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应澜奇怪:“你吃出腐乳?”
余嘉鸿一听坏了,这个味道不是一年做一次,而是上辈子她做了一次,让他记了一辈子,他说:“这个咸甜的味道不是玫瑰腐乳?”
“是啊!”叶应澜想起,他说过,美国有上海和宁波去的朋友,大约也喜欢这一口。
车子刚刚开出去一小段路,碰上余嘉鹏的车子回来,蔡月娥摇头,跟余修礼说:“我打算把阿霞一起送美国,陪着嘉莉和嘉萱,还有等我大嫂过去了,我打算让俩孩子住舅母那里,你那个弟媳妇,我实在受不了……”
蔡月娥跟男人说老二家的那些破烂事:“不说,让应澜去说是个什么道理。就秀玉那个小姑娘,自己能挣钱,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嫁给你侄子?你弟媳妇把人家当儿媳妇看待了吗?她这样搞下去,随便那个姑娘都要吃她的苦的。”
叶应澜想想书里描写的情节就很可怕,而且有了余嘉鸿做对比,书里余嘉鹏所谓对秀玉好,仔细看来也没多好,感觉不就是像养了一只狗一只猫的好吗?自己在书里还跑了,秀玉就一直熬着,难怪秀玉最后会希望今生缘尽。
“你别管他们的事了。”余修礼说。
“我就说说,我去管她的闲事?以后,好的她不会记得,坏的全部怪我头上。”蔡月娥忍不住翻白眼。
叶应澜微微叹息,人光靠平时聊天接触真没办法了解。只有真的深入相处,才能相处知道,若是结婚,对女子来说,未来漫漫都是折磨。自己真是因祸得福。
叶应澜开车进叶家,刚刚停稳了车子,老太爷和老太太带着应章和应漪走了出来。
应漪过来挽住叶应澜:“大姐。”
“先叫大姐?”叶老太太看应漪。
“没事,没事。”蔡月娥说,“姐妹俩要好吗?随便孩子们去。”
“伯伯、伯母。”应漪转头又叫,“姐夫。”
应章也跟着打了招呼,叶老太爷说:“永昌在接客人了,我们先喝口茶。”
一家子往里,老太太许久不见孙女婿,不禁多看了几眼问:“嘉鸿你怎么了?”
叶应澜走过去:“他为了我,被阿公打了。”
第93章
老两口还有应章应漪兄妹俩都愣了。
叶应澜出事,余家立马就找人脉在处理这件事,叶老太爷还认为自家孙女太过于刚强,孙女到底先是余家的长孙长媳,后才是车行的老板。
老友立马跟他说,余家为有这样的长媳而骄傲。这?为什么孙女婿还会挨打?
余修礼跟老太爷解释,叶老太爷听了,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乱世活着兴许比死更难。”
叶应澜拿出余嘉鸿给奶奶买的翡翠珠串:“奶奶,嘉鸿在香港给您买的,您试试。”
叶老太太拿了珠串笑得合不拢嘴,儿子只记得他那些女人,哪里记得她这个老娘?还是女婿和孙女婿好,都能想到她这个老太太。
叶应澜给老太太戴上,这等翠绿的珠串老太太戴上越发显得富贵逼人。
叶应澜腻在老太太身边,叶老太爷跟余修礼父子仔细说起这件事来,承办买粮的是华商唐家,唐家派出了二爷来南洋协调。
叶老太爷还提了一句:“唐先生的这位继室,还是应澜妈妈在中西女塾的同学,是应澜妈妈的姐妹,也算是有交情的。”
这句话唤醒了叶应澜儿时的记忆。她记起了那个人,那人喜欢装出很喜欢她的样子,见了面就会夸她漂亮、可爱。
就连自己撞见她跟叶永昌两人从房间里出来,她都能开心地说:“永昌,应澜以后跟她妈一样是个大美人。”
后来妈妈病重,那人来探病,哪怕那时候自己才八岁,依然记得清清楚楚:“瑶琳,有钱而且长得好看的男人,从来都不可能属于一个女人。你为了一个不可能完全属于你的男人生闷气,这不是跟自己较劲?何必呢?与其把心放在一个男人身上,不如拿着他的钱。”
那时候她还摸着自己的头,大红的嘴一开一合问自己:“应澜,记住了吗?”
自己很疑惑地问:“我要他的钱做什么?我自己没钱吗?”
这话把这个阿姨给问懵了,作为叶家的大小姐,她能缺钱?
听见脚步声,叶应澜回神看外头,她爸叶永昌春风满面地带着几个人进来,一位是上海鸿安的总经理,另外一对,男子头发已经秃了大半,一张脸胖乎乎,显得和蔼慈祥,大约五十来岁,个子比他身边的女子还矮一起,他身边的女子大约三十五六,身材窈窕,卷发盘了头,细眉红唇,身上是青绿色香云纱旗袍,外罩着丝绒流苏披肩,行动之间流苏轻摆,风韵十足。
巧了不是,这位刚好就是叶应澜脑子里的那位……阿姨。
叶老太爷夫妇往前迎了过去,上海鸿安是叶家最赚钱的一家百货公司,爷爷跟上海商界人士自然熟络,聊了两句后,将他们带了进来,介绍起了余家夫妇。
轮到叶应澜小夫妻了,还没等老太爷介绍,这位唐太太就过来拉住叶应澜的手:“我进来一眼就认出了应澜,跟她妈妈一样漂亮。”
说着这位眼圈就红了起来,就算是要演《红楼梦》,她也不是贾母,自己也不是林妹妹。叶应澜自然不会跟着她哭。
唐太太大约见叶应澜没什么反应,她擦了擦眼泪说:“这么多年过去,应澜不记得我了?”
叶永昌提醒她:“应澜,这是你妈妈在中西女塾的同学,你妈妈最好的姐妹云凤阿姨,你小时候,她常常来我们家,你不记得了?”
她记得妈妈不在家的时候,他们俩在一间房闹得动静很大,她抱着洋娃娃站在门口,她爸告诉她,他和阿姨在捉迷藏。
以后的很多年里,她闹不明白,捉迷藏为什么会发出那些声音?直到自己跟余嘉鸿也捉迷藏了,才明白怎么回事。
叶应澜礼貌地浅浅笑:“那时候我年纪太小了,上海的那些,我都有些模糊了。”
“也是,瑶琳去的时候应澜才八岁。小孩子这么多年忘记了也正常。”云凤阿姨拍着叶应澜的手,看向叶应澜身边的余嘉鸿,“这位是?”
“唐先生、唐太太好!我是应澜的先生,余嘉鸿。”余嘉鸿笑着说。
叶应澜见唐太太眼里有明显的惊讶,不过她脸上笑容掩饰地好,她笑得温柔:“你妈妈要是知道你现在这般好,九泉下都会很开心的。”
这些话别人说,叶应澜定然感激,不过这位吗?她淡笑。
叶永昌伸手:“我们边吃边聊。”
落座的时候,那位唐太太笑着叫:“应澜,过来,我们好好聊聊。”
余嘉鸿笑:“唐太太是贵客,我们是晚辈,还是请唐太太上座。”
叶应澜和余嘉鸿在末位坐下,听他们说上海的局势。
“我们家迁两家厂,到武汉在混乱中设备丢了一半,现在想要去重庆,到重庆了,现在地都没有,厂子重开之日,遥遥无期。但是从原本的杨树浦搬进租界的两家厂,现在日夜赶工,利润比战前高了好几倍。很多人都在说内迁,就是寻死……”
唐家祖上经营绸缎庄,二十多年前,洋线团进中国,这家开了线团厂、袜子厂、再后来专营针织,做羊毛衫、棉毛衫、棉毛裤。
他说战争之后,一双袜子的利润比战前高了四五成。
余嘉鸿轻声跟叶应澜说:“香港现在也是这个情况,只要工厂开工,利润好得不行,一个脸盆的利润也有三四成,战前根本不敢想。”
余嘉鸿说的这个消息,让叶应澜很惊讶。
“整个东部沿海全部变成战争区域,就上海租界在生产,能不好吗?”余嘉鸿跟她解释。
坐在余修礼边上的唐先生说:“重庆政府刚开始说不要上海产的布匹,但是内迁的工厂复工困难,香港现在堆积了一大堆的进口军需物资,往里运军需还来不及,别说是布匹粮食这些民用的东西了。所以现在又松口了,沦陷区内未受日方利用或控制的工厂生产的货品不能算做日货,可以销售到未沦陷地区。”
“这是没办法的事,我们能轮船靠泊上海,内地怎么进?”余修礼说,“现在也就香港和海防港两个口子能往里运东西。”
“所以上海租界必然比以前更加繁荣。”唐先生下了结论。
上海鸿安的总经理也说:“是啊!老爷也看到了,上海鸿安销量上去多少了。”
“现在各家都在想方设法往里运东西,我问了几家洋人的轮船公司,从香港到上海和青岛的轮船也已经重新开始了,但是怡和、太古这些大大小小的洋行,压了一大堆的货,还有就是从印度去往上海的棉纱要运。不是船运价格的问题,而是排期都要两个月以上,两个月的话,黄浦江边的难民要死多少?”唐先生举杯,“余先生,在下恳请您帮忙。”
“唐先生这话是怎么说的,接到电话,我们父子俩已经在商量了,看怎么样从别的航线上调船过来。这一次的粮食,迟则明天下午,兴泰一定想办法装走第一批。”余修礼看向儿子,“另外,我让嘉鸿跟你们走一趟上海,那些大厂家跟洋行关系好,还能找到船,那些小商家呢?兴泰租用的是三海的轮船,在上海有联络点,但是因为刚刚接手,还没有顺畅,嘉鸿正好去联络一下。还有得麻烦你帮忙介绍几家同业协会的人认识,以便我们能帮到那些没有洋行关系的商家。”
唐先生听见这个回答,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这样是再好不过了。”
唐太太往叶应澜那里看去,亲热地说:“应澜也去吗?这么多年没去上海,跟嘉鸿一起回去看看?刚好我也带你见见你妈妈的一般故友,让她们见见瑶琳的女儿。”
叶应澜想去上海也不可能跟这位噩梦中的唐太太去吧?再说,现在车行忙到冒火,她去上海能做的有限,来回路上少说十几天。
叶应澜在想如何措辞才能委婉拒绝,余嘉鸿先说:“应澜家里忙,走不开,而且现在外头兵荒马乱,还是等太平一点再去。”
余嘉鸿侧头看她,叶应澜点头:“家里事情很多,下次去叨扰伯伯和伯母。”
唐太太仔细看小夫妻俩,好似恍然说:“也是,这次我们来得匆忙,等下次应澜一起去?”
叶应澜笑着点头:“一定。”
上海鸿安百货公司的总经理说了很多鸿安现在的面临的压力,老太爷脸色凝重,这时叶永昌主动提出:“爸,您身体不好,不适合长途跋涉,我和信辉聊了一下,如今上海的百货公司和酒店压力很大,我打算一起去上海。”
吃饭的时候,叶应澜反正没什么事,她听着他们谈话,也看着自己那个风流爹,看了几眼这位唐太太。
上海的百货公司确实要去看,不过她爹才是真想去见见上海滩的那些故友知己了吧?
叶老太爷点头:“行啊!你也去趟上海,顺带再看看,那里是否也要开一家平价商店。”
“好。”
这顿饭宾主尽欢,一家子送唐家夫妻出门,唐太太再次牵住叶应澜的手:“应澜,实在可惜呢!”
“办正事要紧,以后再说。”叶应澜笑着,看着夫妻俩跟叶永昌上了车。
第94章
叶永昌的车子刚刚开出叶家大门,二姨太立马跑了出来,把叶应澜拉到了边上,跟她说起了悄悄话。
“应澜,你真不记得这个裘云凤了?”二姨太问她。
叶应澜摇头:“真不记得。”
“这个裘云凤借着是你妈小姐妹的名头,跟你爸私通。”二姨太贴着她的耳朵说,“反正我是跟你说过了,你爸那么多女人里,我最讨厌山口夏子,还有这个裘云凤,山口夏子是嫁了中国人,还成天拿自己当日本人,其他的毛病不大。这个女人就不是个东西,就……”
叶老太太见二姨太这般:“文娟,你跟应澜说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问应澜一些应漪的事。”二姨太说道。
叶应澜跟二姨太说:“我知道了。”
“你让姑爷当心点,这个女人很坏的。”二姨太再嘱咐一遍,“你别以为我是妒忌,你爸可不值得我妒忌。”
叶应澜笑:“知道。”
叶老太爷这里招呼了余家父子一起坐下,让人叫了叶应章过来。
“修礼、嘉鸿,你们怎么看?”叶老太爷问。
“叶叔,唐家是做毛纺的,他们在南洋有我们这条路,在艰难时刻挺身而出,采办粮食也说得过去。”余修礼说,“不管他是真为了不让人饿死,还是说这个时候有路子就拼命赚钱,只要粮食进去了,总有人能买到,少一些人挨饿。所以,我们会尽力协调,帮他把粮食尽快运过去。”
叶应澜过来坐下,她听余嘉鸿说:“但是,他来南洋跑这一趟,可不仅仅是要采办粮食,他更多的是为了他们毛纺厂的原料,他们想要我们的运力。”
“如果仅仅是毛纺厂的原料,倒也算了。刚才永昌老弟还提了我们跟克拉克的关系,克拉克在印度有棉花种植园,他们这是还想要棉花。”余修礼喝了一口茶。
“国内打仗,现在物资紧俏,棉花是大宗原料,香港已经开始屯棉花了。所谓工不如商,商不如屯。就怕是棉花运了进去不是为了生产,而是为了屯货待涨。”余嘉鸿说道,“到时候,他利用我们之间的关系,占用我们运力,导致真正的民用物资进不去。所以我刚才极少说话,岳父跟我相处不多,唐先生对我更加谈不上了解,我这个年纪他们不会对我有戒心的,到时候能探出他们真正的意图来。”
叶老太爷听孙女婿这么说,心里略微放宽:“嘉鸿,永昌他唯利是图,我就怕他也跟着一起囤积居奇,你跟他一起去,帮我看着他些。”
“爷爷,我知道的。”余嘉鸿点头,“阿公肯定还再等我们回去问情况。我们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