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就看到面前的她,微弯眼眉,说道:“我想捧着你的脸。”
盛应弦:!!!
这是……是他与小折梅在府中的书房里,第一次偷偷地交换亲吻之时,发生过的对话啊。
这个世间,决不可能再有旁人知晓了。
有思及此,他按住她肩膀的双手不由得松了松力道。
而她的双臂借势攀爬而上,一下子捧住了他的脸。
她的纤指柔腻而温顺地搭在他的颊侧,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抚摸了几下。那种久违了的触感,以及被人珍惜地捧在手心的感觉,一瞬间就令他心头酸楚,几欲落泪。
“真的……是你吗?”他哑声问道,话语一出口,才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嗓子几乎嘶哑到发不出声音来了。
而她眨了眨眼睛,那双剪水双瞳之中,也隐有泪光浮动。
“是的,是我。”她清清楚楚地说道。
“弦哥,我是你的小折梅呀。”
这一句话瞬间就击溃了盛应弦最后的心防。几乎是猝不及防的,他下意识眨了一下眼睛,一颗大大的泪珠就打从他的下眼睫上滑落了下去,滑过他的脸颊,落到了她的手上。
他有些狼狈不堪地想要撇开脸,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副软弱无能的样子;可是她牢牢地捧住他的脸,他动弹不了,哪里也去不成,只有站在她的面前,被她掌控于指掌之间。
她似乎有些感慨,轻轻地叹了一声,说道:“……弦哥,你为何如此轻信于我啊。我说是,便是了?”
盛应弦说不出话来。
确实,他的理智告诫他,应该问更多的问题,仔仔细细盘查,综合分析,才能确定面前的“谢大小姐”到底是不是纪折梅。
但是他的心跳得很快,他的感情和直觉都在叫嚣着,说她已经露出了太多破绽了,她说出了好几句世间唯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对话;甚至就连姜云镜,也没有否认她就是小折梅的事实!
或许是看着他难以发声的笨拙样子,她含着泪光微微一笑,又道:“弦哥,你现在有空听我背书给你听吗?”
他的心脏微微一悸。
……这是小时候的小折梅,曾经常常问他的问题啊。
于是他便沿着记忆里的对话,低声应道:“……你今天学了一些什么?”
她笑起来,果真背道:“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她也果然只背了这两句就停了下来,微微一皱鼻子,就像童年的小折梅那样。
“为什么要把折梅寄到江北去?”她问。
那一瞬间,盛应弦的喉咙似是被一块大石头堵住。
他艰难地呼吸着,好不容易调匀了气息,才慢慢说道:
“没有,折梅不去江北……”
可是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张开双臂,一下子将她抱进了自己的怀里,将她死死按在自己的胸膛上,牢牢地嵌进自己的怀抱中,再也难以抑制声音里的哽咽。
折梅不去江北,折梅也不去北陵。
折梅就应该留在这里,和他永远都在一起。
他紧紧地抱着她,仿佛空落落了许久的心终于被填满了,他那几乎枯萎的那具徒具皮囊的躯壳也终于完整了一样。
他哽咽着,冲口而出的,是他最想问她的一句话——
“疼吗,折梅,你疼吗?”
他感觉到她微微一愣。
“什么?”她问道。
他办案无数,也曾经遇到些“借尸还魂”的说法;从前他是不太相信的,可如今他真的遇上了,却又不能不相信。
她如今是二十一岁的谢大小姐,不再是从前的小折梅了。换了一具躯壳,岂是那么容易之事?
她还多了一些类似仙术的神通——他当初怀疑“定云道长”的身份之时,也曾经去洞慧观详细调查过,可那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坤观,里面的女冠最多也就是替人打卦占卜,算个吉凶而已,根本没有那些定身之类的神通!
所以,在分别的这五年,都在她身上发生了一些什么事?
假如她不想说,他就不问。可是他很想知道,她疼吗,难过吗,害怕吗,孤独吗,恨他吗?
他一时间难过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但她却已飞快地领会了他的意思,默了片刻之后,反而笑了一笑。
“啊,你说当初在北陵吗……还是说后来?”她说,“其实不太痛,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谢琇倒是没有说谎。痛觉屏蔽是个好功能,她每次以身犯险都不忘开启;而且当初在北陵也是到点下线,所以她其实那时候还能打,可是时间实在不够了,也只能卖个破绽,在混战里赶紧中一刀,立刻下线。否则的话,她能把北陵上层的那些宗室王爷们如同过篦子那样挨个砍一刀!
可惜这些是不能对盛应弦说的。因此她感觉自己那种苍白无力的辩解说完之后,盛六郎浑身一震,不但没有释怀,反而好像更加痛苦了一般,俯下身来,竟然把脸埋进了她的肩窝里!
很快地,她就感到肩窝里渐渐泛起了一股潮意。
谢琇:!!!
她震惊得双臂都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就那么悬在半空,感觉着肩头传来的潮热濡湿感,喃喃道:“……弦哥?”
盛应弦没有说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像是要把她深深地揉入自己的骨与血中去。
他浑身颤抖,而这种颤抖甚至通过了他们身躯相贴的部分,渐渐传到了她的身上去。
谢琇闭上双眼,微微踮起脚来,张开双臂绕过他的背后,紧紧地抱住他。
盛应弦的呼吸沉重,一下下地响在她的耳畔,就像是受伤的猛兽那般,一呼一吸之间,仿佛正在忍耐着可怕的疼痛和激烈的情绪。
他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有在她耳边一声声低低唤着她的名字。
“折梅,折梅,折梅……”
谢琇被他那沉重的伤痛弄得也双眼湿润,一阵心酸;但他这一声声的呼唤,不知为何又忽然让她觉得心头柔软下来。
这种笨拙也让她油然而生了一点好笑和满心的怜爱。
她用了一点力气,拽着他外袍的后襟,生生让他从她的颈窝里抬起了头来。
这时候她才发现,他的眼眶全红了,双眼漾着水光,甚至连那对于男子来说不太科学的长睫都沾湿了,可怜地湿成一簇一簇的。
他的鼻尖也是红的,可能这辈子就没有这么狼狈又可怜过。
察觉到她的视线扫过他的脸,盛应弦似乎有些狼狈而羞赧,垂下眼帘,哑声道:“我……没想到自己现在竟然成了这个样子,你一定觉得我很没用吧,并不像你当初所想的那么好……”
谢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双手又改而去捧住他的脸,感觉到指腹之下皆是一片濡湿,不由得抚了抚。
英明神武的盛侍郎好像显得更加羞耻了,但他还是温顺地低着头,任由她抚摸着自己潮湿的脸颊,就像是被水打湿的巨型犬,虽然因为自己好像不再显得那么威风凛凛而感到羞愧,但却依然想要在自己心目中最重要的人面前表现出驯良与温顺,好让对方更加喜欢自己似的——
谢琇想,啊,自己真的中了这一招了。
下一刻,她双手微微用力,将盛应弦的脸容拉近自己的面前,准确地将嘴唇覆盖到他的唇上。
第325章 【第五个世界千里光】70
在四唇相接的一瞬间, 他的身躯猛然颤抖了一下。
她温热柔软的嘴唇覆盖在他干燥得几乎要裂开的唇上,瞬间就让那里重新潮润起来。
他的鼻息颤颤,嘴唇也跟着发抖,心脏跳得杂乱无章;而她却活像一只小兽那般, 紧紧贴上来还嫌不够, 还要伸出小小的牙, 在他唇上啃噬,像是得着了甚么爱不释手的玩具一般,这边舔舔,那边咬咬,美滋滋地, 要把他一点一点拆吃入腹,叼回自己的巢穴中去。
盛应弦紧紧闭着双眼,任由她在自己的唇上作乱;但心里想的却是,隔了五年之久, 他还是一下子就感到了小折梅与从前的区别。
她似乎显得愈发没有耐心,当他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吻降临的一霎那因为错愕而忘了配合时, 她不耐烦似的咬了咬他的下唇。然后, 在他因为吃痛而微启双唇的一瞬间,她就灵活地以舌尖一挑, 闯入了他的唇齿之间, 大肆扫荡,简直就像是打算彻底检查一番, 他在这五年之中,究竟有没有练习过接吻这项技能的熟练度似的。
而盛侍郎……盛侍郎本人浑身都僵硬了, 头脑昏眩,完全不知道下一刻她将会把他们两人带去何方, 只能懵懵然随着她的步调起舞,回应。
当她拿细白的齿尖玩笑似的细细磨着他的下唇时,他惊愕得倒吸了一口气。
他诚实的反应似乎让她感到愉快起来,于是她伸出一根食指,以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喉结。
他头昏脑涨,晕头转向,喉间下意识发出沉闷的一声轻哼,肌肉绷紧,身躯滚烫,像是受到了可怕对手的反复攻击,不知该如何反击,只能拼命地提升自己的防御,却徒劳无功。
可怕的对手嗤嗤地在他唇间笑起来,充满了得意洋洋的胜利感。
“弦哥好笨。”她齿尖磨着他的唇,以气音说道。
“……退步了好多!”
盛应弦:……!
他的脸颊轰然涨红了,几乎都要从肌肤之下透出火焰来。可是左思右想,他最后却哑然失笑,无可奈何地应道:“是。是我太没用了……”
他坦率承认,却换来她的又一声促狭的低笑。
“弦哥太谦虚啦。”她松开他的下唇,悄声道。
“这可不像是‘没用’的样子啊……”
盛应弦:!!!
……他差一点整个人当场爆炸。
他狼狈不堪,不得不用双手握住她的肩头,微一用力将她推开了一些,眼白里几乎都泛着红,忍得额角青筋都绷出来了。
“折梅……”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在他面前咫尺之遥,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咦?我在……呃,审问?”她说。
盛应弦额角的青筋几乎快要绷断了。
“这……如何说是审问?!”他压低声音,不得不带上了三分告诫的语气。
可是她看上去比他更理直气壮几分。
“呃……不是说,不配合的话,就要上大刑吗?”她无辜地问道。
“我以前就想像过,盛指挥使麾下的云川卫有没有一百零八式大刑,遇有不听话的,就挨个用过去!”
盛应弦:“……”
哪有……哪有审问者亲身上阵挨挨蹭蹭的大刑呢!他简直快要被她逼迫得崩溃了。
他咬牙切齿,益发感到又是难过、又是痛苦,浑身一阵冷一阵热,快要被业火焚尽了。
这是小折梅吗?这是哪里来的精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