的人,心照不宣的三缄其口,没人会提宫外有甜品比宫中的点心好吃。
贵妃嗔道:“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嫔妾勉为其难用些罢。”
伺候老皇帝的内侍笑眯眯道:“皇上若觉得歌舞无趣,不如瞧瞧众位给您背下的贺礼,都是他们苦心搜寻之物,说不定其中会有稀罕的物件。”
这个环节老皇帝还算喜欢,挥手让舞女下去,把中央场地腾挪出来。
内侍高声唱道:“诸位官员献礼——”
说到这个,霍祈可就不困了,摸了摸袖中的寿礼,胸有成竹,这个寿礼,不信老皇帝不喜欢。
他看了眼刘司业,仿佛在说:你刘司业不帮忙,我霍祈自己上,看你到时候敢不手下我的好大儿。
刘司业抬头看天,不和霍祈对视。
裴泠淡然喝茶,将座下的暗流涌动尽收眼底,只有他知道,刘司业准备的寿礼,也是不凡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