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皓年看着孩子们,隔壁第一曲结束,马老板想要挤进去听听余嘉鸿跟那个洋人和龚耀信在说什么。
问题是他听不懂英文,这个李红莲呢?也不过来听?
李红莲在跟熟人招呼,招呼过后,乐曲刚刚响起,蔡运通就到了她面前,当着各位太太的面,弯腰邀请:“红姨,跟我跳一曲?”
李红莲想要从蔡运通嘴里打探点消息,她就伸了手。
蔡运通虽然不是花花公子,不过也有吊儿郎当,只会吃喝玩乐的美名。他骑马、跳舞、打球、甚至赌博样样都行,拉住了同为跳舞高手的李红莲,自然要大秀舞技。
李红莲想要开口问,蔡运通带着她的手转圈,李红莲又想开口,蔡运通一把将她带了出去,再收回来。
蔡家二公子和蔡家前二姨太,跳舞跳得眼花缭乱。
叶应澜本来在和乔启明跳舞,看见表哥和前小舅妈如此,不禁停下来要为他们鼓掌。
马康安看着已经跟自己定了婚期的李红莲,居然跟蔡运通跳舞跳得起劲,而他还在竖起耳朵听着完全听不懂的洋鬼子话。让她过来打听消息,不是让她跟蔡运通跳舞的。
一曲结束,两人收获了如雷掌声,蔡运通打了个响指:“红姨,跟你跳舞,真是棋逢对手。”
什么都没问出来的李红莲,转头去找马康安,却见马康安本来就拉长的脸,更长了几分,她快步走过去。
这时三个人的谈话已经到了尾声,她走过去,马康安把她拉到角落里,怒问:“跳舞跳得开心吗?”
李红莲跟蔡运通跳完舞就知道不对劲了,现在被马康安质问,她立刻说:“你什么意思?我是想从蔡运通嘴里打探消息。”
“打探了什么?打探你能转多少圈吗?”马康安血气全部涌上来脸,声音有点大,“知道的,你是蔡皓年的前姨太太,不知道的还以为蔡运通是你前夫。”
一个声音出来:“马康安,你说的是人话吗?”
蔡二少奶奶走了过来,站在李红莲面前:“运通请红姨跳个舞,算个屁事?”
蔡运通走过来揽住老婆:“小敏,怎么了?”
听见这里闹了起来,很多人看过来,二少奶奶虎着一张脸,跟蔡运通说:“你就跟红姨跳了一支舞,这个马康安就在骂红姨……”二少奶奶复述了马康安的话,“你说他有病吧?刚才他也邀请我跳舞了,我看他是客人,给了他面子和他跳了一曲。早知道他嘴巴脏成这样,我怎么可能跟他跳舞?太恶心了。”
蔡运通正色:“因为红姨跟我跳了一支舞,你说这样的话?既然你认为男女之间跳舞是别有心思,见不得人,那你还来参加舞会做什么?甚至我想问,你要娶红姨做什么?红姨在香江出名的就是舞技高超。”
二少奶奶对李红莲说:“红姨,爸老了,你不想伺候他了,也情有可原。那你也找一个年纪轻,长相好的,性格也好的啊!你跟一只人形蟑螂怎么睡得下去的?”
听见这个骂人的话,围观的人忍不住笑出声。
“你骂我什么?”
“曱甴!”二少奶奶用广东话发音“蟑螂”骂马康安。
马康安怒目相对:“你这个泼妇!”
蔡运通把老婆护在身后:“是你先侮辱红姨在先,我太太跟你据理力争。”
蔡运亨走了过来,问蔡运通:“怎么了?”
蔡运通简略地说了两句,蔡运亨对着马康安说:“马老板,今天这个酒会是鸿运公司招待朋友,跟你的大昌银行毫无关系。我并没有邀请你,你不请自来。我们一家子看在红姨的份上,请你坐在家人席上。请吧!我送你出去。”
李红莲被马康安那样骂,她心头也很恼怒,但是没想到蔡家的这位二少奶奶会出来帮她说话,更没想会闹得这么大,这事还怎么收场?
她现在跟着马康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们这是在坑她,她对蔡运通夫妇说:“何必假惺惺!”
蔡运通说:“小敏做得对!你是运顺、运畅的生母,这一点无可改变。我们不可能让自己弟弟的生母,在我们面前受到这样的侮辱。”
李红莲看着马康安的眼睛快放出火,她无奈地跟上。
来时两人勾着胳膊,走的时候两人一前一后,正在聊天的余嘉鸿看见两人要走,连忙过来:“马老板、小舅妈,要走啊?”
“算你厉害。”马老板咬牙。
余嘉鸿笑:“还行!接下去的日子,我在星洲,如有需要帮忙的,来星洲找我们喝茶。”
“我找你?”
余嘉鸿陪着他走出了宴会厅的大门,站在二楼挑空露台上,他拍了拍马老板的肩:“多少能力,办多少事。你不该谋太大,拉着张老板和鲁老板,鲁老板老早就对香港这一年的银行发展眼红了。你自己找上门去,他怎么可能再放手?你这是引狼入室了。”
马老板惊讶地看着他,余嘉鸿说:“股票上亏掉的那点钱还是小事,自己一人担的话?你自己回去想想吧!”
李红莲一边听着余嘉鸿说话,一边看着敞开着门的,孩子们的那间大厅,蔡皓年坐在沙发上,蔡运亨的幼子被他抱在怀里睡觉,她和蔡皓年对望,蔡皓年神色平淡……
第151章
煜儿睡梦中动了一下,蔡皓年连忙低头拍孩子。
马康安顺着李红莲的目光看去,他低吼:“看什么呢?恋恋不舍的话,你留下好了。”
李红莲立马收回了目光。
余嘉鸿立马冷脸:“马老板,有点男人的风度。如果你的心量没那么宽,何必娶一个跟前夫生过两个儿子的女人?”
他又转身看李红莲,带着遗憾的口气:“小舅妈,这样的人,兴许可以共事,但是……我建议您好好考虑考虑。您还记得我对您的评价吗?您是有本事的人,靠男人只能掩盖了你的光华。”
“余嘉鸿,你不要挑拨离间。”李红莲忍无可忍,“如果不是你妈在搅和,我不会到今天。”
“小舅妈,搀你进有佛的庙里,你不去。全是妖魔鬼怪的野庙您走得飞快。”余嘉鸿无语地说,“好走,不送!”
蔡皓年听见外头好像起了争执,他抬头看,只见李红莲快步跟着马康安走了。
余嘉鸿走进孩童休息室内,已经八点多了,有得小娃娃玩累了,在里间的小床上休息,像宝儿和珑儿两个丫头精力还很足,一边张嘴接佣人喂的云吞,一边还在搭积木。
他走到大舅舅身边:“大舅舅,龚老板和查理想要见您。”
余嘉鸿弯腰抱煜儿,小家伙醒了,从蔡皓年的腿上爬了下去,找姐姐们去玩了。
蔡皓年想要站起来,发现很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腿都麻了。
他敲了敲腿:“那两个来了,怎么又走了?”
“二表嫂听见马康安侮辱小舅妈,二表嫂跟马康安吵了两句。被大表哥给请走了。”余嘉鸿说。
“侮辱?”蔡皓年疑惑。
余嘉鸿笑了:“二表哥不是喜欢跳舞吗?我就让他请小舅妈跳一曲,务必让小舅妈像以前跟您在一起的时候,成为全场焦点。我呢!跟查理和龚老板他们聊天,用英语聊。这个马康安不是不懂洋文吗?就要着急找小舅妈给他翻译,他看见小舅妈跟二表哥跳舞跳得正来劲,您说会怎么样?”
听着外甥跟他说,他如何顺势挑拨马康安和李红莲的关系。蔡皓年想起在星洲的时候,外甥跟他分析马康安、张义松和鲁盛扬的性格,哪个可以单刀直入,哪个要隐晦提醒?
他当时觉得外甥这个心思有点可怕,而且这些心思手段也用到了他身上。不过后来想想,要不是外甥自己还看不清李红莲的真面目,把秀英给气死了,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蔡皓年和外甥一起去宴会厅,纵然今天说是鸿运公司的酒会,这几日亨通银行挤兑,股票大跌是焦点。今天亨通的蔡皓年一直没出现,也是让人觉得意外,现在他的前姨太太一走,他就出现了,大家心里也就明白了,恐怕是不想见姨太太的缘故。
大家也能理解,一个银行大亨,大老婆离婚,小老婆闹着要出去工作,最后上了对家老板的床,解除契约了,还反咬他一口,亨通伤筋动骨,差点就垮了,好在还有个好儿子和好外甥,关键时候替他撑一把。
想想都替他唏嘘,又免不了要说两句,红粉骷髅要人命啊!
蔡皓年拿了一杯酒去龚老板和查理那里,说起银行相关,蔡皓年侃侃而谈。
众人这下心领神会,今天这个酒会实际上还是要解决亨通危机。
酒会结束,蔡家一家子一起去余嘉鸿的房间,商量后续。
二表嫂把马康安的表情学得十足:“李红莲真的以为天下的男人全吃她那一套吗?这个马康安,明摆着和她是互相利用。”
“行了,行了!我们也说得够清楚了。不过她肯定认为我们是在挑拨离间,没安好心。”蔡运通说。
二表嫂上上下下扫了蔡运通:“我们是没安好心啊!”
“是没安好心,但是我们打的都是明牌。我们都提醒了他们,最好的出路在哪里。马康安已经骑虎难下了。张义松和鲁盛扬对亨通一直想要来香港银行业分一杯羹。经过今晚亨通的危机已经完全解除。应付好明天早上的兑付之后,伴随市场传闻,亨通银行股价一定会飞起来,这就是我们要用什么样的法子,让张义松和鲁盛扬买入。那么我们手里的股票,刚好可以在股价飞到他们不敢下手的时候,打压一下,但是价格必须维持在比较高的位子,以达到最大的获利。这个就要大表哥来操作了。”
“我会注意的。”蔡运亨说。
“舅舅。”余嘉鸿叫蔡皓年,“您回去跟运顺和运畅说一下,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过年后去美国。让小舅妈相信,你是真心实意想要离开了。”
“好,我回跟他们说的。”想起两个儿子,蔡皓年头疼。
“但是,舅舅刚才我跟龚耀信聊了这么久,他希望有一个熟悉香港银行业的人,能帮他们香港的分行扶上正轨。所以我想等出售亨通后,推荐您出任耀信银行香港分行高级顾问。”
“啊?”蔡皓年皱眉,“嘉鸿,我老了,我累了。我和你阿公都商量过了,我们老兄弟俩去美国颐养天年了。”
“爸这样也好,红姨跑大昌去,害亨通。您就跑耀信去,到时候把仇给报了。这叫以其之道还施彼身。”蔡运通说道。
二少奶奶说:“虽然没有她给您戴绿帽,挖墙角狠,好歹也出口气。”
蔡皓年知道小儿媳故意的,他也没办法否认,他叹了口气,“今时不同往日,我已经没了斗志,我也无意去报复谁,只想离开香港,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过几日清闲日子。”
余嘉鸿摇头:“舅舅,我请您出任耀信银行的高级顾问,压根跟报复红姨无关。而是希望能您救同胞的性命。”
“救同胞的性命?”蔡皓年一下子不能理解。
“是。我在星洲就跟您分析过,国党的汪副总裁坚决要跟日本谈判。那日在星洲的酒会上,您也看到了,张义松一直鼓吹要和平谈判,鲁盛扬既然能跟他结盟,他们是一丘之貉。如今尚未沦陷的区域,海港大多被切断,交通也被堵截。南洋作为国内抗战资金的主要来源之一,若是这些人做大了,占了优势。他们鼓吹和平,放弃抵抗。本来重庆那里贪腐,无底线的焦土政策,已经让南洋的华人寒心。他们要是再得势,会不会让更多的人,倒向投降派?”
蔡皓年点头:“确实如此。”
“日本打到现在,整个消耗已经很大了,供养自己的军队都很吃力。成立的伪政府,必然要有钱财来源,一个就是海关关税,还有一条路就是海外华人捐赠。如果这些人带头给伪政府捐钱,这些钱都会成为射向同胞身上的子弹。”余嘉鸿说道,“而且张义松和鲁盛扬算是南洋有实力的华商。”
蔡皓年沉吟了一会儿,重重点头:“既然如此,我就留下,好歹一把老骨头也能做点事。”
“另外,《田中奏折》里写明日本侵略,分成大陆策略和海洋策略,攻占中国是大陆策略,南洋是在他们的海洋策略里,日本入侵南洋只是时间问题。《论持久战》的论述很详尽,日本进攻南洋一来切断国外对中国的补给,二来独占西南太平洋。所以我们自己要知道,不能相信英国人不会放弃香港或者星洲,只要日本南进,我们就要注意了,如果不是必须留下,能走的人就尽快走,千万千万不要再留在这里。”余嘉鸿跟表哥表嫂再次强调,“我和应澜,估计过了年就要回国内,恐怕没机会给大家预警,你们千万千万不要有侥幸心理。”
“知道了。”蔡运亨说,“在港的家人,我会关照好的。你们夫妻俩也要珍重。”
余嘉鸿和叶应澜送舅舅一家人出门,蔡运通抱了抱表弟:“照顾好老婆,等你们回来,我们一大家子一起吃团圆饭。”
“嗯。”余嘉鸿抱着表哥。
二表嫂抱着孩子,她笑着说:“到时候我们煜儿和珑儿可以带弟弟妹妹们玩了。”
蔡皓年摸了摸外甥的脸,他眼睛有些湿:“舅舅等你回𝔀.𝓵来孝敬呢!知道不?”
“我一定会回来的。”余嘉鸿想起上辈子等他回来,舅舅也已经不在人世,他抱住舅舅,眼泪落下,“舅舅要长命百岁,要看我们都儿孙满堂。”
“说好的。”蔡皓年捧着外甥的脸笑,“坏小子,一肚子坏水。我走了。”
蔡皓年坐车回家,踏进家门,管家女佣迎接了上来:“老爷,两位少爷都没吃晚饭。”
蔡皓年上楼去,敲运畅的房门:“运畅,睡了吗?”
没听见回答,他推开了门,看见两个儿子坐在沙发上,眼睛红得像兔子。
“你们怎么了?”蔡皓年问,
运畅过来抱住蔡皓年:“爸爸是不是,只想要大哥二哥的孩子了,是不是不想要我们了?”
蔡皓年头疼两个孩子,他认为这些年两个孩子跟着李红莲,言传身教之间,已经学了一身只想着自己,不想着别人的小家子气。但,他们都是他的亲骨肉,自己的孩子,他怎么可能不疼?
“傻孩子,爸爸怎么可能不要你们。你们是爸爸的幼子啊!”他从口袋里拿出手帕,给儿子擦眼泪,“都已经是小伙子了,怎么能随便就哭呢?而且,晚饭怎么能不吃呢?爸爸去让李姨给你们做点东西,好不好?刚好,爸爸在酒会上也没吃饱。我们一起?”